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姒沅眉心微跳,在這個人麵前,她心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謝世子殿下關心,臣女已經無恙。”


    她中規中矩的迴答讓季竇嗤笑一聲,“肩膀都快被紮個對穿,這才過了半宿你告訴我已經無恙?”


    程姒沅:“……”


    他總能讓她無言以對。


    既然知道她什麽傷情,何至於非要問她?


    “走吧,我送你。”季竇沒再多言,說完轉身離開。


    “姑娘……”


    司綺蹙眉低聲詢問。


    程姒沅搖搖頭,“世子殿下也是好意。”


    雖然並不清楚季竇為何會這麽做,但不得不說,有季竇在身邊,的確帶給她一些安全感。


    一直到坐上馬車,程姒沅本以為季竇已經走了,結果沒想到車窗被扣響,季竇隨意將胳膊搭過來,挑眉興趣盎然的問道:“聽說,你跟太子有婚約?”


    程姒沅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垂眸平靜道:“迴太子殿下,臣女並不清楚。”


    所謂的指腹為婚隻不過是當初太後隨口的一句話,沒有任何憑證,承認與不承認不過是人家的一句話罷了。


    但她很清楚,太後還記得這個事,等她及笄一過,不久孝成帝就會賜婚,一年後她與唐文岐完婚。


    但今生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給唐文岐。


    這個婚約,勢必要讓太後無法向皇帝提及。


    想到這,程姒沅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


    季竇若有所思的摸摸下頜,黑眸灼灼盯著她又逼近了幾分,“那你想當太子妃嗎?”


    程姒沅蹙眉抬眸看向他,語氣冷淡了幾分,“世子殿下此言何意?”


    “太子昨天可是想要殺你,你如果還想嫁給他那我再多管閑事豈不自討沒趣,你若不想嫁給他……”季竇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微眯的眸中閃過一抹暗色,“那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他再想動你,就看他身子骨抗不抗揍了。”


    這話說的霸氣,卻叫程姒沅麵色一僵。


    什麽叫是他的人?


    “還請世子殿下慎言!”


    季竇也不多解釋,笑笑直起身往後退了兩步,“你好好考慮。”


    言罷大步離開。


    車窗放下,司綺擰眉低聲道:“早聽聞這位世子行事放蕩霸道張狂,卻沒想到竟是這般的……”


    程姒沅低著頭沒有說話。


    方才季竇那番話的確帶給了她衝擊。


    如今她的確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勢協助她震懾住唐文岐,季竇的確是個好選擇,然而此人性情無常,在京城更是霸道張狂橫行無忌,與這等人打交道風險極大,再者季家如今樹大根深,朝中不少人都在暗中彈劾季家,敏昌公府雖不如季家卻也仍舊不可小覷,她與季竇走的近在旁人看來便是敏昌公府有意親近季家。


    這樣一來,落在旁人眼裏所發出的信號可就不僅僅隻是兩個小輩相識了。


    借勢季竇,未嚐不是驅虎吞狼。


    “唔……”程姒沅揉按了一下額角,一夜未眠加上思慮過多讓她現在頭腦格外脹痛。


    司綺瞧她難受,趕忙倒了一杯馬車內已經備好的茶水遞給她。


    “姑娘,喝口水歇一會吧。”


    倒好茶水剛要遞給她,司綺卻麵色微變,低頭湊近茶盞輕嗅,隨後又翻手拔出插在發髻間的銀針往茶水中一探,眨眼間沒入茶水裏的銀針頓時變得烏黑,格外駭人。


    程姒沅平靜看著司綺的動作,深吸口氣隻覺額角愈發脹痛。


    唐文岐,還真是無孔不入!


    本就是一夜無眠,程姒沅此刻卻是被這杯險些入腹的毒茶驚得生出了幾分恍惚。


    司綺自也看出自家姑娘此刻的驚懼,卻又不敢多言,隻又將馬車上的物件一一檢查了一遍,這才安心。


    猶豫了好一會兒,司綺嗓音壓得極低問道:“姑娘...太子爺是為何...”


    話還沒說完,程姒沅抬起食指豎在唇邊,神色異常冷冽。


    “隔牆有耳,迴家再說。”


    司綺本就懸在嗓子眼的心被程姒沅這態度一嚇,也一瞬揪了起來。


    但眼前的姑娘卻是讓她覺得陌生極了......


    然而對於程姒沅而言,這一杯毒茶更是堅定了她的想法,自己就微弱的優勢在無孔不入的暗算與絕對碾壓的強權麵前,太過一文不值!


    但一想到程家眾人,程姒沅最終還是攥緊了拳頭。


    無論前世如何,更不要說如今的唐文岐如何,她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又有何可懼?


    微微勾了勾唇,笑意中帶著淺淺的苦澀。


    是啊,前世因為她的愚蠢,程家上上下下都已陪葬過一次了。


    既然老天爺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絕對不會是讓她重蹈覆轍!


    馬車隊吱溜溜的朝著京城駛去,程姒沅揉著自己酸脹的太陽穴拚命的想著,還有什麽細節是她所遺忘的。


    兩世攪成一團的思緒,卻在馬匹的一聲嘶鳴後,程姒沅瞬間找到了隱於記憶深處的細枝末節。


    是了,就是在這次迴京的路上!


