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無事可做,正拎著老黃牛的尾巴,替它離著尾發。


    不經意抬頭之間,眼峰掠過從布莊匆忙跑出的一道身影,他指著她的方向,忙問起褚淵來。


    “褚家小子,你看看那是不是你媳婦啊?”


    褚淵不過是一個迴頭的功夫,差點錯過她。頓時氣惱自己分心,長腿適時跳下牛車,還記得和朱正交代一句。


    “朱二叔,我去看看———”


    話罷,朱正就見挺拔的背影如同牛車疾馳,閃出多道幻影。


    朱正看得又是驚奇又是羨慕,晃著頭喃喃道:“年輕就是好啊……”


    他把握在手裏的牛尾放迴去,拍掉老黃牛落下的牛尾毛。


    心緒複雜地感歎道:“看來真的老咯……”


    ……


    布莊相隔三件鋪子處有一條盡頭曲折的巷子,目視前方走到盡頭處,偏角還有另一條曲長的深巷。


    此時,最靠近死角的角落裏,躺著一位骨瘦嶙峋、白發蒼蒼的老乞兒。


    他曲著突起的膝蓋骨,整個人占據的位置不足一米。奄奄一息地蜷縮著身軀,麵目無神采,進氣多出氣少,顯然已經處於暮景殘光的邊緣。


    而他的身旁蹲著一個瘦小的身影,他俯低下頭,伸手扒拉了下老乞兒垂老的眼皮。


    一臉彷徨迷茫地急聲道:“爺……你撐著點,別拋下小七一個人啊……”


    聽到哽咽的童聲,老乞兒艱難地轉動著脖頸,歪頭看向他。


    因著多日不曾飽腹,加之一身病痛,老乞兒的一雙眼珠前麵蒙上一層薄霧。


    他幾次試圖仰起頭,看清麵前的人臉,費勁力氣,卻是隻看到模糊的輪廓。


    老乞兒慢慢抬起瘦得表皮包著指骨的手,胡亂中抓住了小乞兒稚嫩的手。扯開鬆垮的臉皮,衝他露出難看的笑。


    “小七莫怕…爺好著呢…”


    話畢,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小乞兒懂事地探出手,給他拍胸順氣。


    害怕與擔心一塊折磨他幼小的心靈,小七再也繃不住,眼淚稀裏嘩啦地往下流。不多時,便打濕了老乞兒胸前的衣襟。


    他哭嚎道:“爺…爺…爺…你怎麽啦?”


    周遭分地躺著三兩乞兒,他們頭也不迴,對此景見怪不怪的。甚至覺得吵鬧,翻過身捂住耳,繼續唿唿大睡。


    徐琬走近看似光明實則昏暗的箱子裏時,駐足在路口,將這一幕盡數收入眼底。


    那老乞兒因著膝蓋曲起,本就嫌短的破褲上移,露出小腿上潰爛流膿的傷口。


    一小部分結痂,剩餘四分之一的麵積有鮮紅的血肉模糊,有發黃的膿液積在血肉間,小腿旁且有幾隻蚊蠅在撲著翅膀,試圖向那血淋淋的傷處靠近。


    徐琬看得觸目驚心,心有不忍。


    身為醫者習而久遠,但凡是見到帶傷的人,總會不由自主的生出憐憫的心思,想要伸出手去替人救治……


    盡頭處,小七仍舊在低聲哭著,嘴裏不斷地叫喚著:“爺…爺…爺…你別嚇我啊…”


    連疊的腳步迅速地向前邁去,一道纖細的身影蹲在小七身旁時,沉浸在悲傷中的小乞兒,全然不知。


    徐琬輕聲開口道:“你去布莊門外停著的牛車邊找一個名喚褚淵的…你爺這樣,得立馬送到醫館去。”


    小七逐然側過頭,看清徐琬的臉時,他瘦小的臉上頓時露出心虛和後悔。


    他爺從小教他做人要正直,不可做小偷小摸的事,可他……如今人贓俱獲。


    心慌氣短地結巴起來,“你你你….怎麽在這…?”


    徐琬揶揄地掀開眼皮看他一眼,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你的技術不夠過關,若是換一個人,此刻你已經在衙門裏挨板子了。”


    小七如同被釘子定住一般,傻眼看著她,大氣不敢出。


    老乞兒雖然看著不夠清明,聽到對話,眼色嚴厲地看向小七。


    他氣喘籲籲地質問道:“小…小七兒…你做了什麽…!”


