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陸喝口茶,即便是再好的茶葉也沒了味道,怒道:“什麽人如此大膽。”將茶杯摔在地上。片刻,問道:“你怎麽知道菜裏有毒?”


    無俗道:“我這鼻子靈得很,一聞就知道。”


    柳青青苦笑道:“無俗道長可並不是僅僅隻會打太極拳,用毒的本事恐怕也很少有人及得上他。隻是別人用毒殺人,他是用毒救人。”毒可以殺人,自然也可以救人。世間萬物皆是如此,刀劍可殺人,也可救人。其實殺人救人和用什麽兵器用什麽手段是無關的,殺人救人存乎於一心。


    心中想著救人,用什麽都可以救人。


    無塵始終閉門養身,此刻抬起眼皮,問道:“是怎麽下的毒?”


    無俗道:“師兄,來頭很了不起啊。他怕來府裏下毒被人發現,所以便在府外就下了毒。”林大陸奇道:“府外?”無俗道:“我在你的廚房發現油缸是滿的,偌大的府邸,每天都要耗費很多菜油,而油缸卻是滿的,說明是今天才新買的油。這毒便下在油裏。誰也不會在買油時舀一口油來嚐嚐,所以也就沒人發現已經下了毒。此人不僅擅下毒,且攻於心計,了不起。”


    司馬成風喝著自己帶的酒,他身後的小童說道:“要是我們化妝進城就好了,他們就不會發現我們了。”


    柳青青抿嘴笑道:“再怎麽化妝也難逃他們的眼線,如果我們化妝前來,他們就會明著殺我們。我們明著進城,他們就會暗地裏殺我們。試想,我們個個都化了妝,他們殺了我們棄屍荒野,有誰知道我是柳青青?”


    小童打個冷噤,道:“那現在可怎麽辦。”


    林大陸一拍桌子,怒道:“我就不信這府裏每樣東西都有毒。不吃火鍋咱們便吃別的。”衝著外麵叫道:“來人。”無塵淡淡說道:“林捕頭還是親自帶路,我們自己去取食物的好。”


    林大陸一怔,隨即點頭,這府裏人這麽多,指不定誰就已經被收買了。他便起身道:“好,你們誰隨我去拿吃的。”兩個小童立即答應,無俗也隻好站了起來,道:“看來我又隻能再去一趟了。”無塵和司馬成風是長者,自不能動手幹這些事,而柳青青是女人,自也不能幹苦力。無俗走出門,忽又迴頭:“聽說你相公也要來成都,你讓他快些,以後這些苦差事就他來幹。”


    柳青青笑道:“那可不,我相公棋下得好,說不定就和我師父成了棋友,這些事便隻能你來幹。”無俗嘴裏嘟噥道:“哼,我好歹也幹過幾十年掌門,竟淪落至此。”


    府裏下人一聽,嚇得不輕,原來這人竟是武當掌門。好些人便跟在他身後,獻盡殷勤,希望能得一些好處。無俗這才心裏稍微痛快些。林大陸所說的食物是一些鹵肉,這些東西藏了很久,估計也隻有他和廚師才知道。


    無俗等人將鹵肉端迴花廳,林大陸這才露出笑顏,道:“若是這些再有毒,哈哈,我便不姓林。”


    無俗已拿了一塊肉,放鼻尖嗅了嗅,他是識毒辨毒的行家,眾人便都看著他。他嗅了嗅,道:“那你可能隻能不姓林了。”


    林大陸臉上變色:“什麽?”


    無俗將肉扔了出去,便有一條狗奔了過來,一口吞下。眾人的目光便放在狗身上,不半晌,這狗忽然嗚咽叫了起來,隨即緩緩倒在地上,隻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林大陸一拍桌子,怒道:“豈有此理。”


    無俗道:“這肉本無毒,但我們去端了來,所以有毒了。”林大陸忽然站了起來,看看無俗,看看兩個小童,又看看一道前往的幾個下人。無俗道:“不用看了,若下毒的人能這麽輕易就讓你看出來,他也就不會受到李若文重用了。”


    林大陸隻得坐了下去,氣唿唿的,卻毫無辦法。


    無塵緩緩說道:“此刻天色已晚,咱們便忍一頓又何妨。明日再想辦法,一兩頓總不會餓死。”


    兩個個小童趴在桌上睡覺。無塵和司馬成風下了一夜棋,卻都不說話,隻有落子的聲音。柳青青斜靠在椅子上,望著屋外的月亮,思念著殷笑笑。二人認識不久,卻也成親。緣分這東西啊,的確是說不準。


