暖閣內寂靜無聲。


    顏霜瞧著西門離,欲言又止。


    “阿霜,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淑妃娘娘,真的是你的母親嗎?”


    西門離眼眸中有一而過的落寞。


    顏霜在他身旁坐下,柔聲道:“據我所知曉和觀察到的,淑妃娘娘對你的態度,著實是不像一位母親……”


    西門離低著頭,在腦海裏迴憶著關於溫淑妃的點點滴滴。


    似乎從小時候起,溫淑妃便是對她不假辭色。


    做母親的,當真是如此嗎?


    當時的西門離很是迷惑,他也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是真心的喜歡自己的孩子。”


    顏霜詫異的看向西門離,他這話的意思是,溫淑妃的確是他的生母?


    此刻的皇宮,溫淑妃盯著一隻留著黑色小血印的瓷碗發呆。


    碗中的血印,是西門離的。


    那個時候,他有多少大……


    溫淑妃有點兒記不清了,兩歲?三歲?


    雖然記不太清西門離的年紀,可當時西門離說過的每一句話,卻是結結實實的紮在她的心底。


    ……


    “母妃,你真的是我的母妃嗎?為什麽你從來都不對我笑?我無論做什麽,你都不高興……”


    十八年前的滄海閣內,個子小小的西門離哭著跑進殿裏來,將正在梳妝的她給嚇了一跳。


    啪!


    琉璃梳墜在地上,立時便是碎成了無數片。


    終於,她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溫淑妃心頭驚慌,麵上卻是沒什麽表情。


    起身,她走到小小的西門離麵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出口的女聲中帶著一絲慍怒,“誰在你耳邊亂嚼舌根子?”


    “沒有人說過什麽,隻是母妃你,母妃你從來都不關心我,便是我挨了大哥二姐的打,自己摔斷了腿,你也是不管的!”


    “什麽?你的腿斷了?哼,皇後娘娘,本宮你看這次怎麽在皇上那裏交待!走,”溫淑妃拉起他的手,大步的往外麵走,“這件事得讓皇上來處理。”


    西門離尖叫起來。


    可是溫淑妃的力道是那麽大,他一個孩子,又如何能拽的動?


    當即,他張嘴便是往溫淑妃白皙的,禁錮著自己的手腕上咬去。


    “啊!”


    溫淑妃吃痛的甩開手,白嫩的手腕上,有紅色的血珠子滲出來。


    溫淑妃一臉怒色的瞪視著西門離。


    西門離仰頭審視著她,臉上的淚珠漸漸地手去。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西門離變得冷漠無比。


    “你隻想著你自己,我受了傷,你不去請太醫,反倒是想著利用我去打壓皇後娘娘。”


    “我去給你討迴公道,這也錯了嗎?”


    溫淑妃皺眉。


    西門離抬起自己被她拽的發青的手,搖頭道,“錯的不是你,是我,你這樣,根本就不是我的母親。”


    說罷,西門離轉身便是往外麵跑。


    溫淑妃大驚。


    在後宮中,出了皇上的寵愛,便隻有孩子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是西門離他……自己便是連這唯一的仰仗都沒有了。


    “來人呐,將三皇子給本宮攔住。”


    西門離大吼,掙紮,然而,這些宮人卻是隻聽從溫淑妃的命令。


    他被人帶進了滄海閣殿內。


    “想知道本宮是不是你的生母,是嗎?”


    溫淑妃低頭瞧著他,一字一字的道。


    小小的西門離,眼眸中一片厭惡。


    “你不是!”


    “來人,將滴血認親的東西都給本宮拿上來!”


    一直放著水的碗很快的被宮人給放在了桌上。


    溫淑妃從頭上拔下一直金簪,簪子鋒利無比,輕輕一觸,溫淑妃左手食指便是滲出了圓潤的血珠。


    “滴血認親之說,想必你也知道的。若你我是母子,我兩的血便是能在水中相溶。你要試試嗎?”


