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未亮,西門宜芳便是早早的起了來,收拾過後,讓人駕著馬車往皇宮而去。


    搬入公主府之前,西門焰給過她一塊令牌,她想什麽時候進宮就什麽時候進宮。


    守衛著承乾門的兩個侍衛見到馬車過來,很是盡責的將馬車給攔住。


    西門宜芳掀開車簾,亮出令牌。


    “見過八公主。”


    侍衛心頭一凜,宮內傳說八公主深得帝後寵愛,此言果真不假。


    “起來吧,”西門宜芳淡淡的點了點頭。


    馬車過了承乾門,取到大廣場,直往椒房殿而去。


    竇皇後此刻正半眯著眼躺在榻上。


    “娘娘,八公主在椒房殿外求見。”貼身宮女靜芳進到裏間通傳。


    竇皇後睜開眼,幽暗的雙眸中精光畢現。


    天空中飄散著薄薄的霧,西門宜芳站了沒一會兒,額頭、眉梢便是凝出了小小的水珠。


    “八公主,裏麵請——”


    靜芳抬頭,對上她沒什麽表情的臉,心中莫名的感覺到一陣不安。


    八公主今日怎的瞧著有些奇怪?


    西門宜芳沒看她一眼,提了提裙擺,抬腳從高高的門檻上跨過,進到殿中,臉上已是一片笑意。


    “母後。”


    竇皇後微微一笑,對著她招手,“到母後身邊來。”


    西門宜芳如同往日一般的靠近竇皇後身邊,注意到她三五不時的抖動著肩膀,身子半側,來到她背後,給她揉肩。


    “你真是有心了。”


    竇皇後的嗓音聽起來十分的愉快。


    揉按了一會兒,西門宜芳的手便被竇皇後拉住,“行了,揉了這麽久,你也是累了。吃過早飯了嗎?”


    西門宜芳搖了搖頭。


    “來人呐,吩咐廚房準備八公主愛吃的白米粥和蓮子羹。”竇皇後對身旁的宮人吩咐。


    西門宜芳暗暗地觀察著她說話的神情,心中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問她。


    “你有心事?”轉過頭來的竇皇後,對上她疑惑而猶豫的神色,開口問道。


    思考良久,西門宜芳打算證實顏霜的猜測是錯誤的。母後對她這樣的好,將她喜歡的,不喜歡的記在心裏頭,她相信,隻有真正的在意一個人,才會把那個人的喜好銘記於心。


    “母後,兒臣迴去想了想,物色宮外之人來伺候您,這有些不合規矩。而且,宮外的人不懂規矩,調教起來也要一段時間,母後倒不如從儲秀宮中挑選幾個機靈的來,這樣更為妥當一些。”


    竇皇後臉上沒了笑容,深深地瞧著西門宜芳。


    想不到她今日早早的入宮,卻是為了拒絕昨兒個對她說的。


    “母後……”


    一直將心思放在竇皇後身上的西門宜芳,自然是察覺到她的不高興,心中陡然一驚。


    “嗬……”竇皇後立刻恢複平日裏的慈愛,溫柔的摸了摸西門宜芳的臉頰,“難為你想的這樣周到,隻是,儲秀宮裏的人母後已經看過了,沒有合心意的。宮外的女子,要是你怕她們不懂規矩,母後到時候用著心煩,那便現在你的公主府調教好的規矩再送到母後這裏來。”


    見西門宜芳不說話,竇皇後接著又道:“母後知道你現在也很忙,母後也細細的想過了,讓你盡快的將人給送到宮裏來,也是為難你了。沒關係,母後現在也不急著用人,你隻管得了空再辦這事。”


    西門宜芳安靜的看著竇皇後,一言不發。


    “怎麽?你是不是不願意幫母後辦這事?”竇皇後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心中對西門宜芳遲遲不表態的行為很是不滿。果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就不可能真的同自己貼心,萬事都替自己考慮。


    “母後,你有沒有想過,要是父皇他看重了兒臣給你物色的宮女,到那個時候,父皇會怎麽想兒臣?其他的人又會如何想兒臣?”


