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樺劍眉緊皺,他略遲疑了一下,隨即向小蝶點了點頭。他拔出雪魔刀,右手持刀,左手挽起小蝶的手,進入樹林之中,繼續向著鬼王城的方向飛速前進。樹林中到處可見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種類繁多的樹木。


    但所有樹木皆為枯木,光禿的枝幹,幽暗的樹洞,空蕩蕩的主幹中迴蕩著烏鴉的嘶鳴。腳下的泥土時而堅硬如鐵,時而泥濘如沼,螻蟻在地上啃食著腐肉,禿鷲在天空中俯視著白骨。黑色的如棺蓋的天空,重重地壓在百鬼樹林上,再用雷聲釘上幾根釘子。


    薛樺拉著小蝶一路來到了百鬼樹林的中心,忽然間一聲響亮的笛音響起,薛樺但覺自己背後冷颼颼地,仿佛有人正從背後偷襲。他迴頭一瞥,隻見一隻木質的巨大的手正向他和小蝶抓來。這隻手動作迅速,力道遒勁,帶著一股深秋肅殺的蕭條之氣,如一聲巨大的歎息,即將砸在他和小蝶的身上。


    薛樺急忙一把推開小蝶,倒懸雪魔刀,運動懲心決內功。對準巨手使出一招“悲迴風”。雪魔刀發出一股劇烈的白色的刀氣,轟的一聲,巨手被從中間劈為兩半。刀氣中細碎的雪花和冰晶,將木質的巨手切割出無數細小的木屑,在空中飄散開來。


    被砍斷的巨手砸在地上,一動不動了。薛樺看了看旁邊一臉驚恐的小蝶,鬆了口氣。忽然,又一串響亮的笛聲響起,薛樺隻覺得頭上火辣辣的,仿佛有東西在燃燒。他抬頭一看,隻見空中竟然出現了一座陰森漆黑的城堡,城堡中是無數掙紮死去的人,而惡鬼披著黑色的鬥篷,正在折磨著他的戰利品。薛樺清醒地認識到眼前的景象不過是一片海市蜃樓。


    忽然海市蜃樓化為一團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向著薛樺直壓下來。薛樺大喝一聲,將雪魔刀插在地上。將懲心決內功匯聚於雙掌之上,用力向下一揮,刹那間雪魔刀周圍出現一個清涼的圈,從圈中忽地升起一道混著冰晶白雪的圓柱形刀氣。刀氣如一條巨龍,嘶吼著衝向黑火。唿啦一聲,黑火的中心被衝出一個大洞。刀氣周圍的冰刃快速的旋轉,將剩餘的黑火也吞噬殆盡。


    來不及等薛樺緩過神來,從前方的黑暗中突然竄出來一條大白狗。白狗腰間別著一把武士刀,神態傲慢,呲牙咧嘴。薛樺單掌撐地,順勢拔出雪魔刀,使出一招“禮魂”劈向白狗頭頂。誰知刀鋒剛至,白狗卻化為一團黑氣,消失不見了。仿佛剛才薛樺砍到的隻是一個影子。


    正在薛樺驚詫之時,左邊卻有一陣細雨吹來。薛樺轉頭看時,隻見一個乘著油紙傘的小僧人站在旁邊。小僧人仿佛沒有腳,如同幽靈一般向著薛樺緩緩而來。他動作輕柔,節奏緩慢,但卻蘊含著滔天巨浪的力道。若是一般俠客,定然會難以適應這樣的緩慢節奏,被帶入其中。但薛樺武功卓絕,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奧秘。他將雪魔刀插在地上,左手快速地使出一緣指。眨眼之間薛樺便閃到小僧麵前,一緣指點在小僧心口,巨大的指力將小僧點得灰飛煙滅。


    薛樺本以為敵人接二連三的攻擊停止了。誰知伴隨著更加猛烈的笛音,一個麵色慘白,容顏秀麗,神情淒楚的女鬼出現在了自己的左邊。女鬼身著鮮紅色的血衣,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時而疾行,時而緩步,口中不停地哼著幽怨的歌。正在薛樺愣神之際,女鬼一把捉住了薛樺的喉嚨,而他的腳下則出現了一攤水,女鬼拉著薛樺緩緩向水中沉去。幸而小蝶及時殺到,使出一招“留芳甸”,將竹喧劍狠狠插進了女鬼的喉嚨。女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化為飛灰而去。


