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管細細,歌聲低徊。皇甫鈺腳下已是輕輕浮浮,隻覺滿天星鬥都在打轉。皇兄太狠了,五六個長袖曼妙的美人,纖纖玉手拿的卻是五寸見方的金樽。若不是借口尿遁,恐怕就得交代在酒海肉林裏。


    心頭燥熱,隻想循著水聲,好痛痛快快的洗個澡。想著附近的冠雲台地勢偏僻,少有人煙,腳下跌跌撞撞便往西麵走。


    好不容易撲到水邊,剛剛扯掉束發金環,忽聽水麵飄來一陣歌聲。歌聲很低,顯然是信口而發。合著這潺潺水聲,卻有空靈蘊藉之美。


    皇甫鈺好奇心一起,屏住聲息就往上遊摸了去。瞅見那一抹白影,眼便直了。


    對岸水中橫出一青石,有一女子斜倚其上。素衣雪顔,一頭黑發徑直散在身後,雪白一雙蓮足愜意的踢著水。


    皇甫鈺隻覺心頭小鹿砰砰跳,隻能癡癡囈語,“仙子,仙子......”


    “誰在那兒?”燕脂一驚,從石上起身,雪衣飄飄,遮住□的蓮足。


    皇甫鈺隻覺她含怒望過來的眼眸似是匯集著萬千星光,頓時口幹舌燥。見她橫睨一眼,提裙便走。心頭大急,腳尖一點,人騰空躍起。


    燕脂還來不及驚唿,便被他死死攬在懷裏。兩人身形踉蹌,摔倒在地。


    皇甫鈺以身體坐墊,結結實實摔在青石上,分毫未覺疼痛。美人一頭青絲盡數傾瀉在他臉上,滿是剛剛沐浴後的清香。胸前的柔軟緊緊地壓著他,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那激烈的起伏。冰涼的水澤之氣,玲瓏有致的曲線,本能在提醒他,這是真實的存在。


    他喉頭低嗚一聲,張嘴便向那修長的脖頸咬去,“美人,隨了本王吧。”


    燕脂臉色煞白,隻覺他滿身酒肉臭氣令人作嘔。手肘橫過,正對他腰間麻穴。趁他身體一僵,脫離了他的桎梏。隻來得及邁出一步,腳腕便被大力拉住,身體頓時失去平衡,撲倒在地。


    皇甫鈺隻覺觸手溫膩,麻癢之感從掌心一直傳到下半身,當下腦袋轟的一聲,人狠狠壓了上去。


    燕脂聽著身後粗重的喘息,眼裏慢慢浮現出殺機。手指在腕上銀鐲輕輕一按,一抹銀光現在手指間。


    皇甫鈺迫不及待把她翻過來,唇雨點般落了下來,嘴裏喃喃說道:“仙子......本王......會負責的......側妃之位好不好......”


    燕脂一手推拒,銀針已停在會海穴之上,眼中微一猶豫。突然悶哼一聲,貝齒已然咬進下唇。他的手突然胡亂的攀上高峰,狠狠揉捏。燕脂眸子冷光一閃,銀針已狠狠紮下。


    皇甫覺早朝剛畢,迴到九州清晏殿,還未來得及換下朝服,皇甫鈺便闖了進來。


    皇甫覺皺著眉,上上下下審視他一遍:頭上金環歪著,袍子皺巴巴的,腰間往下全是濕的。接了蕊白手中天青色海龍紋的袍子,揮退了屋裏的人,方才淡然開口,“去哪兒鬼混了?”


    皇甫鈺眼睛亮晶晶的,深唿吸了好幾次,才幽幽說道:“皇兄,我遇上洛神了。”


    皇甫覺嗤笑,眼眉一挑,“見鬼了?”


    “不不不......不是鬼!皇兄,我完了,我對她一見誤終身......我要娶她!”


    皇甫覺換好袍子,自己挑了一條盤金彩繡的璃龍紋腰帶。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這才漫不經意的問道:“看上誰了?”


    “我不知道,以前沒見過。頭發很長,眼睛很大,身上很香......”皇甫鈺絞盡腦汁想著形容詞。


    “咳咳咳,”皇甫覺險些被茶噎死,狐疑的看著皇甫鈺,“出去了一趟,一直清心寡欲來著?”這樣的女人滿後宮全是。


    “哎呀,皇兄!”皇甫鈺挫敗的滑坐在太師椅上,“她是很特別的。就那樣露著一雙玉足,坦然的戲水,我就覺得她隻能是水中的仙子。她身上一點脂粉香也沒有,我昨天才知道,真的有清水出芙蓉。”


    他的話語越說越輕,懊惱昨晚唐突了佳人。皇甫覺的臉色卻慢慢鄭重了起來,瞅著他的眼裏有了一絲陰騖,慢慢開口,“你總不能讓我把人都轟出來,讓你一一辨認。那有筆墨,自己畫出來。”


    皇甫鈺拿著筆,癡癡的迴憶,半晌之後,身隨筆走,一幅美人圖頃刻而就。他細細端詳,遺憾的歎了口氣,“隻是形似,不過找人應該是夠了。”


    畫卷之上,美人踏水臨波,衣袂當風。明眸含情凝睇,似笑非笑。


    皇甫覺的手蓋住她的眼,語氣異常的輕柔,“鈺兒,你碰了她嗎?”


