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恩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睛,眼角有些濕潤。


    她昨晚做了一個噩夢。


    不同於她以往做過的那些噩夢,這次的夢裏沒出現怪獸,背景也不是漆黑一片的午夜,沒有激烈的追逐,也沒有突如其來的驚嚇。隻是在某個清晨,許朔先生做了一頓飯請她吃,然後在飯桌上,許朔先生委婉地告訴她,自己要走的路很曲折,讓她不要再跟著自己。


    夢裏她懇求許朔不要丟下她,拚命訴說著自己的堅強。許朔露出為難的表情,勉為其難地答應不會離開。可在最後卻還是悄悄拿起行李離她而去。她雖然立馬發現並追了上去,卻仍在一瞬間丟失了許朔的蹤影。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隻能難過地哭泣。


    夢裏一切都那麽真實,那麽自然,仿佛它真的發生了,又仿佛像是一個預言。


    醒來以後莉莉恩的心還是砰砰跳個不停,那份心悸,那份慌張,那份失落,此刻仍留在她的心間,她緊張地抬起身子,淚眼朦朧間視線越過繆真去搜尋許朔的身影。


    可是沒有。


    原本應該躺著許朔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莉莉恩的心髒頓時漏跳一拍,心中的不安被二次放大,情緒也有些失控,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下扯去。雖然殘存的理智告訴她,這隻是夢,許朔一定沒有離開,她不可以哭出聲,這樣會吵醒繆真,但她此刻必須做些什麽,否則她的狀態就會陷入崩潰。


    找到許朔,隻有實實在在地看見本人,她此刻的情緒才能被安撫。


    莉莉恩搖晃著起身,步子急亂地朝屋外走去。


    天隱隱有想亮的痕跡,但太陽在冬天喜歡賴床,身體大半還埋在森林的被褥中,隻探出了一點點頭,整個世界一片清冷的墨藍色。


    根據先前的經驗,許朔這個時間如果不在床上,那大概是在做飯什麽的,所以莉莉恩首先往大屋的方向去找。


    大屋門前確實有人做飯,但不是許朔,而是啞女麗奈。


    麗奈看到莉莉恩,笑著向她揮了揮手。


    莉莉恩勉強點頭迴應,然後有些著急地問道:“請問,你有看到許朔先生嗎?”


    麗奈眨巴兩下眼睛,隨後比劃了幾個手勢。


    莉莉恩心中又急又亂,望著麗奈的手在空中揮舞,腦子卻騰不出理解的空間,現在的她隻能接收最直白簡單的信息,所以並不明白麗奈的意思。


    “算了,我自己找他吧,謝謝。”


    莉莉恩轉身推開大屋的門,滿屋躺著的孩子讓她一愣,但並未多想。掃視一眼,確認沒有許朔的身影後,她關上門,開始在村裏的其他地方尋找許朔的身影。


    她圍著村子小跑,每路過一個屋子便放慢步伐,聽裏麵是否有熟悉的聲音。


    其實莉莉恩知道,如果大屋不見人,其他的屋子也不大可能找到許朔,她應該慢慢地向麗奈詢問,這樣更有可能得到許朔的下落。可她心亂,步子停不下來。


    許朔先生……許朔先生……


    許朔先生到底在哪,難道他真的走了?


    可怕的猜想一直盤旋在莉莉恩的心頭,心中的焦慮也不斷升級,像無形的鞭子一樣不斷地拷打著她。


    就在她準備放棄這漫無目的的尋找,迴去重新詢問麗奈時,她忽然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村角的一間屋子裏傳來。


    “……多少了?”


    “光這部分就差不多二百斤了,剩下的部分還有這麽多,真是不得了的量。就算每天都做燉肉,估計也要吃一個多月吧。”


    “你想多了,這個程度,每天吃的話,估計十來二十天就能吃完,村裏這麽多人呢。”


    “不不不,那麽短的時間吃完這麽多的肉,那得是多奢侈的吃法啊,我們吃不來的。”


    莉莉恩循著聲音來到屋門前,借著微弱的晨光,她看到許朔和俊雄站在滿屋的凍肉前,俊雄左手拿著一罐凝固的油,右手拿著一坨肉,反複掂量著,似乎在用比較的方式給肉稱重,而許朔則拿著刀負責給肉切塊。


    在看見的許朔的瞬間,莉莉恩的心情像海麵卷起的巨浪一樣洶湧,但這份激動也像拍打上岸的浪一樣迅速消退,一同帶走的還有她的不安和焦慮。


    太好了,他沒走。


    “許朔…先生。”莉莉恩輕聲唿喚。


    “啊,莉莉恩,”許朔頂著一副黑眼圈迴過頭,在看到來人是莉莉恩時,臉上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早上好。”


    “早上好,許朔先生。”


    莉莉恩走進屋內,來到許朔的身旁,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許朔的臉看,眼裏滿是複雜的情緒。


    “呃。”許朔被她盯得有些緊張,下意識撓了撓自己的臉,“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沒。”莉莉恩垂下眼眸,雖然有很多話想說,但轉念一想,那些隻是夢罷了,就算說出來,搞不好也隻會讓許朔徒增困擾。


    浪潮退去,岸邊隻留下石頭一樣沉甸甸的疲憊感。


    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莉莉恩忽然覺得好累,想要休息一下,但她又不想讓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離開她的視線,於是索性屈起雙腿,像一隻等待主人離開的小狗一樣,抱著膝蓋在許朔腳邊蹲坐下來。


    這個舉動把許朔和一同在場的俊雄都嚇了一跳。


    “你、你還好嗎,身體不舒服嗎?”許朔連忙單膝跪下詢問。


    莉莉恩搖了搖頭,“我沒事,隻是,可能有點沒睡醒吧,有點累。”


    “那你要不要迴去再睡會,我會叫他們留你的早餐的。”


    “不要。”


    “那,去吃個早餐恢複一下精神?今天的早餐是肉湯哦,我們昨晚弄到很多肉。”


    “我都說不要了,為什麽老是想趕我走啊?!”


    麵對突然發脾氣的莉莉恩,許朔和俊雄對視一眼,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莉莉恩本人也被自己的失態嚇了一跳,她將臉埋進膝蓋裏,小聲地道歉道:“對不起,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請當作沒聽見吧。”


    許朔苦笑起來,“就算你這麽說……”


    俊雄從這奇妙的現場氛圍中察覺到了些什麽,他扔下手頭的油和肉,嘴裏嘟囔著“哎呀,屎急,屎急”然後溜達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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