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高僧,自是有節操的。


    自在王佛的元神躍出,渡劫天尊的肉身便交還給了一尊無良道士,盜墓界的杠把子——段德。


    與此同時,他振振有詞,述說自己的遠大誌向、個人操守,那都是堪為宇宙表率的道德標兵。


    縱然降妖除魔,也隻講究罪有應得。


    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卻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我信你個鬼嘞!”


    缺德道士碎碎念,“我看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你跟我是同類,都不是什麽正經人。”


    “所以,什麽罪有應得?怕不是請君入甕,釣魚執法。”


    這話說的,讓佛祖不高興了。


    ——汙蔑!


    ——赤果果的汙蔑!


    這是對他人格的巨大羞辱和質疑,頓時薑逸飛的拳頭就硬了。


    不過,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噗嗤”一聲笑了,看著無良道士的目光有幾分玩味,情緒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轉,不僅不再生氣,反而隱約帶著些幸災樂禍,仿佛看到了漫漫歲月後的一角未來。


    “你在笑什麽?”


    段德毛骨悚然,那一瞬間他菊花一涼,感覺冥冥中似乎有什麽大恐怖籠罩到自己的心頭上,如同置身十八層地獄。


    “我想起高興的事情。”薑逸飛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正經,但嘴角的那一抹弧度出賣了他的內心。


    “什麽高興的事情?”段德心中的危機感更加強烈了。


    薑逸飛眨眨眼睛,瞬間便想好了內容,“我老婆要生孩子了。”


    “所以,我高興一點,很正常的嘛!”


    “不……不對!”段德一蹦三尺高,“絕對不是這個原因……你笑的是我!”


    “段先生,我說你不要汙蔑我啊……”薑逸飛義正詞嚴,“我發現你對我的誤解很大哈……”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哪去了?”


    “你要相信我,我不曾用你的身份做過什麽壞事……不然,我自己都過不去我良心的這道坎啊!”


    他在狡辯。


    但是,段德不聽,不信。


    在他的身體中,四枚輪迴印在發光,隱約間像是各有一道元神盤坐,都是段德,都是曹雨生。


    在天地中葬下一世又一世,屍體結輪迴印,通靈再生出全新的元神,而舊有的元神殘念卻被吸收、隱藏在對應的輪迴印中,蘊養、苦修,避過歲月的天刀。


    此刻,這些元神在發光,盡管那輪迴印是守護,擋住時光的侵蝕,亦是牢籠,束縛元神不得解脫,難以爆發驚世戰力。


    但是,迂迴一些,擦邊一點,卻不是難事,總有空子可鑽。


    “我看到了……”段德雙眼翻白,有一瞬間的空洞,讓人心中發毛,“似乎有一角未來,時光長河下遊一閃即逝的片段,有一些人舉世皆敵……”


    “日了黑皇了……那裏麵好像有我?”


    他的手段很詭異,很莫測,像是施展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神通,能洞察天機,照見未來。


    這並非是真實的未來的顯化,僅僅是一種大概率的可能而已。


    那神通是有上限的,碰到仙王之上的力量後會出現偏差。


    否則在仙古末年,原始古界的仙王們的下場也不會那麽悲愴,信了一頭老玄武的邪,選擇跟異域的不朽之王單挑——被車輪戰的單挑,最終一個個力竭而亡。


    對了,這頭玄武正是段德前身——曹雨生的師尊。


    渡劫天尊無疑是特殊的,他於神話時代崛起時,修煉的是荒天帝的體係,汲取的是葬士的理念,還掌握有部分仙古法的神通,橫跨了數條進化路,吸收精華,成就自己。


    別看無良道士日常不正經,不是在挖人墳,就是在挖人墳的路上。


    但缺德的表麵下,也有一個絕頂人傑的內核,或許開創全新修行體係的能耐沒有,但融會貫通,集百家之長成就自身的本領卻是蓋世的。


    若非如此,最終成就怎能立身在仙帝領域?


    這是真正的仙帝之姿!


    當然了,就算有這樣的才情,在這個時代也算不了什麽。


    魔祖擺下曠世棋局,立下坑人黑莊,活著的仙帝都被他強塞了劇本,預定了“遮天完美兩開花”的年度大戲,段德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嗷嘮一聲,段德額頭冷汗津津,他轉身就要跑路。


    可沒等他跑出幾步呢,卻聽薑逸飛幽幽輕語,“你慌什麽呢?”