    猛然被西門宜芳說中自己的心思,竇皇後微微地吃了一驚。


    想不到,西門宜芳竟然想得如此深遠,將這事也看了個明白。


    不錯,柳如煙這個廢物爭寵不成,反倒讓惠妃上了位,後來又得罪神魚,叫皇上對她心中生了不滿,又有溫淑妃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宮內的女子皇上見的多了,早就失去了興趣,她就想著從宮外弄一些女子進來,把這些人掌握在自己的手裏頭,假若受到皇上的垂青,對她而言,那便是極為有利的助力。


    而且,此事經由八公主的手,眼紅的宮妃們仇恨的對象也不會是她。


    可現在,這事被西門宜芳察覺,為了不失去精心培養起來的助力,不辜負這麽些年來的苦心孤詣,她必須要改變策略。


    “宜芳,是,是母後糊塗啊,母後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


    驚訝過後,竇皇後瞧著西門宜芳一臉的失望,機敏的道。


    她滿臉都是悔恨和愧疚,眼睛哀傷的望著西門宜芳,伸出手,似是想要碰觸她,卻在半空中止住。


    若是之前,西門宜芳一定會被她慈愛的假象所騙,可是經曆了方才的一幕,西門宜芳知曉,竇皇後並不是真心實意的對自己好。


    她果然是在利用自己。


    心中明了,西門宜芳麵上卻是帶著笑,握住竇皇後的手,搖頭道:“母後,我不怪你。”


    竇皇後會握住她的手,“你不怪母後就好,宜芳,母後真怕因此就同你生了嫌隙,你以後就疏遠母後了,”她嘴裏說著話,眼睛卻是眨也不眨的觀察著西門宜芳的反應。


    “母後,你對我的好,我一直都記在心裏,又怎麽會因為這樣一點小事就和母後生嫌隙,”西門宜芳輕聲道。


    她會記住竇皇後對她的好,在不違反道義的情況下,她也會迴報竇皇後對她的這份恩,盡管這份恩,她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利用。但在竇皇後跟前長大的她,卻是實實在在的受著竇皇後的恩惠。等她迴報了這份恩,從此以後,她與竇皇後就兩清了。


    “這樣就好,宜芳,你也到了選駙馬的年紀。前些日子你父皇說了,等你搬到了公主府,他就給你好好地選駙馬。隻是皇宮遭受了諸多的變故,你父皇現在忙於各項事宜,怕是分不開心神來辦你的事了,選駙馬的事,就讓母後來給你辦,你看如何?”


    “當然了,母後也不會不顧你的心思,即便是母後覺得不錯的,你若是不滿意,那便隻能作罷。”


    竇皇後補充道。


    西門宜芳垂下眼簾,這便是她的意思嗎?


    用自己來聯姻,好給大哥哥搶皇位增加助力?


    也罷,左右自己也沒打算再喜歡別人,聯姻便聯姻,盡快的報了竇皇後的恩,如此,她也可輕鬆了。


    “兒臣自然是相信母後的眼光,母後,你老實同兒臣說,你心中屬意的是哪家的公子?他模樣如何?”


    西門宜芳抬起頭,笑著問道。


    竇皇後塗著丹蔻的食指點了點西門宜芳的額頭,笑道:“你呀,作為一個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哪有追著問公子哥長什麽樣的?”


    “那又如何?反正這裏就隻有母後和兒臣兩個人,誰也不會知道。母後,你就告訴兒臣那人長什麽模樣吧,要他是個醜八怪,兒臣可是看都不會看他一眼的。”西門宜芳撒著嬌,心中卻是一片冷然。


    “真要是個醜八怪,母後也不會讓他娶你。南宮世家你可是知道?”


    西門宜芳眨了眨眼睛,“南宮世家富可敵國,在北國,上至皇孫貴胄,下至黎民百姓,就沒有人不知道的。隻是,南宮世家現年二十五歲的家主已經成了親,南宮家除了現在的家主,撇開旁支不算,剩下的就都是女孩了。”


    “嗬嗬,”竇皇後笑了笑,拉住西門宜芳的手拍了拍,“你放心,母後自然不會讓你嫁去旁支。”


    “母後,難道你要南宮世家的家主休妻,然後娶了兒臣嗎?”西門宜芳皺眉,站起身,頗有些惱怒的道:“若是如此,兒臣才不會嫁給這樣薄情寡性的男子。”


    “瞧你說的,母後如何會做拆人姻緣的事情,母後屬意的是南宮世家的二公子。”


    西門宜芳轉過身來,一臉的疑惑,“南宮世家還有二公子?”


