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秋陽如煙花般的落幕,暴雨也逐漸融入了人間。像是一場新雨洗去了舊塵,永安城東城的建築,前所未有的嶄新,也同樣前所未有的蕭條。


    細碎密集的雪花是充滿殺意的劍意,即便是那輪溫暖的秋陽也充斥著淩厲,雖說最後那場暴雨很是普通,但對建築來說,也同樣是一種摧殘。


    民房的磚瓦破碎了很多,先前碎成的粉末,也隨著暴雨衝刷,流入了淇水。街道陋巷的石板有著蛛網般的裂縫,淇水河岸堅硬的青石更有幾處從中間斷裂,滾入了河中。


    從噩夢中驚醒的民眾走上街頭,看著熟悉卻又蕭條的景色心生怯意。有專門的官員走上街頭開始安撫民心,紫杉軍人在街道上巡視著,軍醫隨行看看有沒有人受傷。工部的匠人們看著風雨過後的房屋,心想著如何修複…………


    各色的人在這件事過後,充當著各自的角色。


    長空迴去了,走之前他與花錦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兩人本來就是老友,說的也是舊事,還有一些值得思考的問題。


    花錦收起了傘,消失在了東城,似乎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


    夜色漸行漸遠,像是旅人,逐漸遠去,光明漸現。


    直到這個時候,刑部的大門依舊是緊閉的,似乎沒有想要打開的意思。


    皇宮很安靜,長明燈的光芒比之先前更加的明亮,夜風變的很輕緩,長柳輕搖,像是卷起的珠鏈。


    聽夜宴的最後一夜結束了,四院的學生陸續迴到學院。


    大多數的學生還沉寂在先前與東洲諸派間的切磋中,忽然聽到了如此大事,有些茫然。


    東洲諸派的人去了紫杉附院,作為主人,諸葛大人要做一些的教誨,並傳授一些修行的知識。


    天宇坐在馬車上,望著窗外,神色平靜。他在想聽夜宴切磋的事情,還有剛才聽說的東城的事情。


    馬車走在神武大道上,路的兩邊都是軍人,還有匆匆忙忙的官員,匠人,醫生。中洲勝在有大虞,大虞勝在有文武雙聖,僅僅是一座城就可以看出,這就是取勝之道嗎?天宇這樣想著,心境在此刻逐漸的發生著改變。


    …………


    走過神武大道,在路的盡頭有一處不起眼的拐角,那裏長了一棵很高的槐樹。


    與淇水兩岸的寒柳相比,這棵槐樹很高,而且它隻有一個。它的顏色與別的不同,很暗,像是黑色,又像是濃厚的紫色。


    初春時節,有嫩葉生長,新生與陳年顏色相襯,像是一種對比,生與死,也不過如此。


    在拐角裏麵是一處很大的庭院,門房很大,上麵有一道匾,寫著兩個很暗的字,刑部。


    掌管刑部的大人曹密坐在庭院的搖椅裏,他的身邊放著桌子,桌子上麵有茶,新茶泡的時間太久了,顏色有些暗了。


    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他的身邊,黑色的罩衣披在身上,遮擋住了身材,同樣也遮擋住了容貌。


    曹密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不知想些什麽,他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味道太濃了些,眉頭皺了皺,重新放了下來。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覺的茶的味道苦澀了,記得上一次已經是很多年前跟虞皇在一起喝茶的時候。那一天虞皇對他說了很多的話,他也從中表示了自己忠實的態度,這麽多年過去了,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裏。


    他從來不後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以前的是命令,現在的是心境,時間長了,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情表達的是什麽態度,同樣的會發生什麽事情,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是一個大人物,他隻是一個小人,為最大的那個人做事。


    十幾年前白家的事,讓虞皇和文聖大人產生了很大的隔閡。外人不知道,文聖大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下山了,更不用說上朝。武聖大人還是一如既往,隻是與虞皇之間的交流也越來越少了。


    大人物自然不能做一些小動作,但是小人是可以替大人物做事的,曹密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然後聽夜宴就開始了。


