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紫螢沉默下來。


    自從見到杜青衫起,她就知道他在找一個人。


    她原以為,他找的人定然是個絕世美人、冠蓋京華,沒想到,他找的人居然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廚娘。


    雖然不得不承認,那小廚娘做的飯菜確實好吃。


    可是除了這,她幾乎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地方。


    顧紫螢自信地認為,杜青衫那樣風姿卓然的人,絕對不會對那樣一個普通到放到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人有什麽別樣的心思。


    “杜大哥,隻是感激小塵姑娘的救命之恩。”顧紫螢道,“他從開封來杭州的路上,小塵姑娘救了他一命,所以他要報答小塵姑娘的救命之恩……”


    “螢兒,這話,你自己信嗎?”


    張氏一聲淡然的反問,將顧紫螢問得啞然。


    見自家女兒這幅單純的樣子,張氏搖頭:


    “螢兒啊,娘不是在打擊你,隻是,娘希望,螢兒以後要嫁的人,是一個真心愛護螢兒,願意將螢兒捧在手心的人。如果對方不喜歡螢兒,娘希望螢兒不要陷進去,早日抽身才是坦途,不要走娘走過的老路……”


    顧紫螢癡癡地看著張氏,抬手將娘親臉側的一滴清淚拭去,乖乖巧巧地道:“娘,螢兒知道了。”


    她原本也隻是在心裏默默地喜歡杜大哥而已。


    這份喜歡,她細細珍藏,小心得就連三哥也沒有看出來。


    隻是麵對娘親,她才說了這份心事。


    張氏似乎陷入了自己的迴憶,怔怔地看著車簾子左右搖晃,一串串清淚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這嚇壞了顧紫螢。


    “娘,娘,你怎麽了?”


    張氏迴過神來,抬袖拭幹眼淚,露出一個笑來:“娘沒事,娘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一定是一個讓人心酸的往事。


    顧紫螢想知道,但同時她也清楚,娘親是不會講的。


    果然,娘親掀開車簾,愜意地閉眼趴在窗邊,陽光照在娘親如墨的青絲上,淡淡地籠罩了一層光暈。


    顧紫螢突然發現,原來娘親生得這麽好看。


    眉目如畫,睫毛似扇,盡管如今已經年近四十,是幾個孩子的娘親了,可她淡然的麵龐似乎都沒怎麽變。


    可以想象,娘親年輕的時候,該是何等美貌驚人。


    這麽好看的女子,爹為什麽就是不喜歡呢?


    湖心亭中,宋歸塵猶迴味著顧夫人的貌美。


    “顧夫人極美,那樣美的人,我此生隻見過這麽一個。”


    杜青衫早已聽得兩耳起了繭子。


    宋歸塵卻還沒有停歇的打算:“我就真不明白了,顧提刑眼睛是瞎的麽,放著家裏那麽美的嬌妻不要,偏對段憶安有了不該有的想法,簡直瞎了狗眼。”


    “額,咳咳。”杜青衫不得不打斷宋歸塵,笑道,“你這可是在說顧兄的親爹哦,好歹也嘴下留情一點嘛。”


    宋歸塵這才訕訕地停下了對顧夫人的稱讚和對顧提刑的不滿,好奇地問杜青衫:“你說,張家的人去顧家,是要幹嘛?不會是專門來恐嚇一番顧提刑吧?”


    “顧提刑哪裏是那麽容易被恐嚇的,有時間操心別人,不如先想想你自己,林先生顯然對咱們私自進了他的房間很是不滿,你們師徒的關係岌岌可危呀。”


    這確實也令人頭疼。


    宋歸塵扒拉了幾下腦袋,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咕嚕嚕”的聲音傳來。


    宋歸塵帶著壞笑看向杜青衫。


    杜青衫:“嗯,我餓了。”


    宋歸塵嘴角一抽。


    果然,隻要你不感到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而杜青衫,顯然將麵不改色的這門功夫修煉到家了。


    隻見他神色淡然:“我想吃宋嫂魚羹。”


    咦咦咦,使喚人倒是使喚得利索?宋歸塵毫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去釣魚來!”


    “那邊有。”杜青衫指了指亭外的木桶,“武叔釣的。”


    得嘞!


    宋歸塵認命地往廚房走,杜青衫忙提上木桶跟上。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再怎麽好奇師父和段憶安的關係,也得先把肚子填抱了再說。


    宋歸塵一向是隨遇而安的性子,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幹脆也不想了。


    挽起袖子,撈起木桶裏的一條鱸魚扔到砧板上,熟練地去頭剖洗,去掉脊骨及腹腔後放入碗中,又放入蔥段、薑塊、紹酒、精鹽醃製。


    杜青衫早已燒起了火,宋歸塵將碗裏的魚放入蒸籠,吩咐杜青衫將火燒大一點,杜青衫連忙添火加柴,宋歸塵倒是閑了下來。


    端了個小凳子來到坐到灶台前,手撐著臉看著半點公子氣兒都沒有的杜青衫。


    “哎,別的不說,你這燒火涮洗的手藝,十分值得表揚。”


    杜青衫也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淪落到給一個做飯丫頭打下手。


    他杜昭晏活了二十年,自從那一日吃了她遞過來的肉餅之後,就成了她的小助手,每次她做吃的,鍋碗涮洗倒成了自己的事了。


    來杭路上如此也就罷了,事急從權嘛。


    況且他也不好意思白吃人家的。


    可是都到了杭州,尤其是她成為他的書童後的這些日子,怎麽也是他負責燒火洗碗呢?


    杜青衫陷入嚴肅的沉思。


    宋歸塵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也沒有時間去想他究竟在想什麽。


    因為蒸籠裏的魚快要蒸好了。


    宋歸塵突然想到了什麽,“騰騰騰”地跑出廚房,不一會兒便捧著一把粉紅色桃花花瓣迴來了。


    將花瓣浸入水中,迅速將春筍和鮮菇切絲,下刀的動作快得杜青衫一愣一愣:“你真的不會某種功夫麽?”


    “會啊。”


    “嗯?”


    “刀功!”


    宋歸塵得意地收起菜刀,一碟子筍絲和鮮菇絲長短均勻,一小碟桃花絲顏色誘人,均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瓷白碟子裏。


    杜青衫目瞪口呆:“宋嫂魚羹還可以放桃花?”


    “那是自然,《千金藥方》上講,‘桃花三株,空腹飲用,細腰身’。”


    杜青衫默默地看了一眼她的腰,心道,你的腰也不粗啊,這麽瘦得多吃點肉,光吃桃花頂什麽用?


    宋歸塵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眼波一轉,笑道:“《名醫別錄》記載,‘桃花味苦、平、主除水氣、利大小便,下三蟲……’”


    “停!”


    杜青衫斷然打斷,神情頗為別扭,“咱還要吃飯呢,別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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