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麓山下的木屋裏,楊紹雲大為光火,正嚴詞訓斥兩個兒子。


    “父親,弟弟喜歡看書,就讓他看看唄,反正您不是時常訓導我們嗎?勤練武、苦攻讀,我和弟弟不是按照父親的意願做人做事嗎?”


    楊大力感覺父親過分了,有點小題大做。


    楊紹雲大為光火,小兒子不懂事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大兒子也敢頂撞自己。想都沒多想,抬手就給了楊大力一巴掌。


    “啊……”


    楊大力頓時發出一聲驚叫。


    楊紹雲何許人也,這一巴掌雖然是隨手打出的,並無多大勁道,但是少說也有十多斤的力量。


    楊大力要躲開父親這一巴掌其實不難,問題是他完全沒有料到父親會突然甩來一巴掌,再說……他也不敢躲開。


    楊大力的左邊臉頰瞬間就腫了起來,口鼻來血,好好的一個俊朗公子,頓時麵目全非,奇醜無比。


    楊紹雲正在氣頭上,也不管大兒子如何痛苦,徑直命令道:“去堂屋神龕麵前跪上兩個時辰,把祖訓背上一百遍,反省好了之後再來找我”。


    兩個時辰,不是到了子時嗎?


    楊紹雲萬萬沒有料到,就是他的這個命令,徹底改變了楊家的命運。


    其實,命運似乎是注定了的,與楊紹雲的命令沒有多大關係。


    ……


    “梓陌哥哥,好冷哦。”


    在雪地裏潛伏兩個時辰了,裹著皮裘的慕晨雪都遭受不住,衛梓陌的寒冷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這個時候衛梓陌不能附和慕晨雪,一旦自己也說冷了,兩人的手腳很快就會僵硬了。


    “嘿嘿,你們南麓分舵就不興冬練三九嗎?我在西嶽峰裏十五年,每年冬天都要赤著身子,隻穿一條褲衩,在結著厚厚冰塊的石板上躺上半個月,每夜都是一個時辰呢。”


    衛梓陌沒有說假,他的功夫的確是這樣練出來的。雖然成為西嶽先生的關門弟子是所有西嶽峰死士的榮幸,但是真的被喜悅先生“關”了,估計也沒幾個熬得出來。


    西嶽先生,其實是西嶽峰公認的“毒人”。更毒的是,他收了衛梓陌為關門弟子,還不準他流露出來,夜間臥冰,白天還要裝得若無其事神清氣爽的。


    衛梓陌在三百師兄弟的眼裏好吃懶做大紈絝,其實沒有人知道,他這十五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因為他練功都是在深夜裏。


    ……


    慕晨雪一聽衛梓陌這般一說,身子突然湧起一股暖意。


    原來他渾身燥熱了。


    “你們西嶽峰,男男女女就那樣光著身子躺在一起?咦……羞死人了。”


    衛梓陌愣了一下,要不是正在執行任務,他差點就大笑起來。


    西嶽峰裏有女人嗎?自己怎麽沒有發現?就連母猴子都很稀罕呢……


    啞著嗓子調侃道:“皮球兄弟,你小小年紀思想就不單純哦……你也不想想,男男女女夜間脫光衣服躺在一起,那就不叫臥冰了……嗯……那應該叫臥床了對吧……嘻嘻……”


    此時的慕晨雪已經熱血沸騰,經不起衛梓陌這般顛騰:“哎呀不說這些了,就你們西嶽分舵了不起是吧。”


    衛梓陌又一愣了一下,算是明白了慕晨雪的意思,趕緊解釋說:“沒有啊?我是說……我們經曆過諸多磨礪,為的就是戰時所需。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你想想,赤身臥冰的事情我們都經曆了,還怕現在的這場雪?”


    “哦喲喲……”


    慕晨雪突然打了一個冷擺,緊著身子誇張地說:“好了好了,求你別說了,我越想越冷……”


    “噓!”


    慕晨雪的動靜大了一點,衛梓陌立即抬手做了一個往下壓的手勢,示意他小聲說話。


    安慰慕晨雪:“再堅持一會兒,到子時就動手。”


    慕晨雪懶懶地說:“現在已經是子時了。”


    衛梓陌不覺一驚:“子時了?為何他家還這般燈火輝煌?”


    楊家堂屋裏的確燈火輝煌,讓雪夜裏的慕晨雪格外想念溫暖的屋子。


    衛梓陌不知道楊大力和楊小早被父親罰跪的事情,他和慕晨雪在楊家後麵的林子裏已經待了三個時辰,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雪的身子,已經和周邊的草木融為一體。


