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掛上中天。


    跑路的治排長帶著二十幾個手下,一溜兒跑在蒙蒙田野間,一路向北。


    偶爾,後麵會遠遠傳來槍響。


    一行人全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土八路陰魂不散一直追著…這是跟俺有仇麽?”又跑出幾裏後,治排長腳下速度減慢。


    “俺想了半天,大概知道是啥原因…”手下一放長插嘴。


    “快說。”


    “往北跑路的八路人多,他們散開後齊頭並進,俺們應該是剛好跑在了八路前麵…”


    “俺的個姥天爺哩…”一想到身後跟著的密密麻麻的八路,治排長差點又癱倒在地。


    “擺脫他們…也很容易…”一班長嘀咕著伸手扶穩排長。


    “趕緊說啊…”


    “俺們隻要再跑快點,然後折向東或西可就與八路錯開…”


    “再跑快點?你看看弟兄們有誰像能跑得更快的?”


    “除此之外,俺還有個辦法…”一班長無奈,他認為在村外給連長示警未果後就應該立即跑路!


    有多遠跑多遠,排長這蠢貨還妄想等八路離開後迴去。


    “啥辦法?再吊俺胃口俺要你好看!”一排長怒了。


    “八路他們跑路沒敢打火把,走的盡是田間地頭的小路,俺們隻需冒點險躺地裏的水溝裏,隻要運氣不要太壞的話,急於跑路的八路肯定發現不了俺們…”


    “這個主意,不錯!”


    …


    砰…


    叭…


    負責斷後的李老四帶著二十餘人,與追擊的鬼子、自治軍尖兵接上火…


    一追一跳雙方的速度都很快…


    零零碎碎稀稀落落的槍聲,聽在不同人耳中,感覺各不相同。


    黑暗中,負責做俘虜思想工作的分區交通員不斷吆喝:“八路軍優待俘虜,願意參加八路打鬼子的跟我們走,不願意的蹲地上,領三塊大洋等這次事了之後就可以離開…”


    被俘虜的三十餘治安軍抬著擔架扛物資,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心中苦澀無人表態。


    八路一槍未放,繳獲留在村裏接近一個滿編排的槍支彈藥及物資…


    現在打發的這百十塊大洋…


    還來自於繳獲…


    這他娘的跟強搶.又有何區別?


    沒有槍,迴去肯定得吃掛落


    一時間,感覺到前途昏暗。


    “哎,你家是哪個村兒的?”交通員開始找散開的偽軍拉家常。


    “俺西樓村.”


    “家裏幾口人?”


    有十一個人自願參加八路…


    聽到交通員向胡義匯報。


    柳元清像是看怪物一樣盯著分區交通員:“你怎麽說服他們參加八路的?”


    交通員得意笑答:“向他們宣傳我們八路軍打鬼子以軍民一家人政策,給他們講鬼子這些年所幹的那些壞事兒…”


    “不願意留下的.等會兒準備放了?”


    “放?誰跟你說的?”交通員撇嘴。


    “留又不放,難道?”柳元表抬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那倒不至於,再做他三五天思想工作,保證他們每一個人都會願意留下”交通員一臉神氣:“我看不上的還不要呢!”


    “這麽利害?能教教我不…”


    “當然可以啊…”交通員聲音忽然壓低:“我們犧牲了的政委才厲害,半個小時說服浮虜拿著槍與敵人拚命”


    柳元清忽然覺得,這牛吹的真。


    不過,偽軍這玩意還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對手強大時,他們弱的像隻雞崽兒。


    對手如果是普通百姓,他們卻又強得像是老虎獅子。


    論戰鬥力,經過鬼子教官訓練的偽軍遠超一般的八路遊擊隊。


    基層指揮官都學習過基礎戰術,比隻知道打伏擊偷襲的遊擊隊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哪怕是一個普通偽軍,因為訓練時子彈多,喂出來的槍法也比遊擊隊好。


    偏偏,他們很多時候,就是打不過遊擊隊


    沒多會兒。


    柳元清躺在了擔架上“…你是哪裏人?”


