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之上前:“我來吧。”


    畢竟顧易是他的弟弟,總不能他這個做兄長的,反倒看著旁人照顧自己的親弟弟。


    “這點小事,不費什麽勁。”杜青衫道,“不過——”


    “小塵……小塵……”


    杜青衫揮扇的手忽然一頓,迴頭笑著看向顧思之:“噢,對了,顧大哥去準備迴杭事宜吧,也叫令尊令堂知道顧三郎已經找迴,有宋姑娘神醫妙手,應該是沒什麽大礙了。”


    “也好,那此處就麻煩杜公子了。”


    顧思之離開後,杜青衫看著吃香糖果子吃得正歡的某“神醫妙手”,微微一笑。


    又看向床上眉頭緊鎖、夢靨不斷的顧易。


    他夢裏唿喚的“小塵”,絕不是段小塵。


    杜青衫垂眸,將眼底的情緒鎖住。


    “喂,杜青衫,咱們就要迴杭了嗎?”


    宋歸塵吃夠了,邊擦著手,邊看著外頭街上熱鬧的商販,邊問。


    “小塵若想在湖州遊玩一番,也未嚐不可。”


    被他說中了心事,宋歸塵嘿嘿一笑,走了過來,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床頭,掩飾道:“顧大哥一直不醒,船上顛簸,對他的傷勢不好。”


    “顧兄自然是要與顧公子一起迴去的。”


    也是……


    宋歸塵撇了撇嘴,擔憂地看著熱得臉色紅潤的顧易:“顧大公子的心思也太多了,有兩浙提刑出的搜捕令,我就不信在兩浙路治下,還有什麽地方是不能直接搜的。”


    偏偏他要繞道去一趟湖州知府,辦什麽調查令,提刑大人的公子的身份在那裏,開一個調查令,一早上的功夫,竟然還沒有開好。


    這不是有意拖延時間麽?


    杜青衫:“也許昨夜顧公子出發得匆忙,忘了調搜捕令。”


    “哼,我們不用搜捕令,最後不也可以去搜船了麽?我看呐,他就是不願那麽快將顧易救出來。”


    杜青衫聞言一笑:“小塵,說你心思簡單吧,你心思倒也不簡單。”


    知世故而不世故。


    這樣的女子,怨不得顧兄夢裏也在輕喚。


    他這份情意,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杜青衫想,一定在自己認識小塵之前。


    隻是因為某些原因,顧兄一直將其壓在心裏。


    “小塵,你和顧兄,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問這個幹嘛?”


    “好奇。”杜青衫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宋歸塵歪頭想了想:“說實話,顧易的大名,在杭州城可是響當當的,不過我第一次見到他,還是在師父給我們定親之後,他跟隨顧提刑到放鶴堂下聘禮。”


    聘禮都下了?


    對麵歪在太師椅上的武叔拉長了耳朵,聽到這,不由得心一沉。


    隨即想到顧易已經取消了這麽婚事,不由又是一鬆。


    繼續拉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


    “你不知道,當時他小小年紀,卻板著一張臉,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當時氣得迴屋就是一頓罵啊。”


    搞得好像就他是被逼的似的。


    杜青衫失笑:“這是小塵的風格。”


    “哎我說,我的事情倒是被你打聽得一清二楚,連這等丟人的黑曆史都被你知道了,我對你,可還是一無所知呢。”


    “怎麽會是一無所知呢?”杜青衫挑眉,“我姓杜名昭晏,字青衫,今年二十整,生辰是三月初三……”


    “停停停,停。”


    生辰八字都要出來了,當這是在相親不成?


    杜青衫揚眉大笑:“小塵連我的生辰八字都知道了,還說不了解麽?”


    “了解,了解,了解了解。”


    宋歸塵忙點頭不迭,就怕他又說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來。


    她自認並非拘泥之人,師父沒有教她女則女戒之流,也沒有叮嚀她要溫婉要賢淑,故而平常也是隨性慣了的,然而和杜青衫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


    論毒舌,自己比不過。


    論臉皮厚度,自己也比不過。


    杜青衫可真是一朵大大的奇葩。


    仰頭看他,他青衣青簪,墨發束得一絲不苟,噙著淺笑,握扇的右手骨節分明,不急不緩地給病人送著風。


    真是舉止風流,與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半點也不搭。


    美人如畫,宋歸塵這麽看著,卻頓覺困意襲來。


    昨夜奔波了一宿,在船上也沒怎麽睡,這會兒放下了心,困意就占了上風。


    仿佛是覺得房間裏太安靜,又或是見她實在困得厲害,杜青衫找話問:“你覺得,顧兄什麽時候能醒?”


    “最遲明日一早。”


    “傷得很重?”


    “他被人先後重擊了太陽穴,又被悶在潮濕悶熱的船艙裏一天一夜,是個人都受不住。”


    “我看他一直好像被噩夢糾纏,要不要將他喚醒?”


    宋歸塵托腮思考:“他這是這些日子被顧提刑逼著娶段小塵,給逼的。顧提刑畢竟是他的父親,作為子女,看到父母如此不和,又幾次忤逆他最尊敬的父親,對他而言,是很艱難的一件事吧。”


    是……嗎?


    杜青衫對此表示懷疑,但他並不準備將這點懷疑說出來。


    宋歸塵最終下了決定:“還是讓他好好休息吧。”


    “既如此,你也去小憩片刻吧,這裏我守著就好。”


    杜青衫望著宋歸塵不舍地看向顧易的臉,顯然是不願離去,遂保證道:


    “顧兄醒來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看了看太師椅上不知何時睡著了武叔,宋歸塵搖了搖頭,捏了捏自己的臉:“不了,我這這裏,你還有個人說說話。”


    “你什麽時候這麽善解人意了?”


    “不要不識好人心啊。”


    “好好好,那小塵就陪我在這,陪我說說話吧。”


    “嗯……”


    嘴裏雖然應著,腦袋卻是誠實的很,不一會兒又實在困得緊,索性趴在床邊,枕著雙手,閉上了眼睛。


    “我就眯一會兒。”


    “嗯,眯吧。”


    杜青衫手裏的扇子偏了偏,讓她也能感受到扇底風。


    果然是累極了,眼底還有些隱隱的黑,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隨後便乖巧地合上。


    杜青衫莞爾。


    她這雙眼睛,睜開的時候,清澈透亮;


    閉上了,也這般撩人心神。


    不管是在段小塵的身體裏,還是在她如今的身體裏,這雙眼睛,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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