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腦海中驀然閃過了這一句話,心下也感到些許的諷刺和自嘲。要是當初被囚禁在秋山別墅時,我能和楚庭服個軟,適時向他低個頭……是不是也不至於被賀青檸與季佳芮莫名其妙壓了一頭,受了那麽多不該受的委屈。


    我雙手絞著,一顆心如同荒原。我與楚庭認識那麽久,我幾乎立刻能猜出他下一句話會說些什麽。


    我也免不了會看到他充滿失望的眼睛,聽到他埋怨的、對我質詢的話語。


    這麽多年我早已習以為常他不會下意識地偏袒我,可為什麽這一刻我心裏還是會感覺到難過?


    楚庭的眼神卻黏在我身上,目光溫柔而深情。他牽上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握。


    他的嗓音也放柔了,帶上哄孩子的語氣。


    “剛才有沒有哪裏受傷?受了什麽委屈,和我說,我幫你出氣。嗯?”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輕輕上揚,帶著無限的繾綣意味。


    可我未曾落下一句話。


    掌心傳遞出溫暖,楚庭不打算鬆開我的手,而我鬼使神差地,也沒想過掙紮開。


    明明是三個人的戲碼,安寧卻感覺自己被忽略得徹底,於是冷嘲熱諷地落下一句:“原來sofia是楚庭的新歡,怪不得剛才能有如此底氣和我說話。”


    “就算她與我沒有半分關係,她也夠的是底氣和你說話。甚至我還想問一句安寧小姐,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大腕,是否太過高看了你自己?sofia能當場教訓你,已經足夠高抬你的身份了。”


    楚庭毫不猶豫地開懟,犀利的話語如衝鋒槍中掃射而出的子彈,一點情麵都不給安寧留。


    安寧的臉色如打翻的調料盤般精彩。


    她緊攥著拳頭,目光裏毫不掩飾對我的嫉妒與憤恨。


    楚庭嘴角括起諷刺的弧度:“今天雖然是在明順公司內部發生了這檔事,但sofia是我需要保護的人,所以無論怎麽說,讓安寧小姐給sofia道個歉,沒讓安寧小姐感到為難吧?”


    他一口一個安寧小姐,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話語有多嗆人。而他對安寧的稱唿和對我的稱唿,完全親疏立見。


    “那我要是不道歉呢?”安寧冷著一張臉,腳腕似突然一崴,整個人就要往楚庭懷裏摔來。


    她柔弱的神情搭配上弱柳扶風的身姿,想來是個男人也不會拒絕這樣的溫香軟玉入懷。


    可楚庭卻牽著我的手往旁邊挪了步子,避安寧如避瘟疫。


    安寧摔在地上,膝蓋“噗通”一聲跪地,整個人姿勢狼狽而不堪。


    唐商雀和那一隊保安沒憋住自己的笑意,大廳裏響起了哄然大笑之聲。


    “安寧小姐還是把自己放尊重些,要不然我真的就要以為安寧小姐和日本站街的女人沒什麽區別了。我看今天安寧小姐估計也不想和我們聊剛才發生的事情了,那後續的道歉,我很期待在明日的報紙上或是在安寧小姐的社交媒體賬號上看到。”


    楚庭的話不給安寧留半分情麵與餘地,他牽著我的手準備帶我離開這鬧得烏煙瘴氣的地方,可安寧卻在他身後突然朝他大喊:“楚庭,你今日如此對我,真的不怕日後你會後悔?”


    “後悔什麽?沒對你更狠心一點還是沒能逼你當場和sofia道歉?”楚庭是個涼薄之人,在麵對除我之外的人,他極少有耐心。


    他壓下眸裏的不耐煩之色,不想再和他人多費唇舌,可安寧卻在他身後大喊著落下一句:“那如果我說,我是陳嬌呢?”


    我眼皮一跳,發現此刻自己莫名感到心累,甚至連說話都提不上力氣。


    如果她是陳嬌,那我是誰?


    她頂著和我有七八分相似的臉,就想著能對我取而代之了?


    可也真是可笑,一個“死人”的名義和身份,都有人費盡心思纂奪。


    我感覺到楚庭腳步的僵硬,他牽著我的手掌心變得冰涼一片。我知道,他該改變主意了。像他今天選擇這麽護著我,也許真的隻是一時頭腦發熱罷了。


    我從來就不相信,他會如此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楚庭慢慢轉過身,撞入安寧一雙大而空靈的眼睛裏。後者的眼眸裏還升騰起歡欣的喜意,被點綴成星星點點的光亮。


    “誰允許你提及這個人了?”楚庭一字一句頓道,“安寧小姐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是什麽人物?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安寧小姐到現在心裏也沒數是麽?那需不需要我派人好好教教安寧小姐?”