    溫淑妃將自己的一滴血,滴在了白色的盛了水的瓷碗中,看向西門離。


    西門離咬著下唇,很快的,將食指用牙齒咬破。


    鮮紅的血,順著他被咬破的傷處滴在碗裏。


    滄海閣內寂靜無聲。


    西門離屏住了唿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瞧著那兩滴相去甚遠的血滴。瞧著他們慢慢的靠近,融合,最後化為一大滴。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西門離身子無力地跌坐在地上,一臉惶然。


    他看著麵容冷淡的溫淑妃,心頭湧起一抹不屬於孩子的他應該有的悲哀。


    “為什麽?你對我那麽壞,你怎麽會是我的母妃?為什麽?”


    隻有在幼年的時候,西門離會苦苦的詢問,想要溫淑妃給她一個答案和理由。


    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隨著他的長大,有些事情卻也是發生了變化。


    他無法讓溫淑妃喜歡他,他所能做的,便是改變自己的心,不要對溫淑妃有任何的期待。


    如陌生一般也很好。


    如此,溫淑妃如何待他,他也不會失望、傷心、難過、落寞……


    “阿離。”


    顏霜的喊聲將西門離從過去的迴憶中漸漸地拉迴了現實。


    西門離對她笑了笑,“我沒事。”


    “真的?”


    “嗯。”


    西門離摟住顏霜的肩膀。


    顏霜順勢趴在他的肩頭。


    室內寂靜無聲。


    兩人都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


    “主子!”


    圖魯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顏霜從西門離肩上抬頭,看著他道:“你快去吧,圖魯找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是我的妻子,我無論有什麽事,都不必瞞著你。圖魯——”


    西門離沉聲喊道。


    圖魯進到屋內,在與兩人相距十步遠的地方站定。


    “主子。”


    看到顏霜還在,圖魯也並不怎麽吃驚,道:“王妃。”


    “說吧,什麽事?”西門離道。


    “主子,嬤嬤有消息了!”


    西門離眸光微亮。


    顏霜亦是驚喜的厲害。


    ……


    夜風微涼,吹得樹葉沙沙的響動。


    墨色的天幕,暗沉的厲害。


    有一個人在夜色裏走著,速度並不快,噠噠噠的聲音過了好久才傳來。


    西門離和顏霜躲在暗處,目光不離越來越近的人。


    嬤嬤走到一個低矮的墳前,蹲下身子,手中的籃子放在地上。


    蠟燭、紙錢、鮮花,全都被擺了出來。


    嬤嬤將蠟燭給點上。


    “主子,鶯歌來看你了。如今,我已經出了宮,在外頭生活的很好,主子你不必掛心……小主子他,如今已被封做了親王,鎮守漠北。就如主子希望的一般,遠離朝廷,也遠離紛爭……主子,鶯歌昨晚又夢到你了,你還是如同以前一般的好看……”


    嬤嬤絮絮叨叨的說了許久。


    有關於西門離的,也有關於顏霜的,更多的是她與女子在一起的迴憶。


    泛黃的紙錢隨著夜風打轉,嬤嬤站起身,站立良久,收拾了籃子轉過身去,猛然發現有人在,嬤嬤瞪大了眼睛。


    “王爺?”


    “你口裏的小主子,是我?”


    嬤嬤心頭有些慌亂,“王爺,您說什麽,奴婢聽不明白。”


    “嬤嬤,你是照顧我長大之人,我不想連你都瞞著我。”


    西門離目光沉靜的瞧著她。


    嬤嬤喉嚨裏有些哽咽。


    “王爺,不是奴婢想要瞞著您,隻因為奴婢答應了主子,不能夠把事情告訴王爺。”


    嬤嬤的反應,已經說明了問題。


    西門離看向嬤嬤身後的墳塋。


    上頭很是幹淨,顯然是經常有人都打點。


    “嬤嬤,我也不會為難你,你走吧。”


    嬤嬤看向西門離,慢慢的從他身旁走過。


    沒走一會兒,嬤嬤卻是又停住了。


    她轉過身來,瞧著那片墳塋,心裏頭難過得厲害。


    親生的兒子就在眼前,主子,你真的就不想讓他給你磕一個頭嗎?


