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想著事,這一晚上宋歸塵都沒有睡好。


    卯時不到,便聽到屋外有人走動之聲。


    宋歸塵一骨碌爬了起來,打了盆冷水哆哆嗦嗦淨了麵,便來到了豐樂樓西樓後廚。


    昨日周薔本來是要帶她來見段廚娘的,結果那會兒段廚娘恰好親自上菜去了,便沒見著。


    今日宋歸塵早早地來到了廚房,卻隻見幾個雜役正在搬運新鮮食材,見了宋歸塵,一個五大三粗的絡腮胡漢子道:


    “小姑娘起得挺早,你是新來的廚娘吧?”


    “哎,是的。”宋歸塵甜甜一笑,料想廚娘們可能還要晚些時候到,便道,“我昨日才進豐樂樓,想先來熟悉熟悉,也好拜見拜見師傅。”


    絡腮胡道:“你還不知道吧,昨日段廚娘意圖行刺韓采辦,已經被禁軍衛隊抓去官府了,你如果是要找她,恐怕是見不到了。”


    “啊?”


    宋歸塵不由得失聲叫了出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昨夜見到的那個婦人,竟然就是豐樂樓大名鼎鼎的段廚娘。


    絡腮胡見她訝然呆愣在原地,隻道她年紀小,聽不得刺殺之類血腥之事,便又道:“好在韓采辦吉人天相,聽說隻是受了點傷,不礙事的。”


    聽說韓鬆受傷了,宋歸塵幾次想去探望,但她如今隻是個韓鬆從大街上收留進豐樂樓的小姑娘,而韓鬆可是豐樂樓采辦,可不是想探望就能探望的。


    思前想後,宋歸塵進了廚房,煮了一碗碧玉晶瑩的翡翠煲,來到了韓鬆住處。


    門口的酒保攔住了宋歸塵,說韓采辦需要靜養,任何人不得打擾。


    宋歸塵無奈,隻得將食盒交與酒保,請他轉交給韓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轉身走了之後,酒保立即打開了食盒,大吃特吃起來。


    從昨夜開始,他就一直守在這裏,早飯還沒吃呢。


    一勺翡翠煲入口,頓時口齒生津。


    酒保林七忍不住又扒拉了幾口,滿足地閉眼靠在廊上喟歎起來。


    他活到這麽大,還沒喝過這麽好喝的粥呢!


    乍一眼看去,這粥也沒什麽特別,不過是鴨肉以及薑蔥蒜而已,可他能明顯地感受到,這碗粥和以前他吃過的粥都不在同一個級別。


    “林七,你又在偷懶!”


    聞言,正迴味著翡翠煲美味的林七立即站直了身子:“孟樓長。”


    “韓采辦人醒了嗎?”


    “還沒呢,昨夜餘醫師上了藥離去之後,韓采辦又撐著看了半夜的賬本,將近雞鳴時分才睡去。”


    樓長什麽話也沒說,隻撇了撇林七隨手放於廊下的食盒,林七忙道:“這是韓采辦昨日收留的小姑娘送來的,小的想著,韓采辦才遭遇刺殺,入口的東西還是仔細些好,所以......”


    孟樓長微微點了點頭,林七的考慮確實是有道理的。


    不過孟樓長依舊頻頻朝那食盒看,實在是食盒中隱隱散發的香味太過誘人,引誘得他不得不好奇裏頭究竟是什麽。


    林七是個極有眼力見兒的,見樓長一直站著不走,哪裏還猜不到他的心思,忙從食盒裏取出剩下的半碗粥,道:“這粥看起來普通,入口卻是極好。”


    邊說,他邊取下了食盒的上層,卻見中間一層精巧可愛地放了三個小碟,裏頭別出心裁地分別擺放下粥的小菜。


    孟樓長不由得側目細看:“下麵那一層是什麽?”


    聞言,林七忙將三碟小菜取出,卻見食盒最下麵一層,竟是一杯清茶。


    林七方才喝粥之時,也隻覺得這粥入口熨帖,美味至極,如今見了食盒二層和底層的小菜和清茶,一時間讚歎不已。


    沒想到這份簡單的粥,竟花了這麽多心思。


    他還沒將心裏的讚歎說出口,已見孟樓長自顧拿起了食盒中的筷子,夾了一筷小菜放入嘴中。


    林七驚得怔在原地。


    平時不苟言笑的樓長幹脆在庭院廊下坐下,端起剩下的半碗粥,就著小菜開吃起來。


    見小小的幾碟小菜不多時便被樓長消滅得一幹二淨,林七暗自後悔:方才沒有抓緊時間多吃點,沒有打開食盒下麵兩層看看!


    半碗粥並三小碟小菜下肚,孟樓長才慢悠悠地端起那杯家常茶杯。


    杯中清茶尚溫,孟樓長先是閉眼將茶放到鼻邊嗅了嗅,才送入口中。


    吃飽喝足,孟樓長起身朝屋內看了一眼,見裏頭依然安靜,也不在意林七的目瞪口呆,瀟灑地負手離去了。


    韓采辦被刺,刺客是樓中廚娘,雖然段廚娘已經被抓了送去官府,但是豐樂樓裏裏外外依舊戒備深嚴。


    宋歸塵在後廚,倒也聽到了不少關於段廚娘的事情。


    原來這位段廚娘名叫段憶安,幾年前韓采辦進京辦事時,將她帶了迴來,一來就擔任西樓首廚,掌管著西樓後廚大小事務。


    聽說她曾經是宮中禦廚,因得罪了開封府貴人而遭人迫害,還是韓采辦救了她,將她帶到杭州來的。


    “想不到段廚娘平日裏看起來那麽和善的一個人,居然做出行兇殺人之事。”


    “是啊,韓采辦可還是段廚娘的救命恩人呢。”


    宋歸塵年紀小,手腳卻勤快,說話又有禮,笑起來露出細細的眉眼,親切又惹人憐愛,大家都十分喜歡這個新來的小姑娘,因此也都願意和她說話。


    宋歸塵將雞翅下了油鍋,等油煎炸的這段時間,毫不經心地問:“段廚娘平日很和善嗎?”


    “是呀,她對咱們姐妹可好了,不像其他樓的首廚,動輒就訓助手們。”


    “前些日子,我爹上山采藥折了腿,還是安娘掏銀子給請的大夫呢。”一個和宋歸塵如今年紀相差無幾、挽著雙髻的姑娘難過道,“這個月月錢沒發,我還沒將銀子還給安娘,她就......”


    油鍋之中的雞翅被煎得金黃,宋歸塵左手持鍋,用力一番,全部雞翅穩穩當當地翻了一個麵,油鍋中的油卻一滴也沒有濺出。


    雙髻姑娘見此,眼裏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震驚和羨慕。


    她立時將方才談到段廚娘的難過拋之腦後,來到宋歸塵身邊:“小塵,你好厲害!我在跟著段廚娘學了這麽久,還不敢空手翻鍋呢,我真是笨極了。”


    眾人都被她脫口而出的讚歎和自責逗笑:“月月,翻鍋也就是一個手熟,練習多了,自然就會了。”


    月月噘嘴:“可小塵年紀別我還小,她都會了,我卻還不會呢。”


    宋歸塵忙解釋:“我自小父母皆亡,會做這些也隻是逼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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