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久自然明白莫開的身世,隻是這世間並未流傳他的故事。


    片刻的沉默後,歐陽落繼續說道:“我曾問你你們兩人是不是真正的朋友,因為莫開曾在與我交手時說了會拚命為你爭取機會。同為探花榜中人,我自然更加明白處於他那個位置的驕傲,但是那一刻從他的身上這份驕傲早已轉變,隻有對你的信任和友誼。”


    榕樹下一片安靜。


    陸羽望著那深入天空的雲台,情緒複雜的說道:“猛獸之爭哪裏有認輸一說,自然生死相搏。若非這雲台空間有限,對戰的形式受到限製,讓他與天宇在真實世界裏生死相搏一場,還真不知道誰能堅持到最後。”


    白久望向雲台,沉默不語。


    能目睹這場戰鬥的人,隻有白雲中寥寥幾位大人物。


    天空一片碧藍,雲層被撕成碎絮,不時有淒厲的聲音響起,那是鳴嘯聲,如風嘶吼。


    大人物沒有一個人說話,即便是此時的他們也被眼前這場比試所震驚,莫開的出手招招要害,這哪裏是比試簡直就是一場獵殺與反獵殺,一場搏命之戰。


    鮮血灑滿了雲台,原本潔白的平台上此時鮮紅一片,看起來殘忍淒厲。正如先前陸羽說的那樣,如果讓莫開與天宇在現實世界中生死相搏,真還不知道誰能堅持到最後。然而這裏終究隻是山河鏡小世界,而莫開與天宇的差距終究還有一個境界之多。


    在眾人心神震鳴的某一時刻,雲台之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轟鳴,仿若驚濤拍岸。眾考生抬頭望去,耳邊竟在此時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哢嚓聲。


    仿若時間在此刻靜止,雲台那高聳入雲的石柱竟然在此時從中間撕開了一道裂痕。碎石從那裂縫中脫落,滾落而下,發出簌簌的聲音。


    四季山頂一片安靜,眾人震驚無語。


    白雲未散,雲台上空再顯晴空萬裏。


    一道彩虹落了下來,光芒散去,天宇從裏麵緩緩的走了出來。


    他痛苦的咳嗽了兩聲,臉色很是蒼白,腳步有些緩慢。王景與梁鳴澤兩人急忙迎了上去,天宇坐下,兩人便在行囊裏緊張的尋找著藥物。


    過了些許的時間,再未見第二道彩虹落下,莫開沒有從雲台上走下來。


    他像是野獸一般,緊咬著天宇沉默而堅毅的戰鬥了大半個時辰,讓天宇受了不輕的傷,但是他也為之付出了很大代價。以他的現在的傷勢,斷然無法繼續再戰鬥,甚至有生命危險。所以在朱教練強硬的要求下他被帶出了小世界,接受百花巷醫師的治療。


    能夠以入魄境將天宇逼至如此境界,莫開贏得了場間所有考生的敬畏。考生們沒有看到莫開在比試結束後落得什麽模樣,但想來那一定是慘烈的。


    主考官大人的聲音在雲中響起,宣布了本就如此的成績。


    便在這個時候,白久扶著榕樹艱難的站了起來。


    歐陽落明白了他的意思,就連陸羽此時也猜到了什麽。白久麵向著那高聳的雲台,彎腰行禮。


    這是尊重敬畏,同樣也是恩情。


    ............


    潛龍試最後一場的比試尤為重要,實則若是為了大虞寶庫而來,那麽隻要進入前四,剩下的排名便沒有那般重要。就如清遠的做法那樣,對於王後的排名可有可無的出手便可。然而並非所有人的目標都隻是前四,就如天宇與白久一樣,他們的目標都是第一。


    潛龍試第一,竹山破例開山收徒,作為當代儒家聖人的淩門門主,儒家當代最為代表的淩門學府院長大人。這樣的機會是全天下年輕學子求之不得的存在,即便是道門掌門唯一的徒弟天宇,更是百年之後最有可能成為道門掌門的人,依舊認為能夠進入竹山,在淩門學府學習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眾考生為之瘋狂,天下人為之緊張,這便是竹山的威望與實力。


    如今能夠進入竹山的機會就擺在白久與天宇兩人的麵前,世人不知道為何這位白姓少年如此執著於勝出,沒有人看好他,或者隻是人們不敢去相信會有這樣的可能。即便如今天宇因為莫開以拚命的代價而受傷,但是依舊是白久無法觸及的存在。


    入魄與神缺,修行半年與修道天才,這本就是一道無法越過的溝壑。


    大人物是這般想的,永安城的民眾也是這般想的,包括四季山上的考生們,即便是唐椿歐陽落陸羽三人,也認為這樣的希望極為渺茫。


    白久站起身來,與天宇一起走入了雲台。


    陸羽望著他艱難行走的背影,苦笑的說道:“走的平穩都是難事,如何才能戰勝天宇?”


