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初升,湖心亭附近彌漫著一片白色水氣,湖邊生長著綠油油的蘆葦。


    南風吹過,蘆葦在白霧中左右飄蕩,恍若仙境。


    一老一少切磋完武藝後,放下武器,武叔遙望著遠處的院子,擔憂道:“小塵真的沒事嗎?”


    可平日這個時候,小塵早已做好熱騰騰的早飯了。


    今日,卻一點動靜也未聽到。


    杜青衫將額邊被汗浸濕的一縷頭發撩至肩後,若有所思地對武叔道:


    “小塵沒事,隻是恐怕咱們有一段時間不能吃到小塵做的飯菜了。”


    “這是為何?”


    杜青衫一臉神秘:“等屋裏那位醒來,你就知道了。”


    他不稱“小塵”,卻說“屋裏那位”,武叔不明所以,正要再問,杜青衫已經飛上一顆榕樹上閉目假寐了。


    “對了。”武叔大聲道,“武紅燭現在在杭州,六藝坊,公子要去見她嗎?”


    “不見。”


    “她會在杭州待——”


    “不管待多久,我都不見。”杜青衫翻了個身,背對武叔。


    於是武叔隻好將嘴裏的話咽下,眼巴巴地坐在榕樹上盯著宋歸塵的緊閉的房門,肚子餓得咕咕叫,也隻是就著昨日從聳翠樓打包迴來的零嘴兒隨便吃了點。


    直到太陽爬到正中的時候,終於,房門開了。


    裏頭走出來一個俏生生的綠裙小姑娘。


    武叔倏地飛下榕樹,來到小姑娘麵前:“小塵呐,你可算醒來了,武叔快要餓死了。快快快,廚房有現成的鱖魚,咱們今天吃鱖魚……”


    武叔說著,卻發現眼前的小姑娘一臉茫然,仿佛不認識自己。


    “小塵?”


    “嗯?”


    段小塵反應了過來,這裏是......湖心亭?她這是迴到了自己的身體?眼前的老人……好像是叫武叔?


    可是她怎麽突然迴到了自己的身體呢?


    她不要迴到自己的身體!!


    段小塵滿腦子疑問,微一抬頭,便看到一青衣少年正斜倚在柴門上,皺著眉頭瞧著自己。


    她連忙低頭。


    兩頰染上了一抹緋紅。


    杜公子看人的眼神,怎麽像是要將她看穿似的。


    “小塵?”武叔狐疑地在二人之間打量,終於明白了什麽,試探著問,“你是段小塵?”


    “我……”段小塵絞著衣角,點頭道,“我是段小塵。”


    武叔連忙退後幾步,上下掃了一遍眼前的小姑娘。


    “模樣還是這個模樣,怎麽突然就換了一個人呢?”


    門口的杜青衫聽到她點頭承認了自己是段小塵,立即轉身就走,武叔在後頭叫了一聲:“欸,你去哪?”


    沒有得到迴複。


    武叔迴頭看向段小塵,兩人大眼瞪小眼,段小塵道:“我想,杜公子應該是去孤山了吧。”


    “對噢,你迴來了,小塵大概也迴去了。”武叔恍然大悟,“咱們也去孤山瞧瞧熱鬧去。”


    段小塵一覺醒來,就迴到了自己原來的身體裏,這會兒還是懵的,她也想盡快找到宋歸塵,看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遂點頭跟著武叔一道,也往孤山而去。


    孤山,放鶴堂。


    林逋一大早便扛著鋤頭在後院收拾他的花花草草。


    忙活到日上高頭,擦了把汗,正準備倒碗水喝時,忽然一聲驚唿從小徒房間傳來。


    林逋吃了一驚,忙前來問:“小塵,發生了何事?”


    “啊,師父。”房間裏的宋歸塵慌慌張張挽了頭發,開門出來,一眼見到門外一臉擔憂的師父,頓時熱淚盈眶,“師父。”


    “這是怎麽了?怎的又哭鼻子呢。”


    宋歸塵含淚而笑:“一覺醒來竟然午時了,徒兒嚇了一跳。”


    “你這丫頭,昨夜偏要喝為師藏了許久的荷花蕊,這下知道那酒不是什麽好東西了吧。”


    原來,昨日段小塵也喝了酒?


    宋歸塵心中一動,看來,她們二人都酒醉後,靈魂就能互換迴來了?


    “確實,徒兒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小飲怡情,大飲傷身,荷花蕊酒性溫和,偶爾一喝,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林逋先是溫和一笑,隨即板起臉來,“隻是,再不許像昨日那般,將為師一整壇酒都浪費了。”


    “好的,好的,徒兒知道了。”宋歸塵舉起右手,“我保證,以後滴酒不沾。”


    穿進段小塵身體的那一日,她在聳翠樓,也是喝得大醉,醒來之後,就成了段小塵。


    昨日不過喝了一碗寒潭香,就醉倒了,醒來之後,又迴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宋歸塵欣喜不已。


    看來,醉酒是靈魂互換的契機啊。


    好不容易迴來了,她當然不會再去喝什麽酒了。


    見自家徒兒臉上全是欣喜,仿佛什麽寶貝失而複得一樣,一雙眼裏亮晶晶地看著自己,一點也沒有一個女子該有的樣子。


    林逋捂嘴咳嗽一聲:“頭還疼嗎?”


    “不疼不疼。”


    宋歸塵搖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掃視了一圈這個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隻見到一隻頭頂一撮黑的白鶴亭亭站在角落,微微一笑。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她竟然就這麽迴來了。


    這麽久不見,這院子變化倒也不大,除了少了兩隻白鶴,其餘的地方依舊和往年一樣,種著各種應季的蔬菜瓜果。


    若不是師父還在跟前,宋歸塵真想仰頭大笑三聲。


    強忍失而複得的欣喜,她認真地道:


    “師父,我們去將小白大白接迴來吧。”


    小白大白是宋歸塵原來養的那兩隻白鶴。


    林逋微微一驚,自家的徒兒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


    說不一樣,也不對。


    應該說,是變得和原來一樣了。


    自從上次小塵從聳翠樓迴來後,就莫名失去了記憶。


    許是由於不記得以前的事情的緣故,她在自己麵前也是怯生生的,從沒有像此刻這樣開心又欣喜地說這麽多話的時候。


    林逋大喜過望:“小塵,你都記起來了?”


    宋歸塵愣了一愣,半晌,才想起段小塵曾經以不記得以前的事情為由,讓師父沒有對她的反常生疑。


    “對,對啊!”宋歸塵開心地來到林逋麵前,左右轉了個圈,“我都記起來了!小白大白送去陸君遇那裏這麽久,也該接迴來了。”


    說著挽起衣袖,興衝衝地問:“對了,師父,你還沒吃東西吧,我這就去下廚。”


    林逋還沒來得及點頭,眼前的人已經飛似的往後廚跑去了。


    捋了捋胡子,林逋看向柴門外,一臉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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