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數根細長的鐵鏈穿過那人幹癟的腹部,部分與鼎爐四周的牆壁相連,而相連的地方在鼎爐外邊來看,正好是那些突起的犄角,那些沒有相連的鐵鏈,垂落在屍骨之上,想來也是因為先前鼎爐的破壞而斷開的。


    無數年的時間,讓那些曾經的鮮血,早已經消失不見,如今看來隻有一片黑色,無法分辨。


    這個畫麵很詭異,畫麵中的這個人更是恐怖。


    大殿之中劍意更濃,握劍的手掌已經微微顫抖,可以看出白久與唐椿兩人的緊張。


    “你是誰?”


    白久手掌發力,潛淵劍嗡嗡作響,仿若隨時都有可能一劍斬去。


    這裏是百年從未開啟的李氏陵寢,開闊的墓室之中竟然沒有棺槨,更未見絲毫的陪葬品,反而見到了一個道門煉丹的鼎爐,而這巨大的鼎爐在異陣奇怪的晃動後轟然破裂,從裏麵掉落而出的竟然不是丹藥,反而是堆積如山的白骨和幹屍,而更加奇異的是,這些白骨和幹屍中,竟然還有活人的存在。


    連續的不可思議,已經超出了正常人能夠思考的範圍,任何超出常理難以理解的事情,一般都蘊藏著極大的兇險。


    那人沒有直接迴答,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細微的動作帶動著穿透他腹部的鐵鏈,連接著鼎爐外犄角上的鈴鐺玲玲作響。大概好似帶動了體內的痛楚,枯瘦如鬼的骨臉上現出一絲痛楚,深陷的眼眸中的情緒在一瞬間消失,最終歸為了惆悵。


    微弱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我是唐皇,這裏是朕的陵墓。”


    鐵鏈穿體而過,即便是這短短的一句話,都會讓他顯的極為痛苦,他的聲音很輕,文字很簡短,但是落入白久與唐椿的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比之先前還要震驚詫異無數倍。


    這裏是唐陵,埋葬的是曆代唐朝李姓王室,但是那些曾經死去的大唐皇帝都不能被稱為唐皇,被世人稱為唐皇的隻有大唐最後一位皇帝,李瑞。


    皇帝貴為天子,上天的兒子,而唐朝最後一位皇帝的名字卻是李瑞,命格霸道,性格無缺,誓要將蒼天擎在手中的男人,這樣的人自然歸為天下第一,當世最強。


    所以他被大唐的子民稱為唐皇,而不是某個皇帝。


    他被整個天下的人稱為唐皇,而不是李姓強者。


    他被當時的天下第一東風麵稱為唐皇,因為他才是真正的最強。


    東風麵是世俗的天下第一,而唐皇則是天下第一人。


    無論是他的境界,或者是他的能力,又或者是他的霸道,都是天下第一。


    那時候大唐國力天下第一,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勢力和組織能夠相提並論。


    即便是傳承至今的道門,在當時的唐朝也設立的南天道門,專門為唐皇煉製丹藥。


    即便是當時不可一世的劍宗,也同樣對於大唐修行者以禮相待。


    不管是世俗實力還是境界實力,唐皇永遠是最強的。


    可是,傳聞之中唐皇與東風麵一同消失在了南海,成仙飛升而去,不在人間。


    而如今在這唐陵之中,巨大的鼎爐裏存放著萬千屍骨,而這屍骨當中,自稱為唐皇的人,形如枯槁,被無數條鎖鏈穿體而過,卻這樣活了百年的時間。


    白久與唐椿兩人震驚無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若眼前的人真的是唐皇,那麽百年前的大唐從鼎盛瞬間衰弱分裂,唐皇沒有如傳說中的成仙而去,而是一直困在唐陵之中,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白久瞪大了雙眼,他望著眼前的一切,詭異的氣氛強行讓他從震驚中蘇醒了過來,他不信,這件事情的本身太過離奇。


    鐵鏈帶動著鈴鐺叮叮作響,枯瘦的老人微笑看著周身的白骨幹屍,艱難地伸出手指指向身旁白骨堆的一處,說道:“沒想到時間過了這麽久,朕也成了這般模樣。”


    在那老人的旁邊,一扇破舊肮髒的珠簾冕冠靜靜的躺在那裏,或許是因為時間的關係,上麵的顏色已經褪去,冕冠本身也已經破舊不堪,珠簾更是斷去了無數,隻有稀疏的幾條殘留。


    直到看到那珠簾冕冠白久才發現,原來那老人身上如同油布般包裹他的衣衫不是別物,仔細看去隱隱可見其上金色的花紋,而且時間相隔百年,在如此環境中那樣衣服依舊很是完整,除了色澤的褪去,竟然沒有一絲破裂的痕跡。


    “可是為什麽?”


