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師父同意自己離開杭州,這是大喜事。


    宋歸塵開心得不得了,和杜青衫下山時還哼著歌。


    到了勤有堂,將帶來的書讓秦老板過目。


    秦老板認真地翻閱幾遍,心中吃驚。


    他經營勤有堂多年,對筆墨字體熟稔於心,自然看得出來,這些書冊之上的字體,和當日在聳翠樓,段小塵身上掉下來的那本《唐詩備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宋姑娘,秦某有一問。”


    “秦老板請問。”


    “不知這書,是何人所寫?”


    杜青衫鳳眼一掃:“秦老板目光如炬,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吧?”


    “公子謬讚。”


    “秦老板,這些詩評是我這些年的所讀所思編撰成冊,字字句句皆是我親筆寫成。”


    秦老板認真地看向宋歸塵,桃李年華的女子,帶著文雅有禮的淡笑,不像他家中被夫人寵壞了的小女兒那樣嬌蠻。


    也是,孤山林隱士的徒弟,必然與旁人不同。


    這些書冊,是她寫就,秦老板半點也不敢懷疑。


    而目前正熱賣的《唐詩備問》,或許也是因為某種緣由到了段姑娘手中,自己大意之下,被她給騙了。


    秦老板心下九曲百轉,想明白了其中因果,登時拱手行禮:“秦某要向宋姑娘道歉。”


    宋歸塵連忙虛扶一把:“秦老板何必行此大禮?”


    “不瞞宋姑娘,方才見宋姑娘帶來的書冊,與那《唐詩備問》風格極其相似,秦某鬥膽一問,《唐詩備問》是否亦是宋姑娘所作?”


    宋歸塵含笑點頭。


    秦老板又道:“秦某識人不明,還望宋姑娘恕罪。”


    “秦老板何錯之有?書是她人送來印刻,秦老板也被瞞在鼓裏,也是受害者罷了。”


    “秦某這就停止印刻《唐詩備問》,並將此前已經發往各書鋪的書收迴銷毀,絕不印刻販賣盜來之書。至於這浥輕塵,秦某會要她給宋姑娘一個交待的。”


    勤有堂乃百年老店,最看重著作權,如今卻在他手底下出現了這麽大的差錯,秦老板簡直要罵死段小塵了。


    兩方簽訂協議之時,她口口聲聲說《唐詩備問》乃是她親手所作,白紙黑字蓋了章,秦老板又是親眼見到書從她身上掉下來,便沒有懷疑。


    不曾想,這份信任,換來的卻是如此欺騙。


    秦老板暗自慶幸,好在協議裏一條一條約定好了的,由於委托人故意隱瞞造成的損失,自然是要委托刻書之人承擔。


    “秦老板不必如此,我今日持書前來,並非要你銷毀《唐詩備問》,也不是要浥輕塵給我什麽交待,而是委托勤有堂幫忙刻書罷了。”


    “這,那?”


    “此時秦老板還要繼續為這個‘浥輕塵’做掩護麽?”


    杜青衫又是一記輕飄飄的眼神,輕飄飄地說。


    秦老板拱手一笑:“公子目光如炬,想必早已知道這浥輕塵究竟是誰了,又何必秦某多說。”


    “秦老板,我此番來,確實無意找這位浥輕塵的麻煩,還望秦老板日後也不要為難於她,就當此事不曾發生過,至於我今日帶來的書,依秦老板的眼光,不知能否大賣?”


    “能,能是能。”


    見宋歸塵並不計較自己的書被盜,秦老板也不好多說,思索著。


    “隻不過如今市麵上已經有了一本《唐詩備問》,姑娘這些書又是同一風格,以秦某之意,若不先收迴市麵上的《唐詩備問》,最近這段時間,不適合這麽快又印刻一本出來,這樣反而會導致人們的審美疲勞。姑娘若不急著用錢,倒是可以先將書印刻出來,等過了這段時間再推到各個書鋪去賣。”


    “還有這種講究?”


    “姑娘有所不知,販書這一行講究的事情可多了,什麽時節賣什麽書,都是有心機在裏頭的,若是來什麽書,就賣什麽書,那麽多書鋪,還不得關門大吉咯。”


    “秦老板是行家,就聽秦老板的。”


    “那好,這是勤有堂刻書之條約,請宋姑娘仔細閱讀,若無意見,簽字畫押之後,一切就交給勤有堂了。”


    宋歸塵一目十行掃過,見到條約之上需要提供一個作者筆名,正想下筆寫,忽而被杜青衫攔住,他眉眼一彎,建議道:


    “不如,就寫浥輕塵?秦老板以為如何?”


    嗯?


    宋歸塵還沒有反應過來,秦老板頓時大喜:“公子這個建議好!”


    說著和宋歸塵解釋一番:“《唐詩備問》一書,已經將‘浥輕塵’這個名號打響了,近來人們都在猜測這個‘浥輕塵’究竟是何許人也,也期待著他出下一本書。好幾家書鋪都來問勤有堂,能不能再印刻一本浥輕塵的書,哎,不瞞宋姑娘,秦某前些日子幾次去顧府請求段姑娘再寫一書,都被她拒絕了。”


    哎,今日才知,原來寫書之人另有其人。


    秦老板望著宋歸塵拿來的一摞書,眼裏放光,若是繼續以浥輕塵的名義刊印這些書,連宣傳都免了。


    要知道,替一個新作者宣傳一本新書,可是要費不少功夫的。


    就連他都沒有想到,《唐詩備問》會掀起這麽大的動靜,這幾日他忙前忙後,迫於書鋪要求,多次去請求段小塵再出一本書,可被她再三拒絕。


    秦老板彼時隻道她視錢財為糞土,今日才知原來她是根本拿不出新書。


    想他大名鼎鼎秦老板,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騙了。


    “反正《唐詩備問》也是姑娘所作,索性就用浥輕塵這個名號,一來借了這段日子以來浥輕塵的熱度,省了新作者的宣傳費用;二來,浥輕塵這個名號從此就是宋姑娘一人。不知宋姑娘意下如何?”


    宋歸塵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隻是秦老板務必答應我一件事。”


    “宋姑娘請說。”


    “《唐詩備問》所獲利潤,還是給段小塵送去,並且,不可尋她麻煩。”


    “這沒問題。”


    秦老板是精明之人,既然段小塵能得到宋姑娘的書,宋姑娘又這樣維護她,說明她們二人彼此相熟。


    苦主都這樣說了,他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宋歸塵便下筆簽了字,算是和勤有堂簽訂了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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