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神色不耐,已經拒絕和我溝通交流。


    直到父親的墓遷移到新地址,她也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夜色沉沉地垂下來,像舞台兩旁懸掛的大帆布,我迴到酒店時,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自內而外散發出來,讓我疲憊不堪。


    這個時間點,楚庭在洗浴房裏正好衝著涼。


    他出來時,身上隻簡單披了件浴袍,腰間把結一係,但上半身還是露出了好幾片精瘦結實的腹肌。


    他的小腿也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膚。


    我的頭發上還滴滴往下墜著雨珠,雨天的冷意侵占著我皮膚的每個毛孔。所以楚庭靠近我時,我竟感覺他像個溫暖的大火爐。


    “不是說見朋友去了?怎麽淋得那麽狼狽迴來?”他拿來毛巾,給我擦著頭發。


    我一時有些羞愧,昨晚和楚庭說我今天要外出時,用的就是見朋友這種拙劣的借口。


    那時我本以為楚庭會盤問我去見誰、又要去哪裏,可他隻是簡單應了聲“好”,仿佛是把所有的相信都押在了我身上,直覺我不會騙他。


    母親今天提起楚庭的態度實在蹊蹺,我一度懷疑她是不是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而關於這件事,我總覺得我有必要要和楚庭透透口風。


    楚庭心無旁騖地幫我擦著頭發,動作輕柔而仔細,認真聽著我說話。


    “其實我今天是迴家了,之前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叔叔那檔事後,我母親一直不願意看見我。”我話語起了個頭,試探著楚庭的反應。


    他的神色倒很平靜,和尋常一般,也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但是我母親這迴願意見我,是因為我父親要遷墳了。我父親生前就我這一個孩子,把我疼得要緊……母親還和我說,父親當年的死肯定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對了,阿庭,你認識一個叫楚慢寅的人嗎?”


    我眼帶期冀,卻能敏銳地察覺到,從我提到我父親那一刻起,楚庭的情緒就有了微小的波動。


    他好像在隱忍著什麽?


    “阿庭?”看楚庭久久沒有迴應,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了聲他的名字。


    “不認識。但你需要我可以幫你查一查……有關你父親的事,你母親還說過什麽?”


    我心裏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仍老老實實地搖了頭:“沒有。母親那別扭的性格,她還因著之前的事情和我生著氣,又怎麽會和我多說話?”


    頭發被擦了個半幹,楚庭揉了揉我的頭發:“先去洗澡吧,要不然就該感冒了。”


    我乖巧地點點頭,正準備起身。


    “對了,今晚早點休息,我們是淩晨三點迴a市的車。”楚庭輕飄飄落下一句。


    周五上午九點就是簽約儀式,我原本平靜如湖的心,像一下被人投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台風將近撤離階段,從周五起鹽城的水陸交通都慢慢恢複了正常。


    車子疾馳入夜色,楚庭看著文件,和何肅、淩慶等人通著電話。


    “已經和林總再三確認過了,是麽?他們那邊給出的反饋如何?沒有暗中要求我們遠水加價?”


    楚庭還是覺得這件事有許多細節經不起認真推敲,當初他讓我去後台找林疵,但他心裏也沒有多大的把握,更不敢相信我真的能把林疵說服了。


    而他當時教我的話術,隻是讓我搬出了林總的小兒子。


    林總特別溺愛這孩子,而之前這孩子差點被人販子拐賣時,楚庭救過他一迴。所以林疵欠楚庭一個人情。


    把這人情搬到了台麵上,林疵總不至於不給楚庭幾分薄麵。


    可整件事下來,楚庭又覺得過程太過順利了,華洲銀行圍標行為輕輕鬆鬆被拆穿,林疵很快想出折中取中間價的辦法,項目最終花落遠水集團頭上。


    這一路走來,好像太過順遂。總讓他心裏帶了幾分不安。


    何肅的態度穩重,和楚庭溝通著細節。


    我聽得迷迷糊糊直犯困,頭一歪,下意識歪向了楚庭肩膀一側。楚庭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甚至像連唿吸都放輕了。


    我喃喃著:“對不起,阿庭。”


    楚庭覺得好笑,問我:“對不起什麽?”


    可我已經闔上了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簽約儀式何肅告訴楚庭是上午九點開始,八點半左右他和淩慶就會從集團出發去會場,各大新聞媒體他們也和主辦方聯係好了,應該算是萬無一失。


    從鹽城到a市有五個小時的車程。打電話到最後,何肅也讓楚庭放心:“楚總,你就放心把事情交給我們。從a市出差迴來舟車勞頓,您先好好休息一會兒。”


    “哦,對,那個陳嬌又和行政辦請了假,把這一周連續五天都請了。”何肅在電話的另一端搖著頭,語氣也像帶著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奈。


    楚庭“嗯”了一聲,很快又補上一句:“她現在在我身邊。”


    我枕著楚庭的胳膊迷迷糊糊睡到了早上七點,車窗外的陽光直晃得我眼睛生疼,我下意識說了一句:“天氣終於變好了。”


    可在a市,等待著我們的又何止是血雨腥風?