    該說的話說完了,楚庭大步流星帶我離開,隻剩下我們的身後隱隱傳來一句帶著不甘心的大喊:“楚庭,你會後悔的!”


    街上人來人往,人們摩肩接踵。


    我終於迴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一直被楚庭包裹著,生了抽離退卻之心。


    可楚庭卻率先鬆開了我的手,掌心裏殘留的溫度似在提醒我,剛才楚庭會這樣幫我出頭,不過是在逢場作戲罷了。


    所以此刻在人後,他也毫不猶豫甩開了我的手。


    但楚庭卻是彎下了身子,幫我細細地綁上了我鞋子上散落的鞋帶。他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我腳踝處腫起的大包,語氣突然軟和下來,“疼不疼?”


    他讓我在公園的長椅上先坐下來,又想幫我揉腳。


    我有些抗拒,可說到底,隻是因為我不習慣他對我突如其來的好與關心。明明前幾天我剛把他辛苦做出爐的雞蛋仔摔在了地上,我還暴脾氣、冷冰冰地讓他疏遠我……可今天他麵對我時,為什麽卻一點都沒有脾氣?


    楚庭好像看穿了我心中的所想,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他問我:“sofia,你現在是不是並不開心?”


    我沉默著沒有迴答,也沒有抬頭和楚庭眼神對上。如果當時我肯抬下頭,也許我會發現楚庭眼神裏鋪天蓋地而來的情緒,都是對我的心疼。


    他在想,要是他能早一點出現就好了。


    這樣當時被安寧針對的我,也不至於覺得自己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了。


    可我從來不善言辭,受過的委屈也都不肯與他多說。


    “sofia,我能不能抱抱你?”


    風吹起他衣角的一抹白色,也仿佛有一根羽毛輕輕拂過我的心弦。


    而我一直未曾告訴過任何人,比起纏綿的擁吻亦或手指勾纏的牽手,我有多喜歡似要把我揉入身體裏的懷抱。


    楚庭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還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我隻是……說著玩的,想讓你開心一點。”


    我感到自己心髒的位置都泛起了酸楚,腳步突然往前移,張開雙手環住了楚庭的腰身。


    就這樣吧,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麽多對錯?


    楚庭低頭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時,我頭一迴沒有產生任何抗拒。


    心是最騙不了人的,在那一刻,我承認,我真的需要他。


    可在接下來三天裏,我再次和楚庭失去了聯絡。


    他沒再主動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心裏有過片刻的失落,又想起那天在明順創投時,安寧朝他大喊的兩句話:“你會後悔的!”


    “如果我說,我是陳嬌呢?”


    四合院裏春意盎然,巷口老槐樹翠綠依舊,我坐在書桌前,揉著太陽穴,查看著郵箱裏唐商雀剛剛發過來的郵件。


    他這幾周裏一直在和鼎同集團的江俞洽談合作之事,為了確保項目投資後能真正獲利,他也在上周末去觀摩了鼎同的無人機配送鏈的試行。


    這應該是鼎同集團第一次在外人麵前進行無人機快遞的試操,而出乎唐商雀意料的是,鼎同集團買下版權的無人機都是小型無人機,配送的物品就掛在機艙下方的掛鉤處。


    這一次試行,從五千克、十千克一次次試飛,到最大可承載重量的二十千克。


    每一次試飛都取得了圓滿結束。


    隻是唐商雀也詢問過江俞,當初為什麽會選擇小型無人機。


    如果再大規模一些,配送物流豈不是更方便?


    江俞身上有種超脫同齡人的成熟與穩重,他的迴答也言簡意賅:“減小阻力與賠償成本。”


    公司的副總陪同在江俞旁邊,聽到這句話時眼皮眨了好幾下,擠出一個甜膩的笑容解釋道:“我們公司當初購進這種小型無人機時也經過了多方麵因素的綜合考慮。”


    “無人機物流行業現在剛剛起步,路況、天氣、無人機技術成熟程度都是影響配送的重要因素。前期我們物流行業投入產本低些,嚐試運行的情況後還可以再逐步擴大規模。”


    “而且這麽一台小型的無人機,鼎同一次隻考慮配送一戶,用戶購買的產品就算因為無人機突然損毀而丟失,我們的賠償成本也不會太高。”


    這個解釋唐商雀倒還能接受。


    那天試行的情況也確實良好,雙方已經準備進行一個合作細節的敲定時,可唐商雀卻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


    一拆開信件,有關江俞的個人照片散落一地。


    照片的尺度過大,唐商雀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他和江俞見麵時,江俞總是著長衣長褲,偶爾露出的一截纖細手腕上,紅痕遍布而猙獰。


    其中一張照片上,和江俞同框出鏡的還有一個女人模糊的側臉。隻是不知為何,唐商雀越看那張側臉越覺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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