    上一世唐文岐為了掩蓋在獵場的表現不佳,給一位一直彈劾東宮的老言官馬匹下毒,後又安排了‘刺客’刺殺。


    混亂中,唐文岐不但舍身救下老言官,留下一段君臣得宜的“佳話”,更是直接貼身救下她,讓她成為京城眾閨秀中的活靶子!


    至此,他們都是一戰成名。


    不過對於唐文岐是美名,而對於她來說是惡名罷了。


    不過彼時的她仍舊單純天真,隻覺得太子殿下是世界上最英勇神武的人。


    一想到自己過去的愚蠢,程姒沅忍不住笑了,笑容裏卻是不見半分溫度。


    司綺一眼就看見自家姑娘捏得骨節發白的拳頭,眉頭微微蹙起:“姑娘...你怎麽了......”


    程姒沅抬手止住司綺的話,緊握的拳頭不住的有些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恐懼。


    “司綺,我知道你手上有娘親留給你的銀月簪!給我一支!”


    司綺一愣,眼中先是驚訝繼而才染上幾許遲疑,抿緊了唇,最後還在從腰間拿出一根銀簪:“姑娘,銀月簪太危險了,您......”


    程姒沅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狠辣,卻是讓司綺生出幾分心驚。


    自家溫婉柔順的姑娘,何時又會露出這般模樣?!


    前幾日秋獵,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過這會兒一直在腦海中迴憶著當日細節的程姒沅,根本沒有注意到司綺的驚訝。


    這次的苦肉計無論是對於唐文岐而言,還是自己而言都是一個機會。


    如今的唐文岐一定很想讓她死在這一場混亂當中吧?也一定會乘亂讓人來取她的性命吧?


    那是不是也意味著,一片混亂中,她也可以找到合適的時機直接讓太子爺死於‘刺客’之手呢?


    直接接過桃花樣式的銀月簪,不顧司綺的驚訝與阻攔,程姒沅直接插進自己發髻中。


    銀月簪本就是類似於暗器的存在,不過是那桃花中的其中一瓣就是機關,隻要輕輕撥動便是會從簪尾射出微不可見的銀針。


    而那銀針上,自然也是染有見血封喉的劇毒。


    也正是因為太過毒辣,娘親離世前選擇將銀月簪交給她最信任的張嬤嬤,而對她一直疼愛有加的張嬤嬤也不曾告訴她有此物存在,隻是讓司綺隨身攜帶以防不時之需。


    而上一世,她程家女子在被打進教坊司前一日,皆是飲簪自盡,鮮血染紅了敏昌府門檻任由仆婦洗涮了三天三夜仍見殘紅。


    程姒沅微微闔上眼,臉上卻是淺淺笑意。


    若是唐文岐死在銀月簪下,那她也算是替上一世的親人報仇了。


    馬車停下,程姒沅等待著人群的騷亂的開始,寬大袖擺下的手卻是一點點攥緊。


    不到半刻鍾,果然前方傳來男人的怒吼,與女人的尖叫聲。


    人群開始亂了。


    早就知道一切進程的程姒沅微抿的桃花唇勾了勾,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司綺隻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熱切與瘋狂,心下不由一沉,擔憂道:“姑娘,無論發生什麽,奴婢一定會保護你的!”


    程姒沅笑著搖了搖頭,卻仍是穩坐如山:“司綺,待會兒人群亂起來,記得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不用擔心我。”


    她不能急,她如今仍是敏昌公府三姑娘,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最要緊的還是不能讓唐文岐發現她也是重生之人!


    否則......


    將銀月簪遞給自家姑娘後,司綺那顆心就已經高高懸起。


    無論是之前的在獵場的兇險,還是那一杯毒茶,都印證著姑娘告訴她的那些話的真實性。


    此刻,就算是再蠢鈍的人,恐怕都能猜到三分她要走銀月簪,是想要做什麽。


    但司綺卻沒有多問什麽,神色微凝,執拗的搖了搖頭:“奴婢不能丟下姑娘!”


    “傻姑娘.....”程姒沅不由眸色一軟,伸手拂過司綺的發頂。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一句簡單的承諾背後,代表著什麽。


    一如司綺此刻的誓言般,上一世,她也堅持到最後,不曾背棄離開她。


    唐文岐圖窮匕見後,為了得到遺旨,將她身邊凡是親近的人都帶到她麵前,讓她眼睜睜看著他們飽受折磨痛苦的死去。


    而司綺卻是堅持得最久,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都不曾說出半個對她不利的字,最後卻是落得個碎屍萬段的下場。


    感受到發頂傳來的溫度,司綺愣了愣,畢竟因為自己會些拳腳功夫的原因,與能言善道的細辛比起來,向來是那個不太討喜的那個,平日裏與姑娘也說不上親近。


    然而此刻姑娘眼中的暖意卻讓人根本看不懂。


    有些不好意思的埋下頭,司綺的聲音有些悶,卻又帶著些鼻音:“姑娘想做的事,讓奴婢去吧,奴婢不怕死,就算被千刀萬剮也願意為姑娘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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