    愚蠢的吳起神將越老越糊塗,十幾年的事情還不夠嗎?依舊是那般的異想天開。曹折狠辣是有的,隻是太過年輕,卻成了他人的兵器。雖說有一些的插曲,終究目的還是達到了。白家的人?落雪樓的白公子?癡情人最終不會有好報。柳洵既然已經出手了,那麽竹山的態度已經顯而易見了。


    西鳳城的白姓少年,看起來與大名似乎毫不相幹。可是陳家在啊,你們陳家與白家私底下的事情,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怎能逃過我的眼線。如今版麵上的事,隻需要再確認一下。


    曹密望向半空,碎裂的秋陽在那裏留下了一個圓形的痕跡,顯而易見的劍意傷痕。


    “白麵人死了。”曹密說了這樣一句話。


    聽的人自然是他身邊的人,那個全身被黑色罩衣包裹的人,黑麵人。


    刑部最強的兩個執行人,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一直在這裏看著。


    黑麵人沒有絲毫的動作。


    “剛才文淵也來了。”黑麵人說道,他的聲音似乎經過特殊的處理,依舊聽不出男女。


    曹密說道:“我知道,所以你想去送死?”


    聽了這句話,黑麵人臉上的麵紗微顫,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曹密拿起那杯茶,重新喝了一口,說道:“茶時間太長就會苦澀,但同樣的也會越來越有味道。若是著急的去嚐試,那麽就會是一杯廢茶。”


    說完他把杯中剩餘的茶水倒在了地上,也將那些茶葉當作垃圾給扔了。


    “垃圾自然是要扔的,廢物最終還是會死的!”


    …………


    穿過神武大道,數輛馬車走在淇水河岸上,馬車裏麵坐的是清風院的那些學生。


    有兩輛馬車走在最中央。


    唐椿坐在最前邊的那一輛裏麵。


    歐陽落在後一輛,她的神色有些暗淡,似乎很傷心。


    她的懷中抱著一個人。


    昏迷的白久躺在她的懷裏。


    歐陽落看著窗外那些蕭條的景色,不難想象眼前的人所經曆的事情有多恐怖,心生忌意,很是擔憂。


    一切都是學院做的安排,隻有少數的人知道,自然是隱秘,可是所有人都低估了這兩個人的實力,沒想到竟是如此一場可怕的戰鬥。


    不但波及了民眾,竟然連半個城池也遭了殃,即便是曆史堅固的建築,也承受不住兩人的劍意。如此劍道修為,究竟接近了哪一步?


    一個國家,一個城市,有一個君王和無數的民眾。永安城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半個東城的蕭條,文武七斌的出動,不想讓人知道,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如果再裝糊塗,民眾都會是憤怒的。


    一件事總要有個交代,是要給虞皇的,還是給民眾的?


    …………


    寒意將盡,春意已至,天地間少了那份寒冷,溫暖開始布滿人間。


    真正的太陽終於升起了,照亮著淇水河岸很是柔軟。


    陽光是最真實的溫暖,暖意是透徹心扉的感覺。


    無論是城裏還是城外,淇水都是靜止的,就連清風院的那一段也是如此,反射白黃色的陽光,像是一條極為寬大的衣帶,皇族的衣帶。


    皇宮的大門沒有開啟,但是很多人說,在城牆上看到了那個偉岸的身影。


    在很早一些的時候,虞皇遠眺了東城了狀態,歎了無數口氣,最終頒下了一道命令。


    紫衫園主導,全力徹查昨夜交手的兩人!