    “你以為是因為我坑你,所以你才會有慘烈的人生?”他似笑非笑,“錯啦!”


    “段道長,你曾經的所作所為,早已經為自己創造了足夠可怕的大敵,不缺我這順手一推的事。”


    薑逸飛老神在在的說道,“至於這個時代,這片宇宙,就算我用你的身份做了些什麽事情又如何?惦記你的收拾不了你,收拾的了你的也不怎麽會惦記你。”


    “想穩殺你這樣的人物,也就我們大唐神朝有十成把握……可我們需要嗎?不需要的。”


    “我們要想把你怎樣,你又如何活蹦亂跳到現在?”


    “至於外麵那些人,那些生命禁區的至尊,和饞你身子的野心家……卻偏偏奈何不了你。”


    “所以,對你來說,舉世皆敵又何妨?舍我神朝外,你當世無敵!”


    他這麽說著,很成功讓無良道士溜之大吉的腳步頓住了。


    “對哦!”


    段德一拍掌,眼珠子骨碌亂轉,“誰能奈我何?”


    一下子,他就不慌張了。


    不過緊接著,他就狐疑的看向薑逸飛,“那你說的,我早已創造了足夠可怕的大敵……又是怎麽迴事?”


    “嘖!”薑逸飛挑了挑眉,“有人對你恨之入骨,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偏偏時代發生了巨變,讓一些死去的人成功揭棺而起!”


    “段道長啊!”


    “你不會真覺得自己是小白花一朵,沒幹過壞事是吧?”


    “屍禍的罪魁禍首啊……你怎麽好意思這麽想的啊?!”


    段德聽著,愣了愣。


    而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一點一點的變得蒼白。


    就像是有一個超級殺神,追在他屁股後麵砍!


    不過,段道長也不是嚇大的。


    “你說那個人嗎?哼!我會怕他?笑話!”


    他梗著脖子,嘴很硬,“本座曾無敵世間,與荒天帝都能談笑風生,還會怕區區一個天尊?不過是一個人道境界的小修士罷了!”


    “讓他來!”


    無良道士抖擻精神,竟真有那麽一點皇者威儀。


    “好!”薑逸飛咧嘴笑著,“加油哦!我看好你!”


    “希望你能一直這樣充滿勇氣,充滿信心……”


    “哼!”無良道士信心滿滿,“那個人以陣成道,開創‘組’字秘,號稱天下陣法總綱?”


    “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他那份本領,也就是在人道領域能得瑟幾下而已,沒見過大世麵的人就是這樣的。”


    “我會好生招待他,在他最自信的領域中擊敗他!”


    段德負手而立,“想當年,我在陣法上的成就不說獨步天下也差不多了,曾掌握原始古界第三殺陣,銘刻在身體中!”


    “這不是如今落魄時代的排名,而是在一界鼎盛時的稱號,被真正的仙王認可!”


    “莫看本座如今似乎柔弱可欺,可真要逼急了我,放棄行走的紅塵仙路,讓塵封在血肉和骨骼間那昔日最絢爛的光芒綻放……什麽古皇大帝!什麽天帝真仙!”


    “很了不起嗎?我殺給你們看!”


    段道長的氣焰囂張,這一刻他像是徹底無所謂了,擺脫了薑逸飛給他營造的心理壓力。


    因為無敵,自然任性!


    “既然這樣,祝你得償所願!”


    薑逸飛也不跟他爭辯,隻是笑眯眯的恭維祝福。


    “不過,我這裏的大門,永遠為道友你敞開。”


    他像是在預言一般,篤定了無良道士有朝一日會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小樹林急急而奔,不求無敵於當世,隻求苟活於人間。


    “你這什麽態度?”無良道士不滿,“這麽不盼我好?”


    “嘿!”


    薑逸飛哂笑,沒有接話,隻是心底輕語。


    ‘不是盼不盼的問題啊……而是你的對手……’


    他臉上有一閃即逝的微妙和古怪,側頭的時候,一雙眸子像是望穿了三界六道,光陰不能阻,虛空不能隔。


    他看到了!


    在一片星空的深處,枯寂的宇宙中,有一輪始終在煥發光彩、生命氣息不散的輪盤震動,一尊模糊黯淡的身影出現!