    “王爺。”


    “嬤嬤,還有事?”


    西門離看向去而複返的嬤嬤。


    “王爺,奴婢有一個不情之請。”


    “嬤嬤但說無妨。”


    她抬頭看向西門離,“王爺,您往後若是得空,便常來見見這裏的女子吧,她對你您,也是十分重要的人。”


    話畢,嬤嬤便是走了。


    西門離站在墳前,佇立良久。


    轉眼便是過了五日。


    這五日內,瑞親王府一切打理妥當,隻等著去漠北赴任。天大亮的時候,西門離和顏霜入了宮。


    西門焰這些天身體裏的餘毒已經消了,然而,整個人卻是如劉太醫所言,變得有些神誌不清。


    西門離和顏霜去乾清宮拜見的時候,西門焰怔愣了半響才有反應。


    “……老三,你要走了。”


    顏霜瞧著此刻的西門焰,心頭感慨良多。


    竇皇後也真是下得狠手,給西門焰弄了這麽毒的藥。沒收了他的命,反倒是叫他整個人都是廢了。


    假若竇皇後的計謀得逞,倒是個極佳的好辦法。


    一來,大皇子順利的成為太子,在西門焰神誌不清之後,接任為皇上。二來,竇皇後也沒落下任何的壞名聲。


    畢竟,皇上可還是好好的活著呢。


    “父皇,兒臣還有些話想對父皇說。”


    顏霜對西門焰行了禮,退到門口。


    西門焰在榻上躺得久了,坐起身,目光平靜的瞧著西門離。


    “坐吧。”


    西門離在榻邊的矮凳上落了座。


    “漠北乃是北國的要塞,極為重要,朕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替朕守好漠北。”


    “父皇放心,兒臣會的。”


    西門焰臉上浮出一抹笑,“嗯。”


    “父皇,這玉佩的主人是誰?”


    西門焰臉上的笑容漸漸的逝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西門離手中的玉佩。


    這玉佩不是……她不是說碎了嗎?


    “拿來給朕瞧瞧。”


    西門焰的嗓音有些顫抖。


    西門離將玉佩交給他。


    西門焰低頭,彎月形的玉佩靜靜地躺在手心裏。


    他的指腹在光潔的玉佩上麵摩挲,唇角微勾。


    也是,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樣東西,她怎麽舍得扔呢?!


    “這玉佩,她還好好的留著……”


    “父皇,這玉佩的主人,是我的生母?”


    西門焰一怔,“玉佩是誰給你的?”


    “嬤嬤。”


    西門焰低垂著眼簾,沉默了半響,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朕也沒有什麽好瞞著你的。”西門焰看向他,“不過,這玉佩的主人的確是你的生母。不過,溫淑妃與你也不是陌生的人,她與你的生母乃是嫡親的姐妹,你的親姨母。”


    便是因為這個道理,他與溫淑妃的血才能相溶!


    西門離地垂著眼,安靜的聽西門焰說話。


    ……


    “阿霜,你同我去個地方。”


    西門離從乾清宮內出來,對迎上來的顏霜道。


    “嗯。”


    還是昨晚的墳塋。


    西門離和顏霜跪在墓前。


    “……我來看你了。”沉默良久,西門離的聲音有些激動和哽咽。


    顏霜點了香,將其中一隻遞給西門離。


    三個響頭過後,兩人將手中的香插在墳前的地上。


    咚咚咚。


    有聲音從後麵傳來。


    顏霜迴頭,一輛馬車在不遠處停下,一隻瑩潤白皙的玉手掀開了馬車的車簾,溫淑妃端莊秀麗的臉映入視線中。


    “想不到過了二十年,你還是知道了!”


    溫淑妃站在墳邊,瞧著西門離,聲音很冷。


    “對,我知道了。”


    西門離看向她,嗓音冰涼,“也終於是明白了,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對於我母親,你是恨著的吧。”


    所以,即便是姨母,也待他不好。


    “對,我不喜歡她,更不喜歡你。她是我的妹妹,可卻是搶走了我的丈夫!她死了之後,我瞧著你,便是心頭厭惡的厲害。假若我自己有孩子,你以為你會好好地活到今天!”