    唐偆搖了搖折扇,望著那萬裏無雲的天空,輕聲的說道:“破釜沉舟,舍命一搏,或許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想法。”


    若是真的如此,那麽白久此時離去並沒有抱著能夠活下來的意願,他走的時候沒有迴頭,或許這就是一去不知生死的意味。想到這些,兩人同時看向了歐陽落。


    此時的歐陽落臉色不自然的慘白,眼圈更是微紅,但是她強忍著自己的情緒沒有落淚。


    對於凡人來講,別人看起來非常尋常的一件事,在他們心中卻大於天。一場比試便是一場生死。天子與庶民,廟堂之高江湖之遠,恩情之深仇恨之深,或許除了白久自己沒有人知道,這潛龍試的最後一場便是生死之約,命運果然不公平。


    白久走上的雲台。


    天宇已經在場間,他靜靜站著,身上的道袍隨微風緩緩起伏,即便先前經過生死搏鬥的他,如今看來依舊瀟灑飄渺。他左手負在身後,像是握著一把劍,身子挺拔向前,眉間英氣十足,臉色微白之間,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出塵的意味。


    二人相對行禮。


    即將開始的戰鬥,將是最後一場對戰,也是決定潛龍試第一,竹山名額花落誰家的戰鬥,與之前的比試相比,氣氛自然有些不一樣。


    四周的白雲依舊濃鬱,那些大人物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離去。主考官和一概眾考官都來了,他們坐在離雲台最近的那處地方,並不是因為那裏熱鬧,而是對參加這場比試的兩名考生表示尊重。


    白久知道雲台四周的白雲裏有人,同樣的天宇也自然清楚,兩人向著四周的白雲再次行禮。


    便在這時,雲層中響起來腳步的沙沙聲,眾考官紛紛避讓,就連主考官大人也退去一旁屈身行禮。那些大人物神色微變,向著聲音的方向迎了過去。


    兩位老人來了,清風院院長梅寒香,天擇院院長柳扶搖。


    因為年齡與資曆,更是因為兩位老人在建國之前的赫赫威名,在座的大人物紛紛起身行禮。莫副院長和朱教練先行請安,百花巷的老醫師和紫衫附院的副院長起身行禮,就連二皇子殿下也在此時起身。


    兩位老人看著諸葛大人點了點頭。


    諸葛大人微微一笑,將身邊的位置空了下來。


    白雲裏有些熱鬧,大人物紛紛見禮,然後重新安排座位,直到兩位老人落座之後,才逐漸恢複安靜。


    雲台上的兩人都沒有出手,他們不知道自己被短暫的遺忘了一段時間,兩人說起了話來。


    天宇望著眼前這位眉眼低垂的少年,神情感慨的說道:“聽夜宴沒有交手的遺憾,沒想到會在這裏彌補。”


    白久說道:“能與你這般人間道子站在一起,本就是讓我意外的事情。”


    天宇說道:“你給了很多人意外。”


    白久說道:“我隻是運氣比較好,而且有一群很好的朋友。”


    天宇靜靜的看著他,說道:“在永安城大半年的時間你一直過的很安靜,本應一直如此。卻為何在最近的幾個時日,鬧得滿城風雨,讓世人皆知你的能力?”


    白久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這與我的初衷本就不相符合。”


    天宇微笑的說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最不容易迷失本心,我道門講究清修,與讀書有著相同的看法,所以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讓你如此迫切。”


    白久疑惑道:“迫切?”


    天宇說道:“是的,可能連你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這種迫切。”


    白久想了想,說道:“我想活下來,然後我要活的更久一些。”


    天宇皺了皺眉頭想不清楚這之間的聯係,問道:“活的更久不正是活下來的延續?可是這與迫切又有何關係?”


    白久點了點頭,他沒有迴答天宇的下個問題,反而問道:“你以為我的迫切是什麽?”


    天宇思索了片刻,說道:“迫切的想要世人知道你。”


    白久搖了搖頭說道:“名人都會有很多煩惱,讀書人哪裏喜歡去做一個被世人議論的名人。”


    天宇迷惑了。


    白久說道:“我隻想活下來,活的更久一些。但是對於很多人來說最簡單不過的事情,我卻需要付出生死的代價。”


    天宇不解的問道:“為什麽?”


    白久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了四周的白雲上,又好像落在了小世界裏,又好像是紫杉園,又好像是整個永安城。他沉默了片刻說道:“很多事情不能解釋,諸多問題隻能一步一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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