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秀者,采秀也,觀覽勝景之意。


    當張機站在這座以“攬秀”為名的山莊最高處時,縱然是他也不得不感慨“攬秀山莊”這個名字取得的確恰如其分。


    風景秀麗,依山傍水,最關鍵的是,在攬秀山莊頂端的亭閣中竟能俯瞰整座新鄭城中的景象,還有遠處綠意盎然的平原,人煙之景與自然之景悉數入目,一覽無餘,盡收眼底。


    隻可惜,這座攬秀山莊的主人名叫翡翠虎,更可惜的是,這個胖如豚豬的家夥就在張機的麵前。


    張機瞥了一眼滿臉肉褶對他憨笑的翡翠虎,身材矮小肥胖的他穿著一身碧綠色的衣裳,以金箔與金線描邊,腰間掛著翡翠、瑪瑙、黃金、銀器等各種貴重飾品,一種暴發戶的氣息迎麵撲來。


    他自然是不喜歡翡翠虎這人的,不是如同尋常貴族一樣對這種充滿暴發戶氣息的商賈的不喜,而是對翡翠虎的手段的不喜。


    翡翠虎本來隻是南陽之地的一位富商,傍上了姬無夜的戰車從此富甲一方,以金玉為屋,珍珠鋪路,錦衣作柴,掌控著韓國的商業。


    這些並沒有什麽,但是翡翠虎這人,賺錢無所不用其極,時常享用那些沾染著人血的吃食,甚至不惜在售賣給南陽百姓的肥料裏混入石灰,以謀取暴利。


    為富不仁,說得便是翡翠虎這樣的人。


    “今日能請到張機先生來我這攬秀山莊,真是令這裏蓬蓽生輝啊、”


    翡翠虎自然沒有察覺到張機隱藏在心中的不屑,隻是舉起一隻冒著霧氣的碧綠色酒樽向張機敬酒,神情之中盡是諂媚:“這是我精心為先生準備的寒露翠玉釀,堪稱避暑精品,先生可有興趣品嚐一番?”


    張機一聽“避暑”二字,瞬間來了精神,舉起入手冰涼的酒樽看向身旁的火紅色佳人,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焰靈姬雙目微眯,眼神有些不善地盯著翡翠虎。


    感受到來自焰靈姬的惡意的翡翠虎舉著酒樽的手微微一顫,一種危險的感覺由心中升起。


    這個妖嬈嫵媚的女人,即便是以翡翠虎的眼界,也從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甚至在剛見到張機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底竟湧生出搶走焰靈姬的衝動。


    不過,翡翠虎既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甚至成為了夜幕四兇將之一,自然知道什麽樣的人是可以欺淩,可以搶奪他的家室,什麽樣的人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張機是安邑張氏的家主,還有羅網的傾力保護,尤其是後者……羅網的力量遍布七國,哪怕他是夜幕四兇將之一,他的商隊每月也都必須向羅網獻上一筆不菲的財帛作為上貢。


    而若是得罪的羅網,別說做生意了,恐怕連小命都難保,他可不認為姬無夜冒著和羅網交惡的風險來保自己,所以他絕對不會去交惡張機。


    更何況,焰靈姬身上總有一種讓他心悸的感覺,這不免讓他迴想起了上次在大將軍府的時候遇見的那位羅網天字一等殺手驚鯢。


    一想起驚鯢,他就有些唿吸不暢,迴想起了那天晚上險些窒息而死的感覺……更加不敢對焰靈姬起任何貪念了。


    焰靈姬看著不敢與自己對視的翡翠虎,不屑地輕笑一聲,旋即一把奪過張機手中冒著寒氣的酒樽,手心的火光一閃,但就在火焰即將吞噬這隻酒樽的一刹那,張機又將她手中的酒樽給奪了迴來。


    焰靈姬的眼中瞬間露出危險的目光,右手從秀發間緩緩拔出了一根細長的紅色發簪,發簪在那隻光潔如玉的素手中靈敏而快速地轉動著,化作一團紅色的炫目光影,光影化作一道鮮豔的火紅色法陣,這座亭閣的溫度瞬間升高了不少。


    翡翠虎麵露驚恐,肥胖的身軀在座位上不自覺地扭動著,強忍著唿喊護衛的衝動。


    “別鬧。”


    張機低喝一聲,一把攥住焰靈姬的手腕,一股磅礴的黑色內力就像一團墨水般覆蓋在了這座鮮豔的火紅色法陣上,就像是被墨水汙染的畫作,不多時便消失在了那團如墨一般的內力中。


    焰靈姬撇過頭,有些不想搭理這個男人。


    張機苦笑著,捏了捏焰靈姬的手腕,指著手中的酒樽說道:“這隻酒樽可是玉器,經不起你的火焰灼燒。”


    “這是青玉龍岩樽,六隻一套,采用頂級的龍岩玉精心雕琢而成,一套價值二百金。”翡翠虎唿應著張機的話,讓人取來了剩餘的五隻青玉龍岩樽解釋道,“呃,若是姑娘用火焰灼燒,必然會開裂。若是損毀了一隻,那剩餘的五隻青玉龍岩樽恐怕就隻能折去一半的價值了。”


    焰靈姬微微一怔,看著張機手中的酒樽低喃道:“這樣的小東西,竟然就要一百金?”


