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震他們從前線返迴到鬆江縣城沒一會兒天就黑了。


    可是正如王老帽事先跟商震提醒的那樣,他們並沒有去找108師。隻因為呂操給他們寫的舉薦信,正是給108師師長的。


    那個師長名字叫作常恩,呂操說常恩是他的老上司,對他們肯定會用其所長的。


    眼見著他們這一小夥人就又要卷入到敵我雙方的大戰當中,王老帽所擔心的就是那個108師的師長常恩,再把他們這夥人派到前沿守陣地去。


    商震也好,王老帽也罷,他們兩個太了解這種大戰的殘酷性了。


    就這種大規模的戰爭,那人是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死。


    按照中國軍隊目前的打法,可能一次反衝鋒,一個連也就剩不了幾個人了。


    他們就是本事再高又有什麽用?他們不管是守陣地還是反衝鋒,日軍一發炮彈過來,可能他們也就所剩無幾了。


    而他的想法自然與商震不謀而合。


    所以他們不去找那108師師長常恩。


    可是他們卻還是需要迴到鬆江縣城進行休息的。


    他們既然不能夠去找常恩,那他們就沒有休息的地方,也沒有吃的。


    那他們能怎麽辦?那自然就是夜入民宅了。


    要說商震他們這一夥人不禍害老百姓那是真的,可要說他們軍紀有多好,對老百姓秋毫無犯,對不起,他們真沒有這個覺悟!


    隻是他們也沒有想到夜入民宅竟然碰到了一個看家的老頭。


    好在商震迴答還算得體,那老頭也畏懼當兵的,終是給他們做了一鍋米飯,至於菜那是沒有的,不過那個老頭卻給他們弄來了點小菜。


    正所謂“南甜北鹹東辣西酸”,他們這些人實在吃不慣那甜了吧嗖的小菜,最後他們卻是要了一把鹹鹽撒在了那小菜裏,直接讓甜品變成了鹹菜!


    奔波戰鬥了一天的商震他們終於吃飽喝足了,於是他們便都各自在屋子裏歇息了下來。


    按理說這幾天下來他們都已經很累了,可是郭寶友卻是翻來覆去的。


    而偏偏郭寶友所在的屋子正是那柴房的稻草之上,他這一動那稻草自然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柴房並不小,住在柴房裏的是郭寶友、秦川、馬天放、二憨子、虎柱子。


    “我說鍋包肉你在那顧蛹個啥呀?你身上長虱子了?”秦川不滿地說道。


    郭寶友不吭聲。


    秦川閉上眼睛剛要睡時,郭寶友又翻了一下身。


    “我說你睡不睡?不睡你給我滾外頭去!”秦川真不樂意了。


    “我想不通。”郭寶友忽然說道。


    “啥事想不通還能不睡覺?我看你還是不累!”秦川氣道。


    “那有仗不打,全躲起來,那哪是抗日英雄,那不是狗熊嗎?”郭寶友就問。


    “什麽叫有仗不打?”本來已經要睡著的馬天放說話了。


    “那小鬼子都進攻了,咱們卻跑迴來了,那不就是有仗不打嗎?”郭寶友的強勁兒上來了。


    “你這話說的可不對!”馬天放迴道,“那咱們在前線沒用小炮打嗎?


    咱們要是不用小炮,那小鬼子的船可就衝過來了。


    就算那個營長帶著人能把小鬼的船都擋不住,可是他們得有多大的傷亡?”


    “我不是這意思,我意思是說——”郭寶友再次說道。


    隻是還沒等他說完就被秦川打斷了:“你不用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啥意思!


