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昨夜皇上宿在了霓裳閣,今日一早就下了口諭,晉封衛答應為衛常在。玉嬪在碧秀宮裏大發脾氣,服侍的人在外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聽雨端來一碗梅子湯,苦苦勸道:“娘娘,您懷著身孕呢,何苦生氣,驚動了胎氣就不好了,喝碗梅子湯消消氣罷。”


    玉嬪鼻翼微動,氣憤道:“憑她一個舞姬也敢跟本宮爭寵?真是自不量力!本宮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她,叫她知道本宮的厲害!”


    聽雨賠笑道:“娘娘,大暑的天,您別氣壞了身子,這梅子湯按照您的吩咐製的極酸,您喝口嚐嚐吧。”


    玉嬪不耐煩地一甩手,聽雨手中的細瓷茶碗被打落在地,在織錦地毯上骨碌碌滾出很遠,正好滾在了從外麵走進來的予臨的腳下。


    玉嬪趕忙站起來,屈膝行禮,慌亂道:“臣妾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還望皇上恕罪。”


    予臨擺擺手,淡淡道:“起來吧,天熱,就少動些肝火,免得又叫嚷著肚子疼。”


    玉嬪撒嬌地靠到予臨懷裏,拉著予臨的手,道:“大概是臣妾懷著胎兒的緣故,總是覺得煩躁不安,皇上來了,臣妾才感到心安。皇上,您摸摸,臣妾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呢。”


    予臨臉上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用手摸著玉嬪的肚子,高興道:“欽天監告訴朕你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是麒麟轉世,為大寅帶來了甘霖,將來還會帶來福運。朕想好了,等你平安生產了,就晉封你為妃。”


    玉嬪喜不自勝,連忙下拜謝恩。予臨陪著她用了午膳就迴承明殿了。


    碧秀宮上下喜氣盈腮,聽雨俯在玉嬪耳邊悄聲道:“那欽天監收了咱們的好處,果然為咱們辦事,娘娘的這個主意真是不錯。”


    玉嬪得意洋洋,彈了彈身上玫瑰紅水綢灑金五彩鳳凰紋通袖長衣,金線繡製的牡丹花在紗緞裙子上彩光絢爛,與淺金雲紋的中衣相映生輝,顯得非常華貴。


    聽雨繼續道:“娘娘腹中的孩子來的是時候,說不定還真是一位貴子,將來若是繼承大統,娘娘您母憑子貴,就能母儀天下了。”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內務府的安公公帶著幾個小太監抬著冰桶來送每日份例的冰塊了。


    安公公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道:“玉嬪娘娘,這兩桶是您份例的冰,奴才怕娘娘懷著龍胎體躁,所以又給娘娘加了一桶,希望娘娘涼爽舒心。”


    玉嬪乜了一眼,指著另外兩桶冰,道:“那兩桶也一並留下吧。”


    安公公為難道:“這…那兩桶是吟月閣的份例,奴才不敢…”


    玉嬪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她算什麽東西,也配用冰?從今天起,吟月閣的冰都送到我這裏來,皇上若是怪罪,我自去領罰就是。”


    安公公弓著腰,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愛惜娘娘,自然沒有不允的,是奴才昏了頭蒙了心,奴才謹遵娘娘的吩咐。”說著,畢恭畢敬地退出去了。


    玉嬪心滿意足地道:“聽雨,把這些冰全都給我用上。”


    外頭暑氣漸盛,綠痕、蓮紅等幾個小丫頭放下了湘妃竹細簾,又撥下重重紗帷上金帳鉤,通梁而下的雪色紗帷便重重累累舒落了下來,恍若千堆新雪,隔斷了外頭的輝色陽光。碧秀宮裏風輪滾動,涼風習習,十分清涼。


    而不遠處的吟月閣裏卻是另一番景象了。到了正午,閣上的琉璃紅瓦被曬的滾燙,暑氣透進來,閣裏燥熱難耐。


    小螺和朱兒在兩旁使勁的打著扇子,安翎月依然汗流浹背。


    “朱兒,你去內務府瞧瞧,今日的冰為何還沒送過來。”安翎月對朱兒道,朱兒疾步走了出去。


    她向四下了看了看,又悄悄問小螺道:“菱枝現在在哪裏?”


