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宴會,你能做我的女伴嗎?”外人看來臭名昭著的我們,說不定真能湊成“珠聯璧合”的一對呢。


    我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天氣情況。如果明天是晴天我自然會陪同你出席,若是個陰天……其實楚總身邊花團錦簇,豔麗的都市佳人多的是,何必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為了勸他打消這個念頭,我甚至自降了身價。


    “可那些人和sofia小姐都不一樣。”


    我扯出一個無謂的笑容,並未被這三言兩語給打動,甚至渾身散發出了“莫挨老子”的氣息。


    打了個哈欠,我開始下達“逐客令”。


    而楚庭未說出口的關心,也一同被我隔絕在房門外。


    還好把他攆得夠快,要不然他會聽到我劇烈的心跳聲,噗通噗通,一下一下都在嚐試著向他靠近。


    隻是當我正準備一跛一跛單腳跳上樓時,我定睛一看,在沙發上發現了一個黑色的長條狀物。


    當晚下起了瓢潑大雨,和雨珠砸擊地麵同時響起的是我手機的電話聲。來電顯示的名字是楚庭。


    “喂?”客氣而冷漠的詢問,我的嗓音帶上了慵懶。


    “說了不在我這兒就是不在我這兒,你不信我?”


    “那你自己去找吧。”通話未足一分鍾,已經被我掐斷。


    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我內心毫無波瀾,掖好了被角準備入睡。隻是翻來覆去,我腦子裏卻一直像有一根弦緊繃著。


    我在擔憂什麽?


    楚庭要冒雨去找他的錄音筆就讓他找去好了,這與我又有什麽幹係?


    可我的手卻摸向了枕頭底下,掏出那支錄音筆,按下了開關按鈕,紅燈亮起,錄音筆中傳出一個斷斷續續的女聲。


    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日,我都不清楚自己被關在楚家多少天了。每天我坐在這個小陽台處,看著日升月落,看著遠山青黛……可房子空蕩,都沒有人能陪我說話。”


    “我做過許多假設,揣測著我是不是早已經死了?如果我還活著的話,為什麽卻比死讓我感覺更痛苦?”


    “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人隻有楚庭……”


    女人聲音絮絮,之前的話語裏還有個別字眼咬字不清,可唯獨恨楚庭的這句話,她像是用了極大力氣,顯得咬牙切齒。


    可原來……讓楚庭今天那麽著急尋找的竟然是我當初在楚家和自己對話用的錄音筆?


    我有一瞬間的愣神,錄音筆攥在手心裏微微發燙。


    輾轉反側,還是睡不著,我戴上耳機,耳機裏流淌起舒緩的音樂,可我聽到的卻是窗外的暴風雨。


    摧折了樹枝,刮走了枯葉,暴雨越下越大,大珠小珠劈啪落玉盤……下這麽大的雨,楚庭難道還在找那支錄音筆?


    我心底有一黑一白兩個小人在鬥嘴,黑色小人讓我千萬別對男人心軟,楚庭如今這樣是他活該;白色小人卻說,楚庭並沒有那麽十惡不赦,過去他也曾對陳嬌一片真情可付。


    兩個小人被我揮手驅散,我突然起身,披衣下床。


    找到了一枚硬幣,我鼓起勇氣對自己道:“如果是正麵,我就去找他。如果是反麵,他今晚淋死在大雨中都與我沒半分關係……”


    滴啷一聲,硬幣被拋擲在地,露出了亮鋥鋥的一麵。


    黑色雨傘的傘柄握在手裏,沁上冰涼的冷意,我裹挾著大衣,走在雨裏仍覺得有些吃力,更別說自己的衣服早被雨水濺濕,撐傘與否的意義並不大。


    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疼意,正當我心意灰頹想折道而返時,眼眸卻突然攫取到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曾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裏,現在正弓著腰在草叢裏翻尋著什麽,雨珠從他的發絲滴落,劃過眉眼與下頜角,再淌進脖子裏。


    嘀嗒嘀嗒。


    那一瞬間,楚庭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隻是他的衣服早被大雨淋濕,濕答答黏在身上,但他卻像對此一無所覺。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突然起身,心有感應般朝我望過來,驀然紅了眼眶。


    那是個帶著雨意和冰冷的擁抱,我手中的傘掉落在地,任由楚庭抱著我。


    他喉間發出低啞的哽咽聲,手足無措:“sofia,我弄丟了她唯一給我留下的東西……”


    他第一次沒有稱唿我為sofia小姐。


    楚庭把我抱得很緊,像要把我嵌入他的身體。


    我能感覺到他下巴搭在我肩窩處的瘦削,能感到他摟住我腰肢的手指顫抖,能感到他就像是童年時期的孩子丟失了最喜愛的玩具,失聲痛哭。


    我的嗓音不知為何變得艱澀:“楚庭,她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重要到四年如一日照顧她的親人,重要到此刻能如此失魂落魄?