    西門離冷冷的瞧著她,“能被人搶走的丈夫就不是丈夫,你恨錯了人。”


    溫淑妃哽住。


    隨即,她大笑起來。


    哈哈的笑聲,有些氣力恐怖的味道。


    “你說的不錯,我是恨錯了人。我該恨的,應該是我自己。倘若當初不是我叫她進宮作陪,皇上也不會遇到她,更不會因為她,眼睛裏再也看不到別的女子。隻是可笑,他的寵愛對於我那個傻妹妹是一把利劍,後宮中的女子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瞧著,一有時間,便會將她啃得骨頭都不剩。”


    “娘娘,竟然您知道,您還袖手旁觀?”


    顏霜有些憤怒。


    溫淑妃不屑的掃了她一眼,“我沒有落井下石便是好的,要我搭一把手,做夢。她的男人都保護不了她,這是她的命!”


    “夠了!”


    西門離麵色冰冷。


    “還以為皇上對她的寵愛有多深,瞧,你才五歲不就是被送到了大周為質!便是太子之位,如今也不是你的。”


    西門離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溫淑妃說夠了,也沒再多留,轉身上了馬車,不一會兒便是走了。


    西門離站起身,拉住顏霜的手,“阿霜,我們走吧。”


    “王爺……”


    嬤嬤的聲音喘得厲害,顯然是跑了許久。


    西門離和顏霜停住。


    “王爺,您都知道了?”


    “嬤嬤,多謝你對我的照顧。”


    西門離感激的對她道。


    作為母親的侍女,她原本是有機會出宮的,是因為他,才生生的在皇宮之中耽誤了。


    “王爺……”,嬤嬤眼中閃著淚花,搖頭道:“王爺,這些都是應該的。”


    “嬤嬤,我們今日便是要去漠北,往後,還請你好好地保重身子。等我們從漠北迴來,便過來看你。”


    “嗯。王爺,奴婢還有一句話要告訴您。原本您還在主子肚子裏的時候,皇上便是要立王爺為太子。然而,主子卻是拒絕了。宮裏的生活雖好,卻遠沒有閑散王爺快活。主子身在皇宮,沒了自由,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更何況,為君者,勞心又勞力,束縛良多。主子她隻想讓主子這一生平平安安的過,找一個合心意的女子,白頭偕老。”


    西門離心頭有些感動。


    不過是幾句話,然而,他眼前卻是浮現出了一個女子溫柔的對他說這番話的模樣。


    倘若他的生母還在,他的童年一定會多許多的快樂吧。


    “王爺,在主子臨死前,主子還有一句話。”嬤嬤壓低了嗓音,看著西門離,道:“若是王爺不甘於平淡,對於自己想要的,那便去爭取。無論做什麽,主子都是替王爺高興地。”


    說罷,嬤嬤將一枚印章交到了西門離的手上。


    印章上一個木字。


    顏霜大驚。當今天下,最為富有的,便是木家。


    南宮世家雖是北國的首富之家,然而與木家比起來,卻是九牛一毛。


    顏霜看向安靜的墳塋,心頭震動的厲害。


    一個能讓西門焰記掛了二十年的女子,其心境,定然不是善良柔和這般簡單。


    她也是一個聰明的女子。


    隻不過,她的聰明並沒有用在後宮的爭鬥之中。


    西門焰是什麽人,多疑、剛愎,對於權勢,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就好比現在,即便七皇子西門斐被封做了太子,西門焰神智受損,然則最重要的兵符和玉璽,以及皇家暗衛,卻是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假使沒有她之前的那番話,西門焰立了西門離為太子,這樣的情況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甚至,西門離的處境比起西門斐來更為糟糕。


    一個是年輕有為、深得民心的太子。


    一個人神誌不清,隨時都有可能變得癡癡呆呆的皇上。


    誰是北國真正的掌權者,一目了然。


    如今的西門離因為西門焰的愧疚,被封為漠北的瑞親王,能夠辦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倘若西門離沒有為帝之心,稱霸一方,閑散度日,旁人因著漠北的重要,也奈何不了他。


    倘若西門離想要做皇帝,憑著漠北世代鎮守邊關,熟悉打仗戰鬥的將士,幹掉那些個固守在上京城的人,一舉奪下帝王之位又有何不可?