    小螺低聲道:“奴婢見她在後麵殿裏歇中覺呢。”


    安翎月急忙道:“快幫我鬆鬆衣服,悶死我了。”


    小螺連忙幫她解開外衣,隻見她的腹部纏著厚厚的絹帶,一層層地打開,原本看起來平坦的小腹神奇般的鼓了起來,看著似乎已經有了三四個月的身孕。安翎月無限愛憐拂著肚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螺不忍道:“小主,您這是何苦呢,你看玉嬪懷個龍胎恨不得昭告天下,您卻得想方設法地瞞著。”


    安翎月用無奈的語氣道:“皇後不會讓我生下孩子的,所以這是保住孩子的唯一方法,等再過上一兩個月,孩子成型了,我就去告訴皇上,到那時候木已成舟,皇後也就沒有法子了。”


    小螺垂淚道:“就是苦了小主了。”


    安翎月的眉間頗有隱憂,似湖上煙波繚繞,口氣卻依舊是淡淡的:“我自小就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出的身份,姨娘母家隻是個賣胭脂的,到了這宮裏,也是默默無名,後來總算受了些寵幸,如今更是有幸得了這個孩子,就算拚了命我也要將他生下來,所以現在吃點苦沒什麽,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母憑子貴,扶搖直上。”


    說了一會子話,安翎月依舊讓小螺幫她把肚子用絹帶束好,並再三叮囑她在人前千萬不要露出一絲馬腳。


    烈日當空,朱兒磨磨蹭蹭地從外麵走進來,立在門邊,垂著頭不敢說話。


    小螺假裝惱怒道:“你這丫頭,叫你去內務府催冰桶,怎麽這麽長時間才迴來,還以為你死在外麵了呢。”


    朱兒揉搓著衣帶,委屈道:“正是去催冰桶,才受了一肚子委屈呢。內務府的安公公說從今天起咱們吟月閣的冰裁掉了。”


    小螺一聽,不由得提高了嗓門,問道:“這是誰下的命令裁掉的?好端端的為什麽裁了?”


    朱兒囁囁嚅嚅道:“是玉嬪娘娘,她說…她說咱們吟月閣不配用冰,以後整個碧秀宮的冰都要緊著她用,所以…。”


    小螺是個火爆脾氣,登時就急赤白臉地跑到了碧秀宮,砰砰砰地砸起門來。


    聽雨走出來打開門,兩個人先是爭吵了一番,後來便撕打起來。小螺身材高,力氣大,很快便占了上風,聽雨披頭散發、衣冠不整地坐在地上,狼狽不堪。


    玉嬪勃然大怒,叫出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把小螺生拉硬拽關進了碧秀宮的雜房,幾個人輪番上陣,掌嘴、抽臉、上夾棍、紮手指,各種酷刑將小螺折磨地遍體鱗傷。


    折磨了幾個時辰以後,兩個小太監拖著已經奄奄一息的小螺扔在了吟月閣的門口,揚長而去。


    安翎月和朱兒哭著把她安置到床上,立刻到太醫院請了太醫來醫治,太醫來了隻是看了看,搖了搖頭,表示傷勢嚴重,迴天乏術。


    安翎月俯在床邊,緊緊握著小螺那皮開肉綻的雙手,小螺虛弱地睜開眼睛,氣息微弱,道:“小主,小螺福薄,不能再伺候您了,來世再見罷。”說著,閉了眼睛,喘成一團,兩行清淚滾落下來。


    安翎月亦淚流滿麵,嗚咽不已:“你跟著我幾年,沒有享什麽福,如今卻為我白白丟了性命,你放心,我就算拚了命也要為你報仇的。”


    小螺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小主,好好保重自己,奴婢去了。”雙眸緩緩閉上,最後一縷氣息隨風飄散。


    朱兒放聲大哭,安翎月死死咬著牙,心如刀割,麵色慘白。菱枝裝腔作勢抹了幾把眼淚,勸道:“小主也不要太過傷心了,小螺不過是個丫頭,她沒了皇後娘娘自會指派更好的過來伺候小主。”


    安翎月拉著菱枝,含淚道:“姐姐,勞煩你去坤儀宮走一趟,將今日之事稟告給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為我伸張正義。”


    菱枝假意為難道:“小主,如今玉嬪身懷龍胎,連皇後娘娘都要讓她三分,更何況,娘娘近日來一直身子不爽快,咱們就不要再給她添煩了。”


    安翎月聽她如此推諉,隻默默收起眼淚,拿出不少體己來,吩咐下人好好厚葬了小螺。


    趁著眾人忙著給小螺收斂的時候,她悄無聲息地走出吟月閣,來到了玉嬪所居的碧秀宮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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