    可若真的重要,他當初又怎會如此狠心對待“陳嬌”?難道一個人可以同時對另一個人又愛又恨?


    我推開了楚庭,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在居高臨下地望向他。


    而以前,我看向他的眼神,夾雜的都是歡喜、期待亦或崇拜,直到後來被囚禁時,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裏才剩下了麻木和恐懼。


    楚庭茫然,聽到我一句又一句犀利的發問:“她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估計連屍骨都被海裏的魚蝦吃得差不多了。你就這點出息,對一個死人戀戀不忘四年?”


    “對她,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懷的是什麽心思?我看過身邊那麽多人那麽多段感情,有人能在人前裝出深情樣子,人後卻靠寫和亡妻的故事出書撈得盆滿缽滿。我還見過有夫妻是熒幕前恩愛甜蜜狂撒狗糧,可幕後丈夫卻可以肆意對妻子拳打腳踢。楚庭,你是哪一種?”


    “這麽多年了,你沒能從往事中走出來,是因為你想樹立你的深情人設還是隻純粹想減輕心裏的罪惡感與負擔?”


    話音剛落,我好像看見半空中出現了巨大的一把白色剪子,把我和楚庭糾纏的恩怨往事一剪子剪斷了。


    細細迴想,我迴到a市已經小半年有餘。


    而我和楚庭藕斷絲連了那麽久,我想象中的肆意報複沒能實現,讓他身敗名裂也沒能實現……我到底是對他心軟了,連同對自己都失望至極。


    乏累感頓時席卷了我全身。我覺得自己身體裏像承載了兩個靈魂,一個sofia的,一個陳嬌的。


    一個教我因果輪迴終有報,教我免嗔癡,免受紅塵苦。而另一個早已疲憊不堪,卻還催著我往前走。


    黑色傘麵上蒙上水霧,我把傘柄塞到楚庭手裏時,清晰聽到他落下淡淡的一句:“你是怎麽知道她的?”


    我笑笑沒迴答,一瘸一拐轉身往迴走時,腳踝處傳來的疼痛讓我一下通紅了眼眶。


    真的太疼了。


    我不想再做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


    剛走出兩三步,我身體重心不穩,“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我的臉髒兮兮地糊上一團泥巴,頭發被淋濕,一綹綹黏黏的感覺,而耳旁掛著的助聽器也摔了出來,雨聲在我的世界裏淡成低了八度的交響曲。


    在楚庭麵前,我從來狼狽不堪。


    這一趟迴到別墅後,我發了三天的高燒,期間一直絮絮說著胡話,印象中念叨了最多次的便是“趙青荇”三字。


    從大汗淋漓中醒來,我看到窗外的天空昏暗,有烏鴉撲棱著翅膀飛過,心中恍惚還以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我的頭腦混混沌沌,揉著太陽穴時唐商雀正巧給我打來了電話:“董事長,這幾天你究竟去了哪裏?”


    我的頭疼還沒緩解,便讓他直接切入正題,當初我把與鼎同合作一事全權交由他處理,唐商雀這個時間節點著急聯係我,隻怕也是因為這事。


    可這一迴唐商雀難得支吾:“董事長,總部那邊派來的人前幾天已經到了a市……但她第一天來到公司,就叫囂著說,如果你不出麵為她接風洗塵,她就不接任這個職位。”


    “而在前天的一場舞會上,她還和遠水集團的楚總熱舞了一曲……”


    當時《危險派對》這首歌一響時,舞會上的氣氛頓時鬧騰起來。


    鎂光燈不知為何聚焦在了楚庭身上,所有人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揣測著這一場舞會楚庭沒帶女伴出席,他此刻會在現場挑選上哪位幸運兒。


    都說“聯姻聯姻”,可聯姻也是有技巧的。


    像楚庭這種豪門名人,心氣自然高傲,小門小戶的小姐千金要進他的眼就更難了。所以唯一的上上策便是讓楚庭自己對哪家千金萌生心意,到時聯姻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這所謂的感情基礎,可不就是從這種交際場合慢慢培養出來的?


    至於楚庭說自己心裏裝著誰、對誰矢誌不渝,這種話隻適合講給鬼聽,這個圈子裏的人可是一個都不信。


    那一刻,滿場的女嘉賓眼眸裏幾乎都燃起了異樣的光彩,而還沒等楚庭有所行動,就有一隻白淨纖細的手伸到了楚庭麵前對他發起了邀約。


    那個女人嘴角掛著誌在必得的笑容,這種笑太過狂妄也太具侵略性與攻擊性,如同帶刺的玫瑰常讓男人想退避三舍,可她卻敢咬定楚庭不會拒絕自己。


    我作為旁觀者聽唐商雀提起這些老掉牙的情節時,不禁蹙了蹙眉,難道舞會上就沒有正事可說?


    他非要和我提及這一地雞毛?


    而且楚庭與哪位名媛發生怎樣的交集,與我有什麽關係?


    他是我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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