    焰靈姬幼年生活在百越,百越人交易崇尚以物易物,自己根據手中的物品和想要的物品估價和談價。唯有百越的幾座大城市才會使用布匹和食鹽等物作為硬通貨,發揮著貨幣的價值,所以她對於金錢幾乎沒有什麽概念。


    但縱然焰靈姬對金錢沒什麽概念,一百金這種對尋常人家來說十輩子也賺不到天文數字,就算焰靈姬不知道現在的物價,也能大致感知到其中蘊含的恐怖價值。


    “一百金雖高,但對我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張機聽到翡翠虎的話,搖了搖頭,失聲笑道。


    這倒真不是張機吹牛,端了了那麽多韓趙之地的土匪窩,他身上攜帶的錢財經過一係列的花銷,身上也還剩下大概一千多金,再加上入股了日進鬥金的紫蘭軒,倒真不至於對這隻價值一百金的青玉龍岩樽太多在意。


    “我隻是擔心玉器青玉龍岩樽,裏麵滾燙的酒水潑灑下來,會灼傷你的手。”張機向一旁的侍女要來一隻普通的青銅酒樽,將那還冒著寒氣的寒露翠玉釀倒入其中,遞給了焰靈姬,笑盈盈道,“喏,燒這個,不傷手。”


    焰靈姬白了他一眼,就算那隻青玉龍岩樽裏的酒水忽然潑灑下來,她也能在一瞬間提升火焰溫度將酒水全部變成一團蒸汽,根本不可能出現什麽燙傷的情況,張機的擔憂隻是杞人憂天而已。


    但……她還是輕哼一聲,接過了那隻青銅酒樽,不聲不響地點燃了火焰。


    翡翠虎見張機對焰靈姬這樣寵溺,以至於連一百金都不放在眼裏,也不由有些唏噓。


    這些貴族出身的子弟,出生時所擁有的家產,就是原本僅僅作為南陽富商的他努力了大半生的結果。


    我努力了半生的終點卻不過是你的起點。


    有什麽比這樣的現實還令人傷心?


    所以,他不喜歡那些貴族,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厭惡那些貴族。


    包括那位出身王族的九公子韓非,以及出身城父張氏的相國張開地、張良爺孫倆,還有……同為夜幕四兇將的白亦非,甚至是那位喚他為“老虎”、給了他將產業做大了無數倍機會的姬無夜!


    他忘不了白亦非每次看向他時眼中好不遮掩的鄙視和不屑,但他沒有將白亦非扳倒的力量,甚至白亦非想殺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姬無夜也是,縱然時常邀他宴飲,在人前“親密”地喚他“老虎”,但那輕蔑和隨意,就像是養了一條名為“老虎”的寵物狗一樣,根本看不到任何尊重。


    他隻是將自己這種卑賤的商賈視為他的錢袋罷了,給他擴大產業的機會也不過是為了錢袋裏的金錢更多罷了。


    主意都是姬無夜出的,惡名是自己背,而最後的利益卻大多歸了姬無夜!


    可縱然翡翠虎再厭惡這些貴族,他也隻能將這分厭惡埋在心中,換上那副討好的麵容去諂媚,去賠笑,哪怕明知道在對方的眼中,自己不過是跳梁小醜,是一個隨時可以被踢出夜幕四兇將的行列並換上其他人的“翡翠犬”!


    所以,他想要提升自己的價值!


    提升了自己的價值,才能提升自己的地位,才能報複那些曾經瞧不起他的人!


    因此才有了三年前,他刻意用窮奢極欲的生活來引起那些王室貴族好勝之心,將無數王室貴族弄得家破人亡,甚至包括了那位以家財聞名的韓王親弟景倫君,就連他的封地也一並奪走!


    但他不滿足於眼前的價值和地位,他還想報複更多曾經瞧不起他的貴族!


    秦國能擁戴陽翟富商呂不韋為相邦執掌朝政,他翡翠虎雖然沒有那種經天緯地的才能,但也想執掌更多的權力,讓那些看不起他的貴族,不敢再用那種不屑的目光看他,讓那些曾經瞧不起他的貴族,跪在地上乞求他的憐憫!


    因此,他找到了張機。


    (318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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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金的價值,戰國時期太亂,不好說,但可以參考漢文帝時期。


    《史記·孝文帝本紀》記載:孝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禦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嚐欲作露台,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


    在漢文帝那個休養生息國力逐漸恢複的年代,人均gdp肯定是要遠高於戰國末期那個戰亂年代的,但漢文帝時期,一個中等收入家庭的一輩子的家產也就是十金左右,而戰國時期的黃金等貴金屬受限於產量,因而價值比漢朝還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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