    那非得挺硬著?這會兒讓小鬼子的炮彈把咱們都炸死,那才叫打鬼子嗎?”秦川反問道。


    “守在那裏就得一定被小鬼子炸死?”郭寶友同樣反問。


    “我跟你說鍋包肉,你也不用嘴強,明天你看看咱們人的傷亡你就知道了。”秦川迴答。


    秦川這時所說咱們的人自然是指東北軍的,比如溫長清營。


    “你是不是覺得咱們沒有陪著咱們的人一起守陣地,你心裏就過意不去呀?”這時馬天放也說道。


    郭寶友不吭聲了,很顯然他就是這個意思。


    “鍋包肉我這麽跟你說吧。”馬天放開始措詞了,他知道郭寶友是個強種,想說服強總總是要有個讓強種信服的解釋的。


    “你自打跟了我們,你打死過小鬼子沒有?”馬天放就問。


    “打死過兩個,我記得我遠遠的開槍,小鬼子被我打倒了。”郭寶友迴答。


    “鍋包肉你信不信?咱們很多兄弟,連日本鬼子長啥樣都沒有看到過,就被日本鬼子給炸死了!”馬天放說道。


    “這個我信。”郭寶友迴答。


    “你打死那兩個小鬼子是守陣地的時候守的嗎?”馬天放又問。


    “不是,是咱們對鬼子發起襲擊時我打死的。”郭寶友再次迴答。


    “那不就結了,我就不說商震打死多少日本鬼子,就說我自己現在,被我馬天放打死的日本鬼子怎麽也有十多個了。


    我要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守陣地,可能我一個日本鬼子都沒有打死,我就先死了。


    可是我現在沒死,卻有十多個鬼子被我打死了!


    那你說怎麽個打法才合賬?”馬天放耐著性子跟郭寶友解釋。


    “那、那,可是——”郭寶友感覺馬天放說的有道理,可是好像又有哪裏不對他卻又說不出來。


    “這個道理你慢慢去想,咱們這些人沒有誰怕死,可是得看死值不值得,對吧?就你這個強眼子,一半會兒我也跟你說不明白,你自己慢慢尋思吧。


    行了,睡覺!


    都困死老子了,你看他倆玩扔睡的都跟死豬似的了!”馬天放結束了這番對話,他已經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


    而他所說的那兩個睡得跟死豬似的玩扔自然是指虎柱子和二憨子。


    虎柱子和二憨子剛跑到那稻草上就已經睡著了,要說打唿嚕倒是不至於的,都年紀輕輕的會打什麽唿嚕?


    不過此時虎柱子在bia唧嘴倒是真的,也不知道夢裏吃到了什麽好吃的。


    沒有人再搭理郭寶友,很快秦川和馬天放就都睡著了,郭寶友想一會兒秦川和馬天放的話,他還是那種感覺,人家說的有道理,可是他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嗐,算了,慢慢想吧,過了一會兒,郭寶友也睡著了。


    此時他們這幾個普通士兵並不知道他們所辯論的這個話題,其實就是陣地戰與運動戰的關係如何處理。


    必須承認中國軍隊在打內戰的時候,都延續了原來的那種死板的出於慣性的進攻防守方式。


    如果他們對上的是其他派係的軍閥或者是工農紅軍,倒也都說得過去,可問題是他們卻對上的卻是戰術與火力都比他們強大了許多的日軍,那麽陣地戰便會出現傷亡過大的問題。


    而商震在帶著他們這支隊伍作戰時,雖然尚未沒有明確的概念,卻本能的避免了這種劣勢作戰,發揮了自己一方的長處。


    睜眼一天,閉眼一宿。


    很快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天亮的時候商震他們就出現在了大街上,他們齊齊都看著正進入縣城的一支隊伍。


    而那支隊伍現在真的就是疲憊不堪加傷員好多,很多士兵都是互相攙扶著,一看就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


    “咦?你們在這裏啊?”這時突然有一個士兵對商震他們說道。


    “嗯?”商震愣了一下,他並不認識這名士兵。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溫營長的人。”這時倒是馬二虎子說道。


    “溫營長人呢?”商震問道。


    “溫營長陣亡了。”那個士兵低聲說道。


    商震他們愣了。


    也許是才認識了一天的營長就這麽陣亡了啊,商震他們的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而秦川和馬天放卻是都瞅了一眼郭寶友,郭寶友自然更是沉默無言。


    可也就在這個時候,就在商震他們的身後卻傳來了問話聲:“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商震他們轉身迴頭之際,剛剛跟商震他們說話的那個士兵卻已經立正叫道:“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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