    西門離若是聰明,必當會有合理而叫天下人都信服的理由,順理成章、光明正大的成為皇帝。


    若是西門離糊塗,憑著西門焰對於他生母的那份愧疚,西門離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成與敗,她都為西門離謀劃的很好。


    如此,將帝王之心揣摩通透,並且為自己的孩子謀劃好了未來之路的女子,顏霜心頭佩服至極。


    隻是可惜,她這般年輕便是過了世……


    西門離看向嬤嬤,同樣心頭震驚的厲害。


    “嬤嬤,我娘,她是怎麽死的?”


    如此聰慧的一個女子,便是天下的男兒也比之不上。如何會因為小小的後宮爭鬥,而喪了性命。


    “宮裏人當時都以為,主子是被敬妃娘娘下了藥,才會在生產的時候因為血崩而亡。皇上在這之後,更是不顧著敬妃娘家的勢力,生生的懲治了敬妃,以及敬妃的母族。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嬤嬤,事實究竟如何?”


    西門離著急地問。


    如果之前對於生母,西門離有的是感動和親切,以及一絲絲的怨憤,這會兒在嬤嬤說了母親臨死前的那番話,西門離便是真正的接受了這個母親。


    為了他而殫精竭力的母親,如何不是最好的母親?


    她或許沒有給他一個愉快的童年,讓他在姨母的冷眼和利用之中,度過了人生中最為悲慘的五年,然而,在她生前的最後一刻,她都在為他謀劃。


    這份愛,何其深,又何其重!


    嬤嬤眼裏落出了淚,“主子,她便是再聰慧,也不過是一介婦人。在生產之時,無能為力。那是我在這輩子,見到主子第一次哭。小主子,主子因為你,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所以,請你不要怨恨她。”


    顏霜心頭壓抑的厲害。


    是啊,便是再厲害的女子,在這醫療技術落後的古代,一旦難產,便隻有死路一條。


    饒是聰慧如西門離的生母,也難逃這一劫!


    西門離重新跪在女子的墳前,重重的磕個三個響頭。


    “娘……”


    這是顏霜第一次,在女子的墳前聽到西門離如此開口。


    顏霜挨著西門離跪在地上。


    “娘,你放心,孩兒一定會好好地活。你期望的,也是孩兒想要的。孩兒定然不會辜負了您的美意。待孩兒登上了那個位置,一定會叫天下人都知道您的名字……娘,我們走了,往後,原諒孩兒不能夠親自在此叩拜。”


    西門離和顏霜起身,跳上烏騅馬,看了眼嬤嬤,以及女子的墳塋,“駕”的一聲,夾起馬肚子,不一會兒便是消失在深秋的樹林深處。


    嬤嬤瞧著空氣中揚揚灑灑的煙塵,轉過身來,瞧著女子的墓碑。


    “主子,小主子繼承了您的聰慧,一定能夠辦成他想辦的事。主子,如此,你在地下也能夠開心一些了吧。”


    ……


    溫淑妃瞧著窗外飄落的黃葉,有一搭沒一搭的撫著茶蓋。


    珍珠端著炭火進到屋內,在火盆內添了幾塊,然後拿了火鉗撥了撥。


    火苗竄上黑色的木炭,不一會兒便是慢慢的燒了起來。


    “娘娘,把窗關了吧,外麵是越來越冷了。”


    珍珠試探著對溫淑妃道。


    “他們走了也該有一個月了吧……”


    溫淑妃低喃道。


    珍珠聽得並不太清,有些疑惑的抬頭瞧著她。


    溫淑妃起身走到榻上躺著,閉上眼睛。


    冷風從打開的窗戶灌進來,翻弄著桌上的書一陣劈啪亂響。


    珍珠看了看溫淑妃,慢慢的走到窗前,將窗戶給合上。緊接著,她走到外間,落了一個小凳子過來,靠著牆壁打盹。


    屋內,溫淑妃睜開眼。


    在西門離知曉了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她便是知道,自己完了,往後再也沒有指望了。


    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便是謀劃了皇位,又能如何?


