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登陸,所有去往鹽城的火車飛機巴士都停運了。


    機場裏,來來往往的人群從我身邊穿梭而過,自動淡化成模糊的影子。我抱頭蹲在地上,迷茫得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在我的視線中突然闖入了一雙鋥光發亮的皮鞋。


    男人的嗓音像是從屋簷下滾落的雨滴,夾雜著若有若無的無奈:“陳小姐。”


    坐上黑色轎車時,我仍覺得不可思議。駕駛座上的司機一臉嚴肅,而我的身邊縈繞著一股陌生的檀香味。


    男人坐得筆直,留給我全無死角的側臉。


    我糾結了一下,還是問道:“先生怎麽會追到機場來?”現在甚至還能聯係上車子,送我去鹽城。


    “怕陳小姐出什麽意外,特意跟了過來。”


    一到機場,他就看見我蹲在地上,欲哭未哭的模樣。


    我揉了揉發紅的鼻尖,沒忍住還是問了男人為什麽這一迴又選擇幫了我。明明我們見麵的次數都數不夠一個巴掌,我對他來說隻勉強算得上一個陌生人。


    男人的嘴唇很薄,牽扯出一個弧度:“其實也不全是在幫陳小姐,換個角度來看,這不過是幫我妹妹而已。陳小姐也不必把這點舉手之勞放在心上。”


    “什麽意思?你妹妹是?”我蹙起了眉頭。


    可男人隻是笑了笑,讓我先睡會兒,到了鹽城他再叫醒我。


    有關他的身份與個人信息,男人完全不想透露零星半點。而當我在詢問男人時,前排的司機目光兇狠,欲言又止,但很快又被男人一個眼神製止。


    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的身份肯定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


    我暫時答應了下來,閉上眼睛小憩著,頭歪向一側,耳朵卻仔細辨認著外界的各種聲音。


    大風裹著落葉,發出橫衝直撞的聲響。豆大的雨滴從半空中砸下來,摔落在地麵。風聲、雨聲、電閃雷鳴聲相互混雜在一起,嗚嗚咽咽,像是哀鳴。


    明明是在高速公路上,車子卻越來越顛簸,戛然的一聲刹車,輪胎在地麵上劃出尖銳的痕跡。


    睡得正迷糊的我,腦袋突然撞上了前排的座椅,直疼得我齜牙咧嘴。


    “怎麽了?”我下意識揉著額頭,睜眼問道。


    司機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話語裏帶著顯而易見的畢恭畢敬:“先生,這條道路是山體容易滑坡地段,前麵有巨石滾落下來,堵住了高速公路的路口。而且這雨下得太大了,完全沒法走了。”


    雨刷器一刻不停地掃除著風擋玻璃上的雨珠,但雨勢真的太大,前麵的道路已經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司機猶豫著繼續往下說:“這次的台風風力很大,越往前走越靠近台風中心……我們這個時候去鹽城,那不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要不然先生,我們現在還是調頭走吧。”趁現在迴a市還來得及。


    “去鹽城的路就隻有這一條了?”男人察覺到我摩挲雙臂的動作,解下身上的夾克外套披在我身上。


    司機點點頭:“隻有這一條路了。但就算後半夜的雨勢能變小,可是前邊的落石最起碼也要等管理局的人來拖走後,我們的車子才能通行。”


    而且依這邊的天氣情況,管理局的人還不一定能及時來處理這巨大的落石。


    男人看向我,明顯是在征詢著我的意見。


    我的目光往窗外轉悠了一圈,匆匆對他說道:“我看前麵的路也沒有完全被堵死,但一輛車肯定是開不過去的。或許現在把我放下車,讓我自己一個人走過去?”


    “你願意送我來鹽城,我已經很感激了。但我總不能讓你冒著生命危險陪我去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我看這裏離鹽城不遠了,以我的腳力,走兩個小時就能到了……要不然你們從這裏調頭迴去,我繼續去鹽城?”我認真地看向男人,語氣有商有量。


    車內的光線也不算明亮,男人有一半麵容隱在黑暗中。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像生了氣。


    “陳小姐打算就這樣走過去?這段路泥石流易發,山體巨石經常滾落,陳小姐就真的不怕自己有個萬一?”


    “而且真要走的話,陳小姐不得走到天亮?那陳小姐就不怕自己還沒走到鹽城就因為體力不支暈過去了?難道這就不算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了?”


    他微皺著眉,不容分說又落下一句:“我今晚願意送陳小姐來鹽城,可不是想讓陳小姐來送死的。就算那個男人對陳小姐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那也不差這一次見麵的機會吧?”


