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柔,今天你要麽一招斃命,踩著我的屍體離開,但凡給我留一口氣,我即便下地獄,都要拖著你一起去。”


    “這個傷口不致命。”


    “來,衝著這裏紮,紮下去再旋轉一圈,這樣才有可能殺死我。”


    腥甜滾燙的鮮血粘稠沾滿雙手,她羸弱纖細的身軀簌簌發抖,握著刀柄的雙手麻痹抽痛到幾近痙攣:“你以為我不敢嗎!”


    她嗓音尖銳咆哮,滿腔怒火燃燒,將她最後一絲理智焚燒殆盡。


    手中尖銳鋒利的刀刃,被殷紅澆灌,血珠滴滴墜落,砸上細膩柔軟的沙灘,砸上她千瘡百孔的心髒。


    下一刻,她刺上他的心髒。


    他倒在刺目的血泊中,麵色蒼白,閉上雙眼。


    血,到處都是駭人的血,匯聚成蜿蜒的溪流,流入大海,海水漸漸染紅,淺紅到深紅,到殷紅,蔚藍的大海,最終變幻為幽冥血海,要將她吞噬。


    她扔下手中的刀,拚命跑,拚命逃,可是她逃不開向她蔓延席卷的血海,最後將她無情湮滅。


    ……


    一雙柔軟嬌嫩的小小手兒,緊緊抓握住她白皙的手,拚命搖晃。


    她被搖醒,濕冷黏膩的觸感襲來,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白色絲綢睡裙,早已濡濕。


    她又做相同的噩夢了。


    這夢做了整整五年,不知道何時才是盡頭。


    果然,夢是相反的。


    他放過她了,徹徹底底。


    一隻小手拿著幹淨柔軟的藍手帕向她沁滿薄汗的額頭擦來,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張白淨精致的靜秀小臉,上麵鑲嵌著兩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純真清澈,滿含關心。


    看到薑寧熙,薑柔徹底從噩夢中清醒,她將小家夥抱進懷裏,憐愛揉摸他細軟的頭發:“媽媽沒事,小熙不要擔心。”


    薑寧熙濃密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


    薑柔捧住兒子白皙嫩滑的小臉蛋,在他額頭親吻一下:“媽媽真的沒事,隻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不過夢都是假的,夢醒了,嚇人的場景就都消失了,媽媽就什麽都不怕不怕啦!”


    薑寧熙從薑柔的懷抱裏出來,小小的手捧著手帕繼續為她擦汗,直到薄汗被擦幹淨,他才收起手帕,然後小小的身軀從床畔爬下床,跑向臥室內製冰淨水一體機,拿起她的水杯,朝杯子裏放了半杯冰塊,又接上滿滿一杯水,小小的手捧著水杯,生怕灑出來,認認真真盯著杯口,向床邊走來。


    他將水杯遞到媽媽麵前。


    薑柔伸手接過,冰涼的觸覺沁入潮濕黏膩的掌心,讓她舒爽清涼。


    六月的m城,熱如蒸籠,即便室內開著空調,可是落地窗外刺眼的日光通過薄紗窗簾透進來,依然覺得悶熱煩躁。


    在t國定居整整五年了,依然習慣不了這邊的氣候。


    一杯冰水落肚,絲絲涼意浸潤著五髒六腑,很是愜意舒爽。


    薑柔放下水杯,又捧住薑寧熙白潤潤的小臉蛋,在頰畔用力親了一口:“小熙懂得關心媽媽,媽媽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噢!”


    孩童紅嘟嘟的小嘴微微抿起一絲羞澀赧然的微笑。


    她捏捏他的小臉蛋:“媽媽好愛好愛小熙,小熙也很愛很愛媽媽,對嗎?”


    小雞吃米,瘋狂點頭。


    她循循善誘,口吻溫柔寵溺:“小熙既然很愛媽媽,那可不可以親口說出來,告訴媽媽。”


    薑寧熙小臉瞬間浮上紅暈,慢慢低垂下去。


    細細短短的小手指,緊張捏住衣擺,茫然無措。


    薑柔鼻腔一酸,眼角微微泛紅。


    她知道的,他說不出口的。


    雖然沒有真的指望他能發出一言半語,但心裏總歸刺痛酸澀。


    看到媽媽眼角發紅,薑寧熙急了,摟住媽媽的脖子,柔軟的小嘴親親她的眼睛,無聲安慰她。


    酸澀愈盛,喉頭發堵,連唿吸都是滯痛。


    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她難過,小熙隻會比她更難過。


    他又無法開口說話,表達自己的想法,隻會急得小臉通紅,最後,紅潤會染上眼角,偷偷一個人躲起來傷心難過。


    每每這般,她的心髒便如同被數不清的針尖狠狠紮著刺著,讓她痛不欲生。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生下他,這個世界,就會少一個來自星星的孩子。


    可是,她卻又從不後悔生下他。


    生下她僅有的血緣至親。


    薑繼業的死亡,給她帶來毀天滅地的創傷,她終日渾渾噩噩,以淚洗麵,原本稍微減輕的孕反症狀再次卷土重來,甚至比以往更嚴重。


    身體和心理遭受雙重折磨,她形容枯槁,元氣都要悉數耗盡。


    孟珧勸她,打掉這個孩子。


    她還很年輕,等她狀態好了,她想要生孩子,隻要她願意,有的是機會。


    那一次,她真的猶豫了。


    也是當晚,她做了一個夢。


    分明彼時懷孕才兩個月,她卻夢見孩子的模樣,小小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水汪汪清澈澈望著她,委屈巴巴控斥,說爸爸不喜歡他,不希望他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現在是不是媽媽也不喜歡他了,也不想要他了?


    那雙大眼睛,如訴如泣,蟄得她五髒六腑錐心刺骨得痛。


    她恍然驚醒,汗淚交替。


    身體有異樣感覺,似乎有暖流湧出,她臉色蒼白衝到衛生間檢查。


    有鮮紅色的血絲,溢出來。


    她害怕到極點,眼前一片空白,天旋地轉間,及時扶住牆壁,才沒有狼狽摔倒。


    連夜去醫院急診,一係列檢查完畢,最終確診先兆性流產,需要保胎,但能否保胎成功,是未知數。


    醫院是全t國最高端的私立醫院,接診的賽隆醫生是醫院婦產科權威博士,當賽隆還未詢問她是否決定要保胎時,她早已泣不成聲握住醫生的手,懇請他盡最大努力,為她保胎。


    孟珧全程陪伴,他表情冷肅陰鬱,賽隆醫生不敢答應薑柔,而是將詢問的目光望向孟珧。


    薑柔轉而握住孟珧的手,淚光閃爍,滿目請求。


    孟珧拳頭攥緊,最終點頭答應。


    他警告賽隆如論如何都要保住孩子,如果保不住,他讓醫院所有人為孩子陪葬。


    這話在別人說來,或許是狂言妄語,但由孟珧親口說出,醫生明白,這不是玩笑。


    醫院整個婦產科無一人敢怠慢,竭盡全力為薑柔保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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