    這些年來,她都是以謀劃皇位,同竇皇後等人爭鬥來打發日子,如今竇皇後死了,謀劃皇位也沒有意義了。


    沒有了生活的目標,溫淑妃也不會知道該去做什麽。


    或許,她可以去看看皇上現在如何了!


    想到這裏,溫淑妃從榻上坐起身子,朝著門外喊道:“珍珠,進來替本宮上妝。”


    珍珠正在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間,乍聽到屋內溫淑妃的聲音,嚇了一跳,匆匆忙忙的推門進了去。


    期間,她撞上了桌角,兩次險些將架子上的花瓶給打碎了。


    溫淑妃眉頭皺的厲害。


    “奴婢該死,還請娘娘恕罪!”


    “起來吧,替本宮上妝。”


    珍珠哆哆嗦嗦的從地上起身。


    這些日子來,溫淑妃一天一個樣,她也著實是摸不清溫淑妃的性子了,整日裏提心吊膽的過。


    珍珠心頭有些發苦,她還要在宮裏頭待上三年,這日子可怎麽過呢……


    天氣冷,宮人們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出了必須在外頭當差的,便是都在屋裏頭待著。


    珍珠跟在溫淑妃的轎子旁,一路上也沒見到什麽人。


    “娘娘,乾清宮到了。”


    乾清宮前,珍珠對著轎子道。


    “嗯。”


    聽到迴答,抬轎子的小太監便是將轎子給小心而平穩的放了下來。


    珍珠扶著溫淑妃從轎子裏出來,大聲的唱喏道:“淑妃娘娘到。”


    乾清宮緊閉的大門被打開。


    錢公公笑著從裏頭迎了出來,“奴才見過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千歲。”


    “嗯,起來吧。”


    溫淑妃看了他一眼,往殿內走去,“皇上最近的身子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麽起色。”


    錢公公歎道。


    溫淑妃進到最裏間。


    “你先出去吧,本宮想同皇上說會兒話。”


    “是,娘娘。”


    等錢公公等人走了,溫淑妃掀開明黃的幔帳,掛在兩邊的鉤子上固定好。


    西門焰這會兒正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視線沒有什麽焦距。


    “皇上……”


    溫淑妃喊他,可是過了半響,西門焰卻也沒有迴答。


    溫淑妃慢慢的在窗前坐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瞧。


    “皇上,您以前大概也沒有想過,您如今會成這個樣子吧。”


    沒有人迴答她,溫淑妃便是開始了自言自語。


    “皇上,您當初怎麽就沒有發現有人給我下了不能生育的藥?不,”溫淑妃搖頭,自嘲道:“您應當是知道的。整個後宮都是您的,又有什麽不在您的掌握之中。您不管,隻不過是沒有將我放在心上罷了。”


    “隻是皇上,您又知不知道,沒有孩子,我在宮裏的這些年有多苦。”


    “我知道,你把她的孩子交給我,一是念著我是她的姐姐,二是我沒有孩子,也不會去做那等子謀害了西門離的事情。”


    “隻是皇上,您為何一次都不主動來我的宮裏。若非如此,我又如何會對那孩子如此不好?”