    小蝶急忙拉起薛樺的手,兩人向前奔去。小蝶一邊跑,一邊向薛樺說道:“金笛馭鬼,定是那天煞的‘鬼城’汪伍又在利用惡鬼結什麽鬼陣法。剛才那五隻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木魅’,‘不知火’,‘大天狗’,‘雨降小僧’和‘橋姬’。這些本是東瀛百鬼中的惡鬼,後來傳入大燕帝國,如今又被汪伍利用,設在這陰森恐怖的樹林之中。


    “孫子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終而複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時是也。聲不過五,五聲之變,不可勝聽也;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嚐也;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


    剛才的陣法,五隻厲鬼分別從東西南北中五個不同的方向攻來,借助這風火雷電雨五種不同的天氣,或疾或徐,或侵或靜,或難知如陰,或動如雷霆。五個方向,五種天氣,五類行動,互相組合,便成為百種不同的戰法。這汪伍算定,若這著百鬼一起殺出,也未必是木棉你雪魔刀的對手,所以他打算以奇取勝,利用不同的變化來打敗我們。”


    薛樺心中暗暗讚歎小蝶學識豐富且冰雪聰明。心想本來兩人就火急火燎地想要快點趕到鬼王城,卻不想汪伍在暗中又擺了一道,設下這百鬼結魂陣來拖住他們。他心中十分不快,想要揮刀大幹一場,將汪伍徹底鏟除,但礙於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救出皮皮,所以也隻好強壓怒火。他加快腳步,拉著小蝶的手在樹林中不斷穿梭,隻為能早些衝出樹林。


    可兩人剛剛跑了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刺耳的笛聲再次響起。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兩人的上方壓將下來。薛樺抬頭看時,隻見一座小山從兩人頭頂,裹挾著颶風,正在緩慢落下。小山發出孩童響亮的啼哭聲,聲音尖銳而刺耳。薛樺急忙雙手持刀,躍在半空,將身體弓成一弦彎彎的月。雪魔刀發著明亮的皎潔的白光,美麗的雪花圍繞在刀鋒周圍翩躚飛舞。他匯聚體內的懲心決內功,用盡所有的力氣,對準小山使出一招悲迴風。雪魔刀閃著白光的刀氣如同一道雷霆,瞬間將厲鬼“山童”劈碎。


    恰在此時,在另一陣笛聲的指引下,一隻通身深藍色的臭鼬撲向了小蝶。小蝶黛蛾緊皺,目若星辰,雙手握緊竹喧劍,碧綠色的寶劍在黑暗中散發著青翠的綠色光芒。她身邊的藍色蝴蝶旋轉飛舞,灑下芳香的亮晶晶的蝶粉。蝶粉落在竹喧劍上,落在小蝶柔弱纖細的身上。她動作輕柔,身姿曼妙,舞動的身體宛如一曲悠揚的揚琴,聲聲哀歎,如泣如訴,悲傷婉轉。


    小蝶這一招“暗香蝶影”,還未及刺到惡鬼“臭鼬”,那和著水仙花香的蝶粉便沾在了臭鼬身上。臭鼬仿佛是撞了明火一般,唿號一聲,倒在地上。經過幾番痛苦的翻滾,便化為飛灰。


    小蝶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藍蝶灑下的蝶粉竟然天生克製厲鬼。在薛樺與一座承裝屍體,燃燒著烈火的火車戰鬥之時。小蝶對準從側方而來的惡鬼“水虎”再次使出“暗香蝶影”。果不其然,當藍蝶蝶粉沾在“水虎”身上的時候,“水虎”便表現出巨大的痛苦和對於蝶粉的恐懼。小蝶由此更加確定,蝶粉便是這些惡鬼的克星。


    小蝶心如蘭芷,七竅玲瓏。她仔細地觀察到現在的笛音比剛才還要氣促,還要響亮,而惡鬼們的攻擊也隨著更加密集,更加兇猛。若是此時借著惡鬼對於蝶粉的忌憚,擾亂他們的進攻方向,或者延誤他們的進攻時機,也許可以讓他們互相殘殺。她打定主意,決定進行這項危險的試驗。


    另一邊薛樺將惡鬼“火車”劈碎。抬起頭,看見正前方一個提著油燈的惡鬼。油燈時而閃爍幽暗的微弱的光,時而閃爍刺眼的光亮,刺得薛樺睜不開眼睛。雖然他行動緩慢,但是油燈的燈光卻給予薛樺巨大的殺傷。快要接近薛樺的時候,惡鬼“油赤子”手上多了一根挑刺。他準備用這根挑刺殺死薛樺。