    永安城的一角,無數負責情報的雄鷹飛到了空中,接著更多的黑魚沿著淇水遊向了各處,太陽升起的時候,這座城也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負責情報的官員開始忙碌,那些神識強大的畫師們站在東城交手的地方,用盡精力在白紙上臨摹昨夜所發生的場景。試圖從畫中的功法中,推演出交手的兩人。


    有數萬的民眾走過皇宮的城牆外,自作多情的考慮著自己的君王此時焦頭爛額的模樣,心生不忍。


    永安城進入了一場忙碌中,看似很認真與焦灼。但是除了那些民眾外,隻有那些極少數的大人物知道,這或許是一場有目標,但是不會有結果的忙碌。


    …………


    當永安城這裏是初春的時候,南方那些比較溫暖的地方,已經步入暖春一段的時間了。


    永安城是權貴的集中地,而那些權貴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嗜好,比如喝茶。


    在神武大道的中央處,臨近著淇水,不管是東西還是南北,那一段的地塊永遠是城中最為貴的地方。所以自然有著很多著名的建築,比如:書樓、酒樓或者是茶樓。


    在這些建築樓閣中,有一個最出名的高樓,它的名字叫望鶴。


    望鶴樓的位置靠近北城,曆史悠久。


    永安城內,從唐朝至今都有對它的記載。曆經數百年的時間,外麵的紅漆刷了一遍又一遍,至今依舊的紅顏,隻不過陳舊的意味已經不能遮掩了。


    客人換了一代又一代,隻是不知道樓的主人更換了沒有。


    望鶴樓很高,同樣的也很大,更是古老。樓中的客人是權貴,是商人,也有很多強大的修行者。當然,如果具有這些全部的稱號,隻有那些少數的大人物了。


    永安城以東南西北分為四個城區,城區之間是沒有城牆的,除了那些飛行的珍獸坐騎外,能看到遠處的,便是城裏那些很高的建築。


    總有那些喜歡喝茶,喜歡打聽新聞趣事的人,早早的來到了這個樓上。


    昨晚下了一場雪,然後是雨,接著是太陽……這當然是很多人不懂的問題,看著像一場交手,那麽交手的人是誰呢?


    “要我看來,或許是北方雪山宗的大修行者,也隻有他們宗門的功法,能夠造成這樣範圍的雪花。”說話的人,是為一位散修,同樣的也是一位說書的人。他的名字叫李川,隻要常來望鶴樓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聽聞他早年遊曆世間,看盡了山川景色,奇聞趣事,如今迴來,在這裏做一個說書人,過一些悠閑地生活。


    那些喝茶的茶客們也很喜歡聽他說話,因為說的總是有一定的道理,而且可信度很高。比如當年唐朝時的事情,比如那件世人皆知卻不知道細節的竹山大師兄與道門玉路的論辯,還有就是前一段時間仙劍的暴動……


    “既然是雪,那麽為什麽不是落雪樓的人呢?”有人反駁的問道。


    說書的李川淡淡的喝了口茶水,似乎早就料到會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繼續說道:“你有所不知啊,據我的了解,落雪樓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封樓不問世事,除了當年的白公子,如今能讓我們聽說的,也隻有喬姑娘了。但是雖說聽說的少,一個諾大的落雪樓強大的人依然很多,隻是你不要忘了一個最為重要的一點,落雪樓是殺手組織,是要死人,是要見血的,可是昨晚雖說動靜很大,但是沒有一位人員的傷亡,這就很不符合情理。”


    周圍的人聽到後,覺得也有一些的道理,如果是聽雪樓來,昨夜必定會有人死傷,可是事到如今了,還是沒有見到一絲的血跡。


    眾人通過樓台望向窗外,可以清晰的看到東城的場景。蕭條的樓房清晰可見,每個巷口處都有匆忙來往的人們,數多都樓房搖搖欲墜,此時看起來也心有餘悸。


    在望鶴樓的一角坐著一個人,他穿著白色的衣服,手中拿著一把傘。在很早望鶴樓開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坐在了那裏,可能是他坐的角落太不起眼,也可能是他的長相太過普通,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受人關注,隻是要了一壺茶,靜靜的坐在那裏。


    窗外的景色就是東城,耳邊的聲音就是說書人對昨晚的分析。直到看光了東城的景色,直到李川說完了話。這個人似乎從中想到了什麽,欲要起身離開。


    一個人坐在了他的對麵。


    那個人穿著一身花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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