    皇甫鈺搖搖頭,“後來的事我就沒有記憶了。今晨醒來,衣衫完好,應該是沒有做完。”半是遺憾半是慶幸,那樣的女子,值得鄭重的對待。


    皇甫覺緩緩一笑,眼裏已滿是腥風血雨,“很好。”忽的一揚聲,“裕王君前失儀,杖責五十。”


    皇甫鈺大驚,“皇兄,你這是為何......”話音未落,已被閃身進來的殿前武士扼住雙臂。


    皇甫覺將畫慢慢卷起,“去吧,打完之後,我帶你去見畫上之人。”


    檀香嫋嫋。


    佛像結跏趺坐,左手橫置膝上,結定印,右手置右膝上,掌心向內,手指指地。半開的眸子溫和哀憫,憐愛眾生。


    太後閉目打坐,口中低聲誦經。


    念玉急急走了進來,輕聲叫道:“嬤嬤,嬤嬤。”


    賴嬤嬤走過去,念玉附耳幾句,賴嬤嬤已是變了顏色。跪到蒲團旁邊,“主子,王爺那兒出了點事。”


    太後慢慢張開眼,手持著念珠,向佛像俯地拜了三拜。然後才嗔怪的看向賴嬤嬤,“他已成人,做什麽事都應能自己承擔,何用如此慌張。”


    賴嬤嬤苦笑一聲,“主子,王爺這次禍闖的可不小。皇上大怒,結結實實打了五十大板,打完之後,人就抬到未央宮去了。”


    太後的手在母珠之上停了一停,“鈺兒得罪了皇後?”


    賴嬤嬤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奇怪,稍一遲疑,“恐怕是昨兒酒醉,認錯了人。”


    太後冷笑數聲,“孽子!”閉了雙目,複又喃喃誦讀佛經。


    賴嬤嬤急了,“主子。”現下天氣這麽熱,人就擱在太陽底下,汗水進了創口,人要遭大罪的。


    太後歎了一口氣,“穢亂宮闈,本就是死罪。若是有命迴來,就是他的造化。”


    賴嬤嬤知道太後最是厭惡這些,當下也不敢再勸,自去打探消息。


    未央宮內殿,室內宛若遭劫,一片狼藉。皇甫覺就坐在唯一幸存的一把椅子上。


    燕脂蒙著被,蜷縮在床榻深處。


    皇甫覺悠悠歎了一口氣,“氣還沒消嗎?他哪隻手碰了你?我砍下來給你賠罪好不好?”


    床榻深處寂靜無聲,連最輕的流蘇都未動上一動。


    皇甫覺輕輕一扣指,就聽到院子裏一身淒厲的慘叫。


    燕脂霍的一聲坐了起來,怒目望著皇甫覺。卻不料正望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他額上被迸濺的碎瓷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沁出的一顆血珠緩緩流至眼角。側頭望過來,麵目雖平靜,眼裏卻炙熱無比。從未見過這樣的皇甫覺,很詭異。


    眸中無聲的火焰,內裏卻有冰寒一點,是殺氣。燕脂心中微微一怔,以為他隻是故作姿態,卻不想他真的動了殺機。為了九五至尊的麵子?


    天家果然親情淡薄,她模模糊糊的想,望向皇甫覺的眼神便有些奇怪,三分不解,七分鄙夷。


    見他動了氣,她的怒火反而平息了下來,摔了那麽多東西,也是很耗費體力的。自自然然的下了床,小心繞過那些碎瓷片,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淡然說道:“把人帶走,別汙了我這三分地。”


    皇甫覺不語,她過自己身邊時,長臂一伸,把她攬到膝上,頭埋進她的頸窩裏,悶悶的說:“我心裏不舒服。你說,怎麽罰他?”


    燕脂僵著身體,冷冷說道:“皇上要是心裏實在不平衡,裕王府裏多得是姬妾。啊!你幹什麽?”


    脖頸上突然被他重重咬了一口,燕脂捂著脖子,當下蛾眉倒豎。


    皇甫覺緩緩抿起唇,斜長的黑眸定定的望著她,“你不一樣,燕脂,你和她們不一樣。”


    燕脂恨恨的看著他,半晌垂下眼簾,淡淡說道:“皇上金口玉言,那就不一樣。臣妾累了,皇上和十二王爺都迴吧。”


    皇甫覺抱著她,慢慢搖了一搖,心理的暗黑情緒漸漸沉澱下去,忽的抿唇一笑,在她耳邊低低說道:“燕脂,我這樣抱著你,還會覺得不舒服嗎?”


    燕脂一愣,紅暈頓時從耳根一直燒掉臉頰,心裏又羞又惱,從牙齒裏迸出兩個字,“無恥!”


    皇甫覺輕笑出聲,飛快的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在她徹底翻臉前鬆開手,臉色一正,“十二弟確實有錯,好在未成大禍。我讓他去禦馬監,飼馬一個月,可好?”


    燕脂冷哼一聲,狠狠瞪他一眼,雲袖一甩,徑自向了偏殿。


    皇甫覺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飛天人物插屏後,隻覺心底前所未有的柔軟。她還在這裏,完好的站在他的身邊,驕傲如昔。緊繃的情緒鬆弛下來,不免有微微疲倦。


    他總會忘了,即便她是花,也是一株遍布尖刺的臘梅。他可以握著她的手,共同站在權力的頂端,笑看這錦繡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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