    接收到他爺一眼看穿的嚴苛目光,小七慚愧地垂下頭。


    從此可以看出,這位老乞兒對這小乞兒十分的嚴厲。要不是迫不得己,他應該不會做出此舉。


    徐琬正色說道:“再不治你的傷口,你想責罵他都沒機會!”


    說話間,身後又起一陣緊促的腳步聲。


    徐琬和小乞兒同時聞聲迴頭,正好觸及到褚淵凝起的黑眸。


    徐琬訝異道:“你怎麽來了?”


    小七見是她相熟的人,心中不由長舒一口氣。


    褚淵始終沉沉地注視著她,明顯是介懷她冒然一個人踏入這處存在危險的地方。


    然而,徐琬仿佛不知,她一臉喜色道:“正好,你把他背起來送到醫館去。”


    ……


    臨近城門最近的一間醫館是一位老大夫坐鎮,他留著一把山羊胡,板直地坐在四方桌後,抬頭恰好能對上門口。


    褚淵背著一身破衣,形容皺巴的老乞兒踏入醫館。


    老大夫立刻叫道:“把人送到後麵的屋子裏!”


    他絲毫沒有露出一絲嫌棄抗拒的臉色,一視同仁地對待。


    徐琬尾隨在後進入醫館時,目睹這一幕,不由得對其生起敬重。


    身後的腳步聲輕到不去仔細聆聽,幾乎是察覺不到的地步。可徐琬耳力較好,還是注意到了。


    她緩緩地迴頭看著一臉糾結的小七,問道:“怎麽走得那麽慢,不想看你爺了?”


    小七掙紮好久,緊張地拽著衣角,小聲說道:“看病要給銀子的…可我沒銀子。”


    徐琬瞬間了然,她那隻被他掠走的荷包,裏麵可是擱著五十文錢,要不然她何至於追得老遠。


    可在見到有人比她過得更加艱難的時候,同仁心湧起,她忽覺得失了小錢,救了一命,並不吃虧。


    她見不得這小乞兒畏畏縮縮的樣子,幹脆拎起他,大步往裏走去。


    “你擔心這些沒用的做什麽…我既然跟來,便不會讓你犯難……”


    小七上一課仍在灰心喪氣,下一刻因她的話心思晴朗。


    他呆呆地仰頭凝視著她,低聲呢喃道:“爺說的沒錯…雖然壞人多…可是也有好心的人呀…”


    ……


    老大夫從前年輕的時候曾遊走在外,是一名遊醫。


    見識過大大小小的傷患,此老乞兒這樣的傷口並不是沒有見過。


    他為老乞兒處理傷口,拿火烤過的刀子削掉腐肉,清理掉膿液,撒上了可以使傷口愈合的傷藥。


    隨即瞟了一眼精神不濟的老乞兒,彎著腰給他號起脈來。


    老大夫眯著老眼,臉色變化快如閃電。


    他沉吟一聲道:“他是多久沒有進食了?再餓幾日可就要沒命了。”


    話落,無意間瞄見小七一副剛哭過的樣子,顯見又要發作,他立刻心頭一緊,立時給自己找補。


    “不過以老朽的醫術,再慢慢進食,服幾副湯藥,假以時日,絕對可以活蹦亂跳…”


    小七霎時把擠在眼眶的淚水憋了迴去,高興的點了點頭。


    “爺……”


    老大夫得知徐琬倆人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後,立刻表示對他們的大義佩服。


    拍著胸膛表示讓爺孫兩留在醫館裏修養,等待老乞兒恢複後再走不吃。


    當年他年輕之時也是位俠義人士,可見不得落後後起之秀。


    “你們盡管放心,藥錢給了,老朽平時一個人,飯點可以順帶給他們多煮點……”


    徐琬掏出銅板,交到他手裏。


    一臉感激道:“那就多些大夫了。”


    臨走前,徐琬找到小七,將他帶到角落裏說話。


    “你將那荷包歸還於我。”


    小七今日走投無路出去行竊,如今他爺得到大夫相救,早已心滿意足,感激不盡。


    他低著頭臉含愧色道:“對不住啊姐姐,我這就還給你。”


    他說完就當場伸手撩起衣衫下擺,掏出皺巴巴的荷包,還給徐琬。


    有些羞澀地說道:“我爺他讓我和你們說一聲謝謝…”


    徐琬握著荷包,咣咣咣倒出銅板,一手把荷包塞進袖子,一手將銅板塞到小七手裏。


    “這些你好生藏好,緊要時刻拿出來用。”


    “待我再進城時,再來看你們…”


    小七懵然地握住滿過兩手的銅板,注視著那道身影遠去……


    同時在這一刻,他心中發誓,日後要做個有用之人,出頭之日也應助他人脫離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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