    楚庭把一份文件合上,接著我的話茬:“對,車行到半路了。這次台風登陸,除了鹽城,附近其他城市沒太受到幹擾。”


    我看著他眼皮下泛出的一圈青黛,有了幾分心疼:“你昨晚一晚沒睡?”


    楚庭揉著發酸的胳膊,沉默當作迴應。


    他挑起我的下巴:“你昨晚說夢話了,但為什麽在和我道歉?”


    我撞入他的眼眸,卻率先撤離目光:“就是……覺得對不起你,這一次沒和你打過招唿就跑來鹽城了,也算是給你添了亂。而且我知道我枕著別人胳膊睡覺會流口水……”


    我煞有介事地在楚庭西裝肩膀處的位置拍了拍。


    連續兩天晚上,我都是枕著楚庭胳膊入睡的……而他居然也沒改變過姿勢,那他的手臂該有多麻?


    我閃躲的眼神早被楚庭注意到,每次我心裏沒底或想撒謊時總是這樣的神態,楚庭早已能分辨清楚。


    但很奇怪,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我鬆了口氣,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


    “等一下還有點時間,我先送你迴別墅,讓你好好休息?”楚庭看了眼腕表的時間,征詢著我的意見。


    會場和秋山別墅完全是一個城東一個城西,楚庭兜轉這一圈下來,半個小時就浪費了。


    我想了想:“還是去公司吧,會場和公司順路。我順便也去銷假,要不然我都覺得自己像拿高薪混日子的閑人了。”


    楚庭沒異議,但讓我去到公司後先去總裁辦公室,他讓林熙給我買了早餐。


    “早餐我隨便應付兩口就行了……”在楚庭的眼神投射過來後,我的語氣越來越弱,終於緘默不言。


    高大的樹木在車子的後視鏡不斷往後退去,防護欄也像是海裏翻湧的波浪。


    天空終於放了晴,我卻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擔憂著,惴惴而不安。


    楚庭把我送下車,我第一次不計較公司門口前人來人往,主動拉住了他的衣角,欲言又止。


    “先上去吧,有什麽事等今晚我迴來再說也一樣。”楚庭揉著我的發,對我的態度始終溫柔。


    “可是……”


    我沒說完的話被司機打斷:“楚總,時間要來不及了。”


    楚庭淺淺地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又看著我的背影率先進了公司大門。


    我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到了總裁辦公室後,透過窗子往下看,可公司大門前除了步履匆匆的員工,已經看不到我想見的那個人了。


    林熙給我送來了豐盛的早餐,熱騰騰地還冒著氣,所有的早點也都是我愛吃的。


    我心不在焉地喝著手磨豆漿,杯子卻一灑,雪白的汁液順著桌沿一路往下蔓延。我著急忙慌地起身,扯過紙巾擦著桌上的水漬。


    半蹲下身子,我又開始擦著往下流淌的滴滴豆漿汁,順帶著拉開了辦公桌下的櫃子。


    我生怕豆漿汁液漫進來,濡濕重要文件,便想著把櫃子裏麵的東西全部先搬出來。可真正拉開了櫃子,我卻一下愣在了原地。


    我的手開始哆哆嗦嗦,我捂住嘴巴卻止不住微弱的更咽聲,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我身上,卻讓我感覺像是冬日的白雪飄化在我的肌膚上。


    所有洶湧而來的迴憶都像被人兇猛撕裂,就連同我的靈魂都被從中橫劈成了兩半。


    黑色佛珠、我的個人資料以及身世背景、我懷孕四個月的胎檢報告、四合院的地契、秋山別墅的房產證明……


    一件件物什,都在我心頭縱起大火!


    怪不得靳野信誓旦旦地和我說,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去求他幫忙;唐聽露也曾用看可憐螻蟻的眼神看著我,對我終有一天一定會和她經曆同樣的事情深信不疑……


    早在退婚宴上,唐聽露把當初酒店房間裏的原視頻亮出來時,我就不該自欺欺人騙自己,那晚和我發生關係的一定不會是楚庭!


    往事一幕幕、一幀幀地迴溯,原來一切早有跡可尋,我卻被愛意蒙蔽了眼睛,遲遲不肯從這場騙局中抽身!


    我跌坐在地上,腦袋被各種衝擊而來的想法追逐直至放了空,各種資料撒在一旁,淩亂得像是我這一地雞毛的日子。


    靳野的電話被我看也不看就掐斷,可他卻一直鍥而不舍地把電話打進來。


    “什麽事?”我盡量平靜著心情,但嗓音裏還是染上了頹唐與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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