    抬擔架的麻連長老老實實迴答:“俺家在鄉下,在城裏當差時入贅到俺媳婦兒家當了上門女婿…”


    “你又是怎麽當的偽軍?”柳元清像在拉家常。


    “小時候家裏送我到縣城讀書,中學畢業後托關係在縣警隊尋了個差事。”


    “能在警隊混個差事還是挺不錯的.”


    “後來鬼子打來了,俺不願當偽警為虎作倀,可惜一大家子賴以活命的田地、祖宅誰也舍不得舍棄逃走,留了個傭人看家,全家躲到鄉下,剛好不願意投降的警隊隊長拉起一支的抗日隊伍,我閑得沒事也入了夥。


    就這樣跟鬼子周旋了大半年,沒想到隊伍中竟然混有奸細,然後隊伍被鬼子包圍,隊長不願意投降被鬼子擊斃,那時候我還年輕,想到一家老小就我這麽個主心骨,迫不得已投降當了俘虜,後來家裏得到消息,幾乎是傾家蕩產托維持會長給皇軍說情才留了條命,寫了悔過書後當了皇協軍…”


    柳元清笑了笑:“你的經曆倒是挺坎坷的…不過,其實你不請托,一樣能留下這條命,因為,鬼子需要人給他們賣命.”


    麻杆苦笑:“我被關在集中營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那麽多隻是希望能活著真的,那時候真的隻想活命,讓我幹啥都成”


    “呃…你入贅的什麽人家?”


    “俺嶽父祖輩都做的絲綢買賣…”


    “這年頭絲綢生意不大好做啊,對了,你家裏幾口人?”


    “八口,嶽父、嶽母、兩個小姨子以及我跟妻子生的一雙兒子…”


    “你一個能月掙多少??”


    “以前一個月六塊法幣,現在鬼子改成軍票發餉,一個月十二塊…”


    “軍票不值錢…說說,你當連長一個月能撈多少外快?”


    “三四十塊錢吧…”麻杆抬擔架的手臂上肌肉繃緊,很想掐死躺在擔架上的問話的柳元清。


    “我把你當朋友,你可別當我是傻子?”柳元清譏笑道:“你手下早將你們團的情況交待得一清二楚,你要是再敢隱瞞,信不信我立即將你當成漢奸就地正法?”


    麻杆有些抓狂:“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有一千多塊,孬時三四百…”


    “看來,你是真不想迴答?”


    麻杆一咬牙:“我在城裏養了個小,需要花錢…所以跟一些兄弟跑水路到津門撈偏門…”


    “嗬嗬,既然你不願說實話,那我們換一個話題…”麻連長正在想如何蒙混過關的時候,柳元清卻又主動轉移話題:“那你說說,我們現在走過的這些地方為什麽沒有看到高梁地?”


    麻杆長愣了一下,長出了一口氣:“運河流經這邊時水量還行,這一帶受去前年大旱影響稍小,高梁雖然耐旱但是產量低,水澆地種高粱著實浪費…”


    “河裏有沒有魚?”


    “去前年大旱,河水量騾減,河裏魚蝦比以往少得多…”


    “那個…維持政府怎麽征稅派役?”


    “稅按人頭以糧錢收,瑤役是各家出勞力,主要是修炮樓、挖封鎖溝…”


    “民國義務教育要求全部兒童免費讀書,學校及老師情況如何?”


    “鬼子打過來後,中小學校失去民國政府的經費來源,大部分老師都走了,學校基本荒廢…而且,鬼子慢慢強製中小學校必須增加日語教學,村民教育意識本來淡薄,所以原來的大部分中小學生幹脆都不再上學…”


    柳元清有一搭沒一搭問地方情況。


    始終沒有問麻連長掃蕩的鬼子兵力布置,麻杆這個偽軍連長,不簡單…


    接下來,該給他講講鬼子這些做的那些慘絕人寰的壞事兒!


    行進的隊伍中,這樣與俘虜交流場麵隨處可見。


    時間不斷流逝。


    隊伍來到一條橫著小河邊後,終於慢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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