    恰在此時,從薛樺的右側出現一個女人的影子。影子牢牢地貼在地上,飛速地向薛樺刺來。小蝶將竹喧劍插在地上,微微頷首,雙手合十。一陣清涼的風吹過,數十隻藍蝶翩躚而起,向著東南西北和頭頂的方向飛去。而從薛樺側麵飛來的厲鬼“影女”便受到了藍蝶蝶粉的影響,轉變了方向。而正在緩慢行進的“油赤子”躲閃不及,被影女一劍刺中,而影女也被油赤子的挑刺紮傷,刹那間兩隻厲鬼灰飛煙滅。


    薛樺迴頭看著小蝶,隻見小蝶臉頰雪白,香汗涔涔。他又驚喜又心疼,心想這門驅動蝴蝶的內功定然對她消耗很大,自己一定要快速找到汪伍那狗賊,結束這不必要的戰鬥。想到這,他將手中的雪魔刀又握緊了三分。而敵人仿佛也驚訝於小蝶的武功,一時間笛聲竟然停止了下來。


    刹那間的安靜,仿佛是暴風雨前的沉默。薛樺望著幽深的黑暗的樹林,就像望著人深不可測的內心。那溫良的表麵下,究竟掩藏了多少的自私,殘忍,貪婪和肮髒。此刻的寧靜,不過是他正躲在暗處,盤算著如何進行更加猛烈的攻擊,如何撕扯敵人的身體和神經,如何將敵人咬碎。


    果然,一連串急促而響亮的笛聲響起,從薛樺的正麵迎麵飛來一條長著兇惡人臉的巨蛇和一隻擁有五條尾巴的紅狗。正在薛樺準備使用“抽思”來抵擋這兩隻惡鬼的時候,從他身後的方向又竄出了三隻惡鬼。一隻長著九條尾巴的靈貓揮舞著它的利爪,一副白骨嶙峋的人形骨架扭動著他的身軀,一隻長著青色皮膚刀槍不入的貂鼠搖晃著他的腦袋,三隻惡鬼疾行如風,張開血盆大口衝向薛樺。


    小蝶急忙發動蝶隱功,藍蝶灑下的花粉改變了三隻惡鬼行進的方向。“貓又”的利爪插入了毒蛇“燭陰”的身體,而“燭陰”的毒牙則咬緊了“貓又”的喉嚨,而“狂骨”的白骨則被天狗“彭侯”咬碎,而破碎的骨頭中翻出來的有毒的泡沫,則將“彭侯”毒翻在地。隻有“風狸”因為皮膚堅硬如鐵,火燒不死,刀砍不入,才沒有被其他惡鬼傷到。但是它衝擊的力道是在太猛,以至於一頭撞在前方的樹上,將同一方向的十數個樹幹都撞斷了。


    然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剛才的戰鬥還隻是一隻惡鬼從一個方向攻來,現在卻已經變成一隻到五隻不等的惡鬼從不同的方向向薛樺和小蝶進攻。薛樺揮刃如雨,一邊抵擋著惡鬼的進攻,一邊保護著小蝶。無論是“夜啼石”,“人魂”,“火前坊”,還是“鈴彥姬”,“山風”,“玉藻前”,都被薛樺和小蝶一一化解。


    然而時間的沙漏正一點點悄悄地流走,此時的惡鬥徒勞無功,隻能讓皮皮被害的風險進一步加重。薛樺的心如同火烤一般,他看著小蝶因為虛弱而發白的臉頰,和額頭上顆顆的汗珠,恨不得馬上一刀將整個百鬼樹林都砍得幹幹淨淨。


    他在心底為自己降火,反複告訴自己要冷靜地思考。他想到汪伍之所以在這裏對他們進行劫擊,無非是因為此地地形如迷宮般神秘莫測,而百鬼又各個不同,通過地形的變化,惡鬼不同方式的攻擊以及附加的不同天氣屬性的掩護,達到孫子所言的兵勢中常用到的“奇”。這一個“奇”字蘊含了先賢智慧的無窮奇妙,一次次不同的打擊,經過了“奇”的精心設計,便猶如春天花園中盛開的百花,迷惑了敵人的雙眼,麻痹了敵人的神經,摧殘了敵人的意誌。