    竇皇後點了點頭,見到宮女們端著早飯進來,她道:“這事母後等吃過了早飯,母後在慢慢同你說。”


    西門宜芳“嗯”了一聲,隨著竇皇後進到用膳的大廳。


    皇家,單是早餐就十分的奢華,隻是竇皇後和西門宜芳兩人,長長的桌子上便是擺著十幾碟菜,點心、白粥亦是好幾種。


    竇皇後不停地給西門宜芳夾菜。


    西門宜芳伸出碗,笑著接過,以往的感激和幸福,此刻隻剩下麻木和冰涼。


    她突然有點兒恨自己,為什麽要來問,為什麽看明白了呢?


    如同以往一般的幸福,終於是在竇皇後的假麵中,化作了海上的泡沫。


    西門宜芳想起了顏霜說過的故事,她大概就是故事裏的小美人魚,想要得到愛,用聲音去找女巫交換雙腿,可最後卻還是化作了海上的泡沫。


    得不到,就不去想,如此,便不會有傷心、不會有難過、不會有悲哀……


    西門宜芳臉上終於是慢慢的露出了一抹笑。


    “什麽事這麽開心?”竇皇後笑著問。


    西門宜芳搖了搖頭,看竇皇後的心境也平靜了許多。


    ……


    “你家主子在嗎?”


    小樓前,西門宜芳端著一個托盤,笑著問紅兒。


    紅兒放下手裏的掃帚就要端西門宜芳手中的托盤,卻是被西門宜芳給閃了過去。


    紅兒怔了怔,迴答道:“迴稟八公主,主子在竹林裏。”


    “那我過去找她。”


    紅兒看著西門宜芳的背影進到竹林裏,心中有些寬慰,正好,八公主和主子並沒有疏遠。


    濃鬱的竹林,風送來沙沙的聲響,西門宜芳腳踩著軟綿綿的泥土,目光在照應著點點金光的竹林中尋找顏霜的身影。


    在那兒!


    西南角,顏霜躺在一張青色的石台上。


    感覺到有人過來,閉著眼睛的顏霜飛快的睜開了眼簾,瞧清那人的模樣,她怔了怔。


    “顏霜,同我喝喝酒好嗎?”


    西門宜芳將托盤放在地上,拿起兩個手掌大小的白瓷瓶,晃了晃。


    顏霜從青石台上做起來,接過她手中的一瓶,將塞子給打開,濃鬱的酒香從鼻子裏飄入她的心肺,很誘人的味道。


    仰頭嚐了一口,顏霜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酒精的濃度並不高,味道嚐著像是果酒。


    西門宜芳緊挨著她坐在青石台上,仰起頭,軲轆軲轆的喝了幾口酒。


    透明的汁液順著她光潔的下巴滴在雪白的脖頸,折射著太陽明亮的金黃。


    “我出身的那日,生母便因為失血過多而亡,隨後,我被母後養在了椒房殿……”


    顏霜看著眼前層層疊疊的綠色,安靜的聽著西門宜芳異常輕柔的聲音。


    “母後很寵我,我做了壞事,母後也不責罰我,在宮裏,我大概是最得寵的公主了,我橫著走,別人也不敢多說一句。五歲的那年,達烏國的皇子和公主來了北國,母後安排他們住在宮裏頭。我那個時候養了一隻漂亮的鸚鵡,達烏國公主見了很是喜歡,便抱了鸚鵡逗著玩,奈何我的鸚鵡認主,任憑達烏國公主怎麽逗弄都是不理。達烏國公主因此惱了,將鸚鵡給捆起來,拿了石塊往下砸,等我趕到的時候,鸚鵡已經沒了氣息。我很憤怒,將那達烏國的公主掀在地上,狠狠地揪著她的頭發……”


    “父皇知道了這件事很是生氣,把我關在一個黑屋子裏。屋子裏很黑,黑的什麽都看不見,我害怕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這個時候,母後卻是來了屋子裏,她說……”


    西門宜芳模糊的視線中,記憶迴到了這輩子都叫她難忘而溫暖的那一刻。


    ------題外話------


    房間裏飛進了兩隻蝙蝠,嚇死個人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是把它們給趕跑了,喔米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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