    要不是在西嶽峰裏經曆了那麽多苦練,他的手腳真的僵硬了。隻是苦了慕晨雪……


    但是楊家一刻燈火不滅,衛梓陌就一刻不敢草率挪身,慕晨雪也是。


    師父和義父都強調過,早在百年之前“刀嘯索命”就讓江湖聞風喪膽,這個綽號不是武林的默默讚許,而是無數人的鮮血和性命鑄就的權威。


    何況他自己剛才也見識了刀嘯索命的厲害。在雪花裏舞刀的楊紹雲,足足一炷香工夫,身上居然半粒雪屑也沒有染上。


    這樣的境界衛梓陌也能做到,但是現在他沒有靈虛劍,連普通的劍也沒有,一旦和楊紹雲交上手,不僅事情辦不成,還有可能會丟掉小命。


    師父和義父一再強調,王莽攝政,篡權之心昭然,一旦他當了皇帝,江山就不是劉家的,朝廷也不再是漢室。而這次任務事關重大,一旦失敗,漢室的江山也就完蛋。


    但是衛梓陌從領到任務就一直覺得好笑:偷一個小孩,和漢室江山有個毛關係啊?任你龍驃營怎麽努力,區區八千死士,都不能撼動王莽的一根毫毛,這小孩就有那麽大的能耐?!


    但是,任務還是要必須完成的,至少自己不被師父打死,至少不再被師兄弟們嗤笑。


    衛梓陌知道義父收走他的靈虛劍,目的就是不讓他衝動地和楊紹雲發生正麵交鋒,確保任務必須秘密進行。一旦一劍鬼愁和刀嘯索命交手,江湖上必然會引起風吹草動,京城也就跟著聞風而動了,衛夫籬的麻煩也就大了。


    ……


    公元前1年的長安,平靜和祥和都是假象。


    片片曼舞的雪花,蘊含著王公貴族各自的冷暖;絲絲縷縷的冷風,都暗藏著目標不一的殺機。


    子夜時分,燈火通明的不止是南麓楊家,也不止是夜夜笙簫的皇宮。


    衛尉府邸雖然黯然,但也燈火不息。


    衛夫籬,還獨自矗立在密室裏。麵對一尊畫像,肅穆而恭敬。


    他的雙手,虔誠而又神聖地握著一把劍鞘。


    劍鞘上有兩個遒勁的字,那是西漢的開國皇帝、漢高祖劉邦的禦筆:諫龍安邦。


    可惜隻是一個空鞘,那把已經消失了劍,上麵也有這四個字。


    “老營首,您一定要保佑陌兒完成任務,平安歸來。”


    衛夫籬端詳著牆壁上的畫像喃喃自語,畫像上是一個威風凜凜的虯須大漢,粗獷而神武。


    衛夫籬把“完成任務”放在第一位,卻把故友的獨子衛梓陌的性命放在其次,可見這次任務是何等的重要。


    “任務一旦失敗,漢室滅亡之期也就到了。”


    楊小早究竟是個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居然能決定著漢室存亡?


    這個秘密,目前隻有衛夫籬和另外一個人知道。


    這次任務既然事關漢室江山社稷,相比之下,衛梓陌的生死,乃至他衛夫籬的身家性命,自然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衛夫籬說罷,朝著畫像鞠了三個躬,又開始喃喃自語道:“完成這項之後,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等著他,還請老營首保佑陌兒找迴諫龍神劍,我就把營首的位子讓給陌兒了。”


    原來,龍驃營的諫龍神劍掉了。


    這也隻是衛夫籬一個人的秘密。


    十六年前,他從西域平叛迴來之後,不僅丟了好兄弟楚嵐青,還丟了龍驃營的命脈:諫龍神劍。


    一旦這個秘密公開,衛夫籬這個龍驃營營首就到頭了,潛伏於江湖龍驃營,就真正的徹底滅絕於江湖了。


    身為漢平帝的遠房舅舅,文武百官都隻知道衛夫籬是皇親貴族,掌握著皇宮守衛和禁衛的兵權,位列九卿,是個位高權重人物。無人敢招惹他,也招惹不起他。


    但是朝堂之上也有人不是這樣認為的,比如王莽。


    大司馬的職位比衛尉高,王莽的權力自然比衛夫籬大,皇親國戚的關係,更是比衛夫籬更加親密。


    王莽的姑姑王政君,就是當朝的太皇太後,她可是漢元帝的皇後,漢平帝的祖母。


    最最關鍵的是,現在的王莽已經成了攝政王!


    衛夫籬早就猜透了王莽的心思,王莽之所以把劉衎扶植成為漢平帝,接下來就是更大陰謀。


    接下來,王莽就會把自己的長女王嬿嫁給了漢平帝劉衎為皇後,然後他就名正言順的成了國丈。


    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後,倘若也猜出了這個親侄子的野心,對又是怎麽看、怎麽想的呢?


    而他衛夫籬,說得難聽一點,隻是傀儡小皇帝的一個“遠房親戚”而已,沒有進諫的條件,也沒有這個底氣!說了,太皇太後也不信。就算信了也會去王莽哪裏求證一番,然後衛夫籬的結局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現在他必須加快行動,搶在王莽之前做一些事情。


    所以,這次衛梓陌執行的任務就事關重要。


    成功,漢室存;失敗,漢室則亡!


    好在朝堂之上沒有人知道,衛夫籬除了是皇親國戚之外,還有著一個秘密的身份:龍驃營第八代營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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