    無俗翻著道家典籍,他雖魯莽,但畢竟在武當掌門的位子上坐了幾十年,受到無塵教化,道家典籍從不離手。隻有林大陸是坐立不安,坐了片刻便走片刻,時不時又唉聲歎氣。


    好不容易天明,屋外大街上已傳來賣豆漿油條的叫賣聲。成都人早餐愛喝豆漿,就著油條,著實美味。兩個小童肚子咕咕叫,忍不住吞吞口水。司馬成風對這兩個小童著實溺愛,微笑道:“青青,你去看看是否可以買些來吃。”


    林大陸當先走了出去,道:“我去買。”


    無俗和柳青青隻得又跟了出去,兩個小童忍不住餓,也跟著往外跑。眾人出門,一個五十來歲的道人正在買油條,隨手已拿了一根塞嘴裏,還要老板裝幾根油條帶走。他一咬油條,油水便從嘴裏濺了出來,他大口咀嚼,似乎味道不錯。


    林大陸沉聲道:“他都吃了,我們吃了也沒事吧。”


    無俗微笑道:“或許他吃得,我們吃不得。”林大陸怒道:“為什麽?”他這一吼,那道人便看了過來,見了無俗,都是道家一脈,便微微點頭。無俗亦還了道家禮數,略一遲疑,走了過去,道:“這位道友,敢問在哪裏修行。”


    道人微笑道:“貧道四處遊方,哪裏有好吃的便往哪裏去,算不得修行。倒是這位道友瞧來道骨仙風,想必是出自名山。”無俗搖頭道:“我以前還可比較自豪的說出名號來,今日卻不行了,此刻饑腸轆轆,想買幾根油條吃的錢都沒了。”


    道人哈哈一笑,將手裏油條遞給無俗,道:“不必客氣,拿去吃。”


    無俗接過油條,放鼻尖嗅了嗅,喜道:“多謝。”先將油條交給身後的林大陸,道:“拿去先分了。”迴頭道:“不知道友可否再給幾根。”道人哈哈大笑,道:“你這道士,臉皮還真有點厚。”但嘴裏說笑,迴頭又買了十來根油條交給無俗。


    他和柳青青拿了油條迴屋時,兩個小童正狼吞虎咽,無塵、司馬成風和林大陸卻未吃。本來先拿來的油條甚少,自然便兩個孩子先吃。無俗笑道:“這油條若是賣給我們,說不定便有了毒。賣給別人的便沒事。我從別人手裏拿來的,想必也應該沒事。”說到這裏,卻忽然變了臉色,兩個小童臉色鐵青,嘴裏兀自說著:“好吃。”但舌頭似乎腫了,說話不利索。


    司馬成風大驚,出手成風,立時點了兩個小童心脈大穴。沉吟道:“還是有毒。”無俗快步上前,先嗅了嗅手裏的油條,道:“沒毒啊。”拿了小童手裏的半截油條嗅了嗅,歎道:“他們的有毒。”


    柳青青道:“在門外時沒毒才拿了進來,到了這裏卻有毒了。”


    林大陸已嚇得不輕,道:“對啊,我拿了油條就跑進門來給了無塵道長,無塵道長又分給這兩個孩子。按理講,不應該有毒才對。”


    無俗先將手裏油條分兩根給無塵,道:“這是沒毒的,師兄請用。”無塵微笑接過,對無俗無比信任,隨口便咬。林大陸驚道:“萬一還是有毒怎麽辦,不能吃。”


    無俗道:“我手裏這些沒毒,各位盡管吃。”


    他分了油條,上前查看兩個小童的毒,但查看半晌,卻搖頭道:“這著實不知道是中了什麽毒,我也沒有解毒之法,如今隻能先護住他們心脈,待找到下毒之人才能找到解藥。”


    懂下毒之法,自有解毒之藥。


    青塵子迴到客棧,向煙雨和言血魂分油條,笑道:“剛才碰到一個怪事,一個道人居然沒錢買油條,找我要了幾根。哈哈,可他身後明明是好大的府邸。我雖不信,但不願惹事,還是給了他幾根油條。”


    煙雨皺眉,道:“是個什麽樣的人?”


    青塵子道:“瞧來武功不低,不在我之下,是道士打扮,身後跟著兩人,一個是妙齡姑娘,嘿,沒煙雨姑娘長得好。另一個是捕快打扮,應該是成都府的捕快。”


    言血魂哈哈大笑:“二哥也真會說話,那姑娘定長得極為好看,但在煙雨姑娘麵前便說沒煙雨好看。若是在她麵前,恐怕就說煙雨沒她好看了。”


    青塵子亦笑:“行走江湖,可不就是應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嘛。”言血魂叫道:“哎呀,你罵煙雨姑娘是鬼。”二人雖一大把年紀,卻還是喜歡開玩笑。這想必就是最要好的朋友才能做的事了,彼此埋怨,彼此看不起,卻不許別人說對方一句。


    煙雨習慣了二人的口舌之爭,嘴角帶笑,看著二人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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