    老人望著他平靜的說道:“朕十八歲為太子,二十歲繼承皇位,自此以霸道為唐國之本,軍隊強大足以橫掃八荒六合,而朕本人被稱為天下第一人。”


    說道這裏老人的眉頭漸挑,神色之中多出了幾分神采,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像枯葉般的眼簾緩緩垂下,沉聲說道:“然而隻要是修行之人必定渴望長生,對於那傳說中的仙界自然充滿了向往。所以朕與東風麵相邀共遊南海,探尋那傳說南雲洲之地,然而他最終消失在了南海飛升而去,而朕卻毫無收獲。隨後我免去了劍南唐門所有的罪行,更是將其山門搬入唐陵之中,讓其為朕所用,在天下搜集仙界和長生的秘密,更有劍南道南天道門,費勁心血為朕煉製長生仙丹,然而始終缺了一樣東西。”


    白久皺眉問道:“缺了一樣什麽東西?”


    老人歎息一聲,歎息聲中充滿了遺憾:“人間沒有九天仙藥,想要成仙自然不成,需要的最後一味丹引,必然是天上的東西,也就是天道!”


    “天道?”聽到這兩個字,白久的心中莫名的一顫,天道為藥引?天道不是天地之間自然之界萬物之本的規則嗎?難道天道是一種活物?想到這些他急忙搖了搖頭,不由對自己這般荒唐的想法嘲弄一笑,天道一詞的定義有很多,或許隻是那味丹引的名字罷了。


    因為荒謬的思考,白久自嘲的笑了笑,但是對於老人所說的話,更加疑惑了起來。


    “為什麽?”


    聽著這兩次相同的疑問,老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笑了起來,塵腐難看的笑容間隱藏著很多複雜的意味,有些感慨,有些震撼,也有些驕傲和苦澀,最後變為了憤怒和不甘。


    “威武年間,天落大雨,有靈物隨雨落下,那是一種充滿純淨真氣黑色的雨滴。雖然它隻是雨滴一般,但是當中所蘊含的氣息卻極為純淨和強大。就像是一方遼闊的大海,海水提煉之純淨,海水融合之遼闊,都在這一滴之中。窺天人所言,此為天道之血。而這天道之血,就是朕成仙丹藥的最後一味丹引。”


    “經過百日丹藥成型,再過百日藥香繚繞梁間,久久不散,最後過兩百仙丹將要出爐。”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朕遭到了小人的暗算。”


    老人深吸了一口氣,猶如鼓膜般的腹部鼓起,像是要把胸中的怨氣和憤怒都一吐而出。“成仙以及長生,是對所有修行者都無法抵抗的誘惑。朕終究是小瞧了那人,朕本以為我免去了他們家族所有人的罪名,更是讓他們整個山門都搬到了唐陵之中,給予他數不盡的財富和資源,甚至與他以兄弟相稱,沒有想到他一直都在等,等一個露出他爪牙的機會!”


    “朕服下仙丹後氣機大亂,他卻趁機出手,重傷了朕的丹田氣海和幽府,若非最後朕舍命一撥,不惜散去全部氣機擋下了那小人賊手,如今的朕早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隻是朕沒想到的事,唐門秘法竟然會有這麽難纏,最終他將朕鎖在這鼎爐之中,更是投進萬千他本族之人,想要以此為丹引,把朕連同那些同族一起煉化,取出仙丹。但是最終在鼎爐完全封印後,直到現在也什麽也沒有發生,我也再不知道,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我終於看到了你們的到來。”


    白久與唐椿兩人對視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對方的震驚和疑惑,若先前的一切是真,身為天下第一人的唐皇,東風麵已經消失在了南海,還有誰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將唐皇囚禁於此百年的時間。


    “是誰?”


    老人艱難的露出了苦笑,雙眼之中憤怒之色毫不掩飾,沉聲道:“唐門門主,唐懷易。”


    對於這個名字,白久並不陌生,甚至於在史書與鄉野描述中,聽到過關於這個人很多的傳說。


    傳說中的唐門門主,曆代門主中最有雄韜偉略之人,他將唐門真正推向整個天下,成為能與劍宗.雪山宗這樣的大宗門相提並論的存在,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唐門才有了正真的體係,才有了唐門名揚天下的十大暗器。


    當老人提到那時的唐門時,白久就已經有所考慮,但是不管在史書記載與鄉野傳聞中,還是從老一輩的人口中,唐門門主唐懷易都是一位胸懷廣闊,仁義無雙的君子之人。即便再如何的不好,也隻是江湖對唐門這個組織暗器和用毒上的唾棄和恐懼,從未用過對唐懷易本人的不好一麵。


    然而這位自稱唐皇的枯槁老人,話語之中直接顛覆了世人對唐懷易本人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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