    所以他的意思是,想讓我和他們一起沿原路返迴。


    事實上,我也想不清楚自己怎麽就在這個關節眼上那麽軸了。可我就是很想見到楚庭,隻有真正見到了他,我一直懸在嗓子眼裏的一顆心才能真正放下來。


    我固執地搖了搖頭,想推門下車時手卻被男人握住。


    “真不打算改變主意了?”男人的手很冰冷,食指指根處也戴著一枚素戒,硌得我生疼。


    我聲音細如蚊呐:“我隻是覺得來都來了,不想就這麽迴去。而且……我想見到他。”所以,所有的打電話與視頻,都不及他站在我麵前那般生動。


    而且有些話我總想當麵和楚庭說清楚。


    男人幽幽歎了口氣,手依舊疊在我的手背上,沒讓我下車:“給我三十分鍾。”


    “嗯?”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卻隻是讓我待在位置上別亂動,也讓我把之前腦海裏所有不靠譜的想法都摒棄掉,隨即開始打起了電話。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連離他那麽近的我都沒有聽清楚。


    “咳咳。”我咳嗽了兩聲,總覺得之前那種渾身乏力的感覺又席卷而來,眼皮也開始耷拉下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男人看了眼腕表,語氣不自覺放了柔:“快淩晨兩點了,你還是先睡一會兒。”而且估計還沒那麽快能走。


    我看著手機上的氣象消息,揪著外套袖子問他:“後半夜的雨隻會越下越大,我們怎麽辦?”


    司機麵露諷刺:“我還以為陳小姐一點都不關心大家的死活呢,你知不知道,如果先生出了點什麽意外,就是拿你來為他賠命都完全賠不起!”


    男人隻一個眼神,司機悻悻,不敢再多說話。


    他又溫聲安慰著我,說著天無絕人之路那一套,還讓我不要把剛才司機說的話往心裏去。


    我點點頭,但心裏到底還是對男人的身份起了疑。


    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之前也一直沒有熬夜的習慣,到淩晨三點,我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車子已經四平八穩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了。天


    空依舊灰蒙蒙的,但雨勢小了很多。


    我揉揉眼睛,聲線沙啞:“我們現在在哪兒?”看了一眼時間,現在不過早上五點。


    男人像是一直清醒著,臉上也看不出絲毫的困倦意,反而是有些好笑我剛睡醒的懵懂神態:“還有一個小時就能到鹽城了。你要是困的話,還可以再眯一會兒。”


    我連忙搖了搖頭,慢慢迴想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那個路口我們是怎麽過來的?”


    不是說要等管理局的人來拖走巨石嗎?


    而且那段路那麽崎嶇難行,就這樣過來了?


    “我有個朋友,他就居住在鹽城,對鹽城這邊也比較熟悉。當時打電話給他,他給我們指了另一條路,我們繞了路過來,也算一路平安。”男人輕描淡寫說著。


    我“哦”了一聲,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到現在,距離鹽城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了。


    從我的視角來看,正好能看到前麵司機的神色。我總覺得剛才在男人說這話時,他眉頭一挑,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他們的關係也讓我感覺到奇怪,說主仆不像主仆,上下屬的關係也不大像。


    而且要是男人真的有這樣一個能開得起布加迪的司機,那為什麽每次我見到他,男人身邊都沒有人照顧他?


    快到鹽城時,我給程潯聲打了個電話,手機的另一頭傳來迷迷糊糊的聲線,顯然是程潯聲還沒睡醒。


    “喂,嬌嬌姐?”


    我開門見山地問他知不知道楚庭的行蹤,到達鹽城後楚庭又會入住哪家酒店、會去什麽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說出楚庭的名字時,我身邊的男人身體好像一瞬間繃緊了,但很快又放鬆下來。


    程潯聲把他知道的信息都老老實實告訴了我,這才發覺到不對勁:“嬌嬌姐,你問這個幹什麽?你現在又在哪裏?”


    可我隻說了“保密”二字,就掛斷了電話。


    “去鹽城的哪兒?我都送你來鹽城了,不如送佛送到西。”男人打算把我送到目的地後,他再離開。


    我心裏已經感激難當了,哪裏還敢繼續麻煩他?可無論我怎麽說,男人都執意還要再送我一程。


    我隻好報出了一個酒店的地址。


    天空依舊是暗沉沉的色調,街上的行人很少,忙忙碌碌,擦肩而過。


    程潯聲剛才把楚庭的房間號給了我,可車子剛緩緩停在酒店門口時,從一樓大廳裏就走出了一撥人。


    每個人都穿得西裝革履,而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靳野?他怎麽會在這裏?!


    站在他身邊的是侯翰和靳老爺子。


    靳家的人究竟是什麽時候到鹽城的?為什麽還和楚庭剛好同一家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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