    這像是大道的化身,可以鎮壓萬古青天。


    但若隻是這樣,還不足以讓如今的薑逸飛側目,用了心思去關注。


    隻因這道模糊身影的深處,似乎有一條線,一條因果之線,貫穿進入虛神界中,與什麽存在共鳴了!


    “仙路茫茫,執念不散……”


    “吾欲平定黑暗,至死方休……”


    “我殺了誰,誰又殺了我……”


    “唉……”


    幽幽一聲歎,像是從萬古歲月前傳遞而來,在這一段時空中迴響。


    “我殺過通靈的仙屍,卻不曾想,那竟是……我!”


    “前世,今生……”


    “葬下了一切,在生死間爭渡,而今僥幸歸來了……”


    這一刻,有道波無窮,攪亂了時光、天機。


    忽然,虛空裂開,一座棺槨墜出。


    棺蓋敞開,露出裏麵的場景。


    那是一尊屍體,流淌著令人心悸的威壓。脖頸上有一道黑線,仿佛曾經頭顱與身軀分開過,被人所斬首。


    但,世事難料,分開的兩部分軀體又合一了,重新成為一個整體!


    在其體內,有一個黯淡的印記,那是輪迴印,隻是它已經殘破了,失去光彩。


    這很可怕,意味著重歸完整的屍體曾經通靈!


    通靈的仙屍,何其恐怖?


    可最終,它卻被斬了,破碎了輪迴之印!


    很難想象,曾經發生過怎樣驚悚人間的大戰,有無上天尊列陣人間,立下四柄殺劍,劍氣橫絕星海,上劈生者,下斬死靈!


    “終究是結束了……”


    “不!還未結束!”


    驟然,兩道刺目至極的目光亮起,他看向了北鬥古星的方向,久久未言。


    直到許久後,他的身影消失,連帶著那棺槨,整個過程無聲無息,讓人難以知曉他的去向。


    ……


    薑逸飛收迴了目光,雙眸深處盡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躁動。


    這讓察言觀色的無良道士莫名的都不自信了,狐疑詢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沒有沒有!”薑逸飛連連搖頭。


    “切!裝神弄鬼!”段德撇嘴,“你最好賭自己永生不滅,否則早晚有一天我要去你的墳頭上拜訪!”


    “哦!”薑逸飛很淡然,“你的理想我知道了,不過這可能有點難度,希望你說到做到。”


    “畢竟我這種人啊,做了太多不同尋常的事……到頭來,我要麽輝煌絢爛到極點,要麽死無葬身之地,被人挫骨揚灰都是等閑。”


    “甚至,從眾生的記憶中抹除,從古史的畫卷中擦去……到那個時候,就算你想挖我的墳也無妨,能多一個人記住我,說不得我就念念不忘,終有迴響,重新爬起來了!”


    薑逸飛太樂觀,隻是他說的話讓段德摸不著頭腦。


    不過,沒等無良道士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追問個清楚,忽然間薑逸飛的臉色就微妙變幻。


    他在側耳,像是正在聆聽,有人在和他隱秘傳音。


    漸漸的,他的表情古怪。


    “這算什麽?好心辦壞事?”


    “唔……不完全像……”


    “有那麽點驅虎吞狼的意思在裏麵?”


    薑逸飛感歎莫名,“變了!”


    “這幫人真的變了!”


    “真讓人痛心……曾經那些天老二、地老三,隻有我才是老大的普信鐵頭娃去哪了?”


    “竟然這麽快就墮落了,開始動腦筋,耍花招?”


    “唉!”


    薑逸飛歎息一聲,嘟囔著,“我容易嗎我?”


    “為了助這個時代的命運之子一臂之力,幫他找好打手,讓他身為魔王時不至於是一個光杆司令……我辛辛苦苦的去奔波。”


    “結果呢?卻有人不領情,小心思多多……”


    “既然如此……”


    他眉頭蹙起,略做沉吟。


    而後展顏一笑,“便隻好再苦一苦鳳雛了,事後罵名我來背!”


    薑逸飛徑直動身,劃破長空而去,鬥轉星移間,便到了荒古禁地。


    “諸位,來活了!”


    “共演一場苦肉計!”


    他嗓門很大。


    “你問苦誰?”


    “還能有誰?”


    “當然是我們的小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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