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


    莉莉恩似乎想辯解兩句,但被愛莎打斷了。


    “莉莉恩,不要覺得你叔叔是想跟你搶家族的經營權,這是為了你還有整個家族好,你這麽年輕,你能保證自己不會犯錯嗎?萬一因為你的決策失誤導致家族大虧損,到那時候你要怎麽辦?”


    (嘖。)


    這番話聽得許朔直咂舌。


    愛莎和艾恩,這兩個女人身上雖然都流淌著溫克家族的血,但卻都已經是嫁到外麵去的人了,連本家都不算,因此亞當的遺產無論怎麽分都與她們無關。但是赫歇爾言下許諾要給這兩人好處,兩人便聯合起來,利用長輩的地位對莉莉恩威逼利誘,幫赫歇爾爭奪亞當的遺產。


    莉莉恩雖然可以選擇堅持拒絕,但是這樣一來就會陷入“與長輩作對”的立場中,這咋一聽好像不是什麽大事,但就像在職場上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上司的敬酒說no一樣,即便在日後被穿小鞋也是有理沒處講。


    艾恩那樣落魄的親戚姑且不說,赫歇爾無論在莊園裏還是莊園外明顯都更有話語權,愛莎似乎也掌握著一部分與溫克家族相關的重要生意,若是他們日後暗中使絆子,別人知道了也隻會說是莉莉恩有錯在先,使莉莉恩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


    (這根本就是逼宮!)


    然而,就在許朔感到憤憤不已時,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出現了。


    “請原諒,各位,能聽我說幾句嗎?”


    是布隆,那厚實的聲音真是極具辨識性。


    “雖然我現在暫時還不算是溫克家的人,但是,作為莉莉恩小姐的未來丈夫,請容我失禮的插幾句嘴。莉莉恩小姐確實很熟悉家族產業,但年紀尚小,要一下掌握那麽厚重複雜的家族產業,實在是很有難度。”


    赫歇爾一聽,語氣不由得愉悅起來:“謔謔,布隆先生也這麽認為嗎?那麽……”


    “但是,也正因此,莉莉恩小姐眼下最缺少的,正是實際經營家族產業的經驗。既然亞當大人留下的產業遲早要由莉莉恩小姐繼承,那麽趁她正當精力充沛的年紀,讓她更多地接觸家族產業,這不是更好嗎?當然,為了避免莉莉恩小姐因為年輕而做出錯誤的決策,就由我和赫歇爾老爺在一旁輔佐好了。在下雖然不才,但也曾幫家父打理過自家的產業,相信可以為莉莉恩小姐提供一些幫助。”


    聽起來分明是溫和的語調與誠懇的語氣,卻如鋒利的尖錐般鑿破了由赫歇爾為首的長輩們組成的高壓立場。布隆的站隊一下子把莉莉恩從“無視所有人的忠告硬要上位”的泥潭中拖出,使莉莉恩的繼位變成“合情合理顧全大局”的舉動。


    “布隆·利茲……”赫歇爾緩緩地吐出這四個字,聲音低沉得像即將發起進攻的犀牛。


    但是他終究不能在明麵上對布隆惡言相向,餐桌之上不能亮有形的刀劍,這是貴族間不成文的規定。


    餐廳內的空氣就此陷入了沉默。


    廚師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快速把在門邊聽八卦的管家和廚師們趕迴原位——在下一輪戰火硝煙彌漫之前,必須把菜給上了才行。


    第四道菜是主菜,由肉厚味鮮的魚排與幾塊氣味獨特的黑色肉塊組成,擺盤非常精致,像一個小金字塔。


    許朔推著餐車,緩緩地繞過一臉陰沉的赫歇爾,凝聚起注意力,將視線投向麵帶微笑的布隆。


    顏色如血般鮮紅的-61就漂浮在布隆的頭頂。


    (布隆,你是站在莉莉恩這一邊的人嗎?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麽這樣憎恨我?)


    當許朔將第四道菜擺在莉莉恩麵前時,他注意到莉莉恩也在看布隆,眼中滿是感激之情。


    許朔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他很快恢複自如,接著將餐車推到下一位少女的身後,繼續上餐。


    然而下一秒,身前的少女扭頭看向了他,臉上滿是厭惡。


    “你手抖什麽?”


    餐廳裏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少女。


    “擺盤都被你弄亂了。”少女不快地說道。


    許朔愣了幾秒,才意識到少女在說他,他看了一眼桌上有些變形的主食擺盤,急忙低頭道歉道:“非常抱歉!”


    “佩蒂,不要無禮!你當這裏是家裏嗎?!”坐在少女斜對麵的男人以嚴厲的語氣嗬斥道。


    “但是,這家夥他……”


    “還不閉嘴!”男人怒目道。


    少女委屈地收起了聲,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下彎曲,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妹夫,請不要責怪佩蒂,錯不在她。”赫歇爾望著低頭道歉的許朔,冷哼一聲,道:“這家夥是莉莉恩剛招來的管家,年輕人做事太重感情,招人也不看資曆。這家夥沒接受過專業的管家培訓,耽誤了客人用餐,真是不好意思,我做主人的,替莉莉恩向你們道歉……那個,許朔先生,雖然你對我們溫克家有恩,但是既然做了我家的管家,能否請你靠譜一點呢?”


    “不好意思……”


    許朔感到非常無地自容,他本該悄無聲息地做一個合格的觀察者,將一切聽到的看到的默默轉換成情報記在心中,可他因為情緒分了神,不但自己受指責,還害得莉莉恩也被找理由貶低了一番。


    這時,莉莉恩站了起來,她向少女鞠躬道:“抱歉,佩蒂,許朔先生還不熟悉這個工作,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替他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少女擦著眼淚不說話。


    “莉莉恩……”許朔張口,卻說不出話來,隻是自責。


    這時,越過莉莉恩的身影,許朔看到了莉莉恩身後的布隆。


    布隆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但已經不是微笑了,許朔曾見過無數次那樣的笑容,咧起嘴,露出牙齒,眉角曲起像兩把彎刀——那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許朔不禁拽緊了拳頭,眼神也一點點變得憤怒起來。


    (果然不對,莉莉恩,這家夥果然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他才不是什麽好人,他這麽做隻是為了他自己而已!)


    許朔不是沒有想過,布隆之所以會憎恨自己,或許是因為布隆喜歡莉莉恩,把莉莉恩看做自己的妻子,所以他隻是在吃醋。但是接觸過安東尼後,許朔改變了想法。


    安東尼也喜歡莉莉恩,也因為許朔這樣的盜賊出現在莉莉恩身旁而生氣過,厭惡過許朔,但在他知道許朔是莉莉恩的支持者後,他對許朔的好感值終歸還是上升了。


    那才是真正的喜歡,隻要能為對方好,什麽都能接受。


    但是布隆卻從始至終憎恨著許朔,那鮮紅的數字絕非簡單的吃醋,他希望莉莉恩繼承家產沒錯,但同時——也希望莉莉恩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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