    “也許我錯了,阿離說的對,我是恨錯了人。倘若我恨的是你,看開了,這麽多年就不會這麽痛苦,也不會在阿離小的時候那般的對他。”


    “若是我不如此,說不定,阿離也會對我好的。”


    “隻是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淑妃娘娘,皇上到吃藥的時辰了。”


    錢公公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溫淑妃抹掉臉上的淚,臉色恢複如常,平靜的道:“進來吧。”


    錢公公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進來。


    溫淑妃起身走過去,將藥給接住。


    錢公公安靜的退到一邊。


    “皇上,該起來吃藥了。”


    溫淑妃柔聲道。


    西門焰皺著眉,“藥苦,不吃。”


    溫淑妃呆了呆。


    隨即,她很快的恢複了過來,轉頭對錢德祿道:“去拿些蜜餞過來。”


    “淑妃娘娘,您有所不知,”錢公公有些為難,“劉太醫說,這藥就得這麽喝,要是吃了別的東西,諸如蜜餞等甜食,藥效會大打折扣。”


    溫淑妃複又看向西門焰。


    “皇上,您也聽到了,吃藥吧。”


    西門焰翻了個身,不理溫淑妃。


    “淑妃娘娘,還是讓奴才來吧。”


    溫淑妃麵無表情的將藥遞過去。


    錢公公接過,勸了西門焰好一會兒,西門焰這才不情不願的喝了兩口,然後便是死活都不願意再喝了。


    他從榻上翻身而起,拉住溫淑妃的手,“走,咱們去禦花園賞花。”


    溫淑妃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是被他拉著踉蹌的往前麵走。


    她怔怔的瞧著被西門焰拉住的手,失了好久的神。


    這個季節,禦花園裏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可看的花了。


    梅花還不到時候,其他的花都已凋零。


    溫淑妃陪著西門焰在禦花園裏站了一會兒,正要離開,卻是見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走了過來。


    “參見皇上。”


    “哦,原來是王良弟。”溫淑妃開口道。


    “皇上,娘娘,還請兩位給妾身做主。”


    “你有委屈,與太子妃,惠妃娘娘說去便是,找本宮卻是不妥的。且皇上如今的狀況,你身在東宮,也是知曉的,還是莫拿一些小事來煩擾皇上了。”


    王倩蒼白的臉,在聽了溫淑妃一席話後,更是慘白的厲害。


    “皇上,娘娘,太子的長子沒了,這如何是小事?臣妾無用,還請淑妃娘娘和皇上替妾身做主。”


    一想到自己沒了的那個孩子,王倩心頭就恨的厲害。


    這些時日,因為西門焰的神誌不清,朝中的事情都是交給身為太子的西門斐來處理,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迴東宮了。


    便是因此,太子妃和王淑便是想著法子害了她的孩子。


    她讓人去找過西門斐,然而,一圈下來,宮人卻是找不到太子在哪兒。


    王倩心中驚得厲害。


    西門斐沒時間迴東宮,便是他在哪裏,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心緒太子妃和王淑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這般的明目張膽。


    顧不得沒了孩子的體虛,王倩掙紮著下了床,她一定要給自己肚子裏沒有機會出生的孩子討個公道。


    溫淑妃雙眸暗暗地生了一絲興奮。正愁無聊沒事,這下樂子就來了。


    若是能給太子和惠妃添堵,她也是很樂意的。


    “什麽人如此大膽,竟然敢謀害了太子的長子?”


    溫淑妃怒道,看向一臉惶然的西門焰,接著說,“皇上,太子身份非同一般,子嗣之事更是事關社稷。有人要危害北國的江山社稷,皇上,您說這是是不是得嚴辦。”


    西門焰點頭,“要嚴辦。”


    溫淑妃和王倩同時大喜。


    溫淑妃看向王倩,“你告訴本宮,究竟是誰害了太子的子嗣?”


    “啟稟皇上,淑妃娘娘,害了太子長子的乃是太子妃和王美人。”


    “太子妃?”


    溫淑妃心頭更是興奮的厲害。


    太子與太子妃本就是一體,榮辱與共,太子妃行為不當,做了出格的事情,對太子的影響也是非常巨大的。


    倘若太子之位受到質疑,西門離便是有機會做太子了吧。


    與其讓別人做太子,倒不如便宜了她的兒子好了。


    也算是,自己這麽些年來對她和西門離的虧欠。


    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竇皇後死,大皇子被貶為庶民,西門離知曉自己的身世,西門焰神誌不清,諾大的後宮形同被廢,溫淑妃的心境已經不同於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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