    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嚐也;這五色五味互相組合,便成了無窮無盡的招式。“奇”是源泉,是變幻莫測的風,是難以捉摸的雲,是可大可小的江流,是忽而細雨微風,忽而大雨傾盆的情勢。它此刻的弱小正掩飾著背後的強大,它緩慢的流淌卻蘊含著滔天的巨浪。


    可這,不也是人的內心嗎?一個在幽暗處窺探他人的人,一個在角落裏等待他人犯錯的人。將那個名為“自私”的心穿上漂亮的外衣,再輔以絕美的語言的注釋。讓虛偽的笑容裝飾它,讓乖巧的表情表達它,讓非凡的才華驚豔它,讓高尚的道德歌頌它,一切的嘴巴上的修飾,得到了多數人的認可,那顆肮髒的,齷齪的,卑劣的心便長成了一個碧玉妝成一樹高的美人,長成了一個溫軟如玉,和而不同的君子。


    他可以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士,抑或是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學者,也許他成了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的勇士,或者他又成了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先賢。那雙在幽暗中窺探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外麵的世界,如何他的那顆“自私”的心,穿上華麗的外衣,帶上各種美名製成的帽子,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再得到若幹名流的支持與肯定。


    於是善良的弱小的正直的心被冷落在了穀底,那顆自私的勢利的惡毒的心占據了道德的最高峰。終於,他成功了,那雙眼睛終於不用在躲在暗處,正是借著各式各樣變化無窮的修飾,他終於可以將他的心大白於天下,他終於成就了那個執念,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


    而對於汪伍來說,他的無法放下的執念,他死也要得到的東西,就是小蝶。


    而“奇”的變化,豐富了他的招式,也裝點著他的內心。


    可怕的,幽暗的,變幻莫測的“奇”,不斷的向薛樺和小蝶發出恐嚇的嘶吼。這不僅僅是一場武功招式上的較量,更是內心中堅定意誌的決鬥。薛樺在心中問著自己,難道世界真的是弱肉強食,善不勝惡,正難勝奇嗎?


    怎麽可能呢?哼!薛樺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不錯,再變幻莫測的奇,再窮兇極惡的邪,再幽暗肮髒的內心,也無法脫離正義的製裁。以正製奇,以善製惡,以正麵的進攻去擊退敵人,去摧毀他的脆弱的中心。因為選擇了奇,正就必然成為了他的弱點。從剛才百鬼們接二連三的進攻,薛樺發現在自己的右邊始終沒有惡鬼襲來。


    他突然想到,這也許是因為汪伍忌憚小蝶的蝶隱功,因為一旦有惡鬼從右側攻來,那麽當左側攻來的惡鬼撲空時,就會像之前的“風狸”那般,將行進路線上的樹木撞碎。也就是說,汪伍一定隱藏在右側某一棵樹木之中。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打定主意,躍入空中,估算了一下從這裏到百鬼樹林邊際的距離,心想,如果我使用那招,雪魔刀的刀氣應該剛好能將這一條線上的樹木全部砍倒。


    薛樺迴過頭來看了一眼小蝶,此刻她還在艱難地堅持著。突然間,一個身形巨大,白衣如雪,黑發敷麵的女鬼突然從地下鑽出,站在了小蝶的麵前。小蝶驚愕地看向薛樺,她看見薛樺此時已將雪魔刀高高地舉過頭頂,而懲心決的內勁已全部化為刀氣,圍繞在雪魔刀的周圍。冰雪在雪魔刀的刀刃上匯聚成一股劇烈旋轉的白氣,她感到迎麵吹過一股劇烈的寒風,瞬間一種徹骨的寒冷從頭頂直襲到腳底,那種感覺便如同身著單衣,在冰穀的風口吹著冷風。


    裹挾著破碎冰晶的刀氣已經吹得小蝶睜不開眼睛。但是眼前的雪女卻沒有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是啊,因為冰雪而生怨,化身為厲鬼的女人,如何會反過來受到冰雪的傷害呢?木棉此時一定是找到了破解百鬼結魂陣的方法,所以暫時沒有辦法來幫助自己。


    於是小蝶強行打斷運功,拔出插在地上的竹喧劍。藍色的蝴蝶在空中翩躚,飛舞,這些黑夜的精靈灑下芬芳的蝶粉,輕輕地落在小蝶的寶劍上。小蝶輕嗬一聲,使出一招“蝶惹衣”,將竹喧劍狠狠地插進了雪女的腹部。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雪女化為片片巨大的雪花,落在地上,化為了雪水。


    而薛樺此時如一隻飛翔的雄鷹,他閃電般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黑暗的遠方。雪魔刀刀鋒上的白氣越來越濃,越來越厚。這一刀,他便要將汪伍從他隱藏的黑暗中趕出,這一刀,他便要將那驅使惡鬼的金笛斬斷,這一刀,他便要將這阻礙他們前行的百鬼結魂陣破得幹幹淨淨。


    薛樺麵容悲戚,目光如炬卻滿臉憂愁,他顫抖的雙手舉著如千斤重的雪魔刀。這一刻,皎潔的月光穿透了烏雲,照在雪魔刀上,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明亮的光芒。他抬起頭,閉起眼睛,如同吟唱般地說出那五個字:“東——皇——太——一斬!”


    巨大的暴風雪隨著雪魔刀的斬擊,唿嘯著衝向了汪伍所在的方向。冰雪巨龍的嘶吼劃破了夜空的寧靜,所有枯樹的樹幹被刀氣粉碎成一片片的破木,在空中翻滾,飛舞,像是巨木的坍圮,又像是最後的狂歡。樹幹折斷的清脆的聲音,在皎潔的月光的照耀下,在心底奏出一股絕望的心碎。這悲傷的力量,是一座無形的橋,橋的這邊是絕對的暴力,橋的那邊是薛樺湖水般澄澈的眼睛。


    終於,這一條直線上的所有樹幹都被刀氣砍得幹幹淨淨。刀氣吹過的泥土深深地陷了下去,形成一個半圓形的長長的甬道,破碎的木塊覆蓋在上麵,踩上去有著咯吱咯吱的聲音。整個百鬼樹林像是被掏出了一個樹洞,透過樹洞的這邊,可以看到黑暗的另一端。薛樺急速向著汪伍的方向飛去,卻隻在第七顆樹木的地方看到了一攤鮮血。他又惱又恨,看來自己還是沒有完全掌握東皇太一斬的精髓,竟然被汪伍成功逃脫了。


    此時遠處傳來了小蝶的咳嗽聲,薛樺急忙跑迴到小蝶身邊。隻見小蝶的臉顯出和田玉一般的淒美的慘白,她瘦弱的身體劇烈起伏,杏口微張,不斷地喘著粗氣,嘴角還留有紅色的血痕。薛樺看到地上的那口鮮血,定是小蝶剛才咳出的。看來小蝶剛才為了幫助自己,耗費了太多的內力。


    他十分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拉起小蝶的手。也許是因為過於虛弱,也許是因為過於心急,小蝶虛火攻心,她覺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像被火烤一般,神經突兀的跳動,讓她痛苦不堪。她覺得煩躁極了,下意識地一把推開了薛樺遞過來的手。


    薛樺愣了一下,他看見小蝶抬起臉,在她的眼睛裏仿佛有一股名為心焦的火,正在熊熊地燃燒。小蝶勉強打起精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拉起薛樺的手,神態焦急的說道:“木棉,我們恐怕中了桂亦雄和汪伍的調虎離山之計,我擔心他們故意設計,讓汪伍在此地拖住我們,而在另一邊對姊姊他們不利。木棉,我現在真的十分擔心他們,不如我們原路返迴,先和姊姊他們會合吧。”


    薛樺心中也有此擔心,畢竟是自己提出的兵分兩路,如果鬼王真是故意設計,蝶隱派雖然人數眾多,但恐怕也不是鬼王的對手,若是他們有什麽閃失,以小蝶善良的秉性,恐怕要痛苦得生不如死。雖然向前行可以更快地到達鬼王城,但是人命關天,就算多花些時間,多費些腳程,也是值得的。


    薛樺向小蝶點了點頭,小蝶心領神會,薛樺一把挽起小蝶的腰,腳下生風,疾行如閃電。發自丹田的懲心決的內力形成了兩個氣墊,附著在薛樺的兩隻腳掌上,無論是密林隱穀,還是山川菏澤,都如履平地一般。小蝶玉貌仙姿,輕盈優雅,薛樺宛若挽著一株蘭花,芳香滿懷。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雖然兩人一木一花,心如蘭芷。但在鬼域陰森恐怖的環境下,和危機四伏的情勢中,他們的心如同被火炭炙烤一般,焦急和痛苦像是兩根閃著寒光的鐵簽,深深紮入他們的心。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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