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走迴屋子,羊牧羊以及峨眉派男弟子都已經入睡。夜未深,但大家都已經很累,便都睡了。阿水合衣躺在床上,一時間卻也睡不著,時而想起武當山上變得暴烈、利欲熏心的師父李若文,時而想起流落江湖的武當掌門無俗。想得更多的倒是女兒劍心和煙雨。


    他心裏輕輕歎氣:“也不知何時才能夠帶著她們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住下。”


    忽地門外傳來輕輕的“哆”的一聲,阿水身子便保持不動,雙手卻已暗自運力。門“呀”一聲緩緩打開,一個瘦小的身子探了進來。阿水借著月光看去,卻是李劍心。


    劍心四下張望,輕輕叫道:“爹爹,你在哪兒?”


    阿水心中一暖,伸出手道:“來,過來。”劍心一聲笑,跳著到了阿水懷裏,柔聲道:“我就知道爹爹沒睡。”阿水抱著女兒,胸中說不出的高興,這些日子雖救出了女兒,但各種煩事纏身,一直沒機會與她親近。這時真正將女兒抱在懷裏,恍若夢境。


    劍心蜷縮在他懷裏,也是不動。過了好半晌,阿水輕聲問道:“你是怎麽被柳千秋抓了的?”


    劍心也壓低了聲音:“我想下山玩兒,八位師父不許,我就偷跑出來了,然後就被人抓住了。嘻嘻,八位師父特別好玩兒,大師父和三師父喜歡下棋,兩個人一下棋就停不住,什麽都忘了。二師父和四師父喜歡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睡了,我跑去扯他們胡子都沒醒。最好玩兒的是八師父,他總是在爭第七名的位子,所以每天都和七師父打架。反正每個師父都有自己的事,但是每天有一個師父教我武功。我已經學會了一套刀法、一套劍法、一套掌法。”


    劍心一麵說,阿水一麵迴想與瀾滄八老相識的日子,他斷了四老的一臂,想不到八人對劍心依舊這麽好,心中忍不住感動,說道:“你以後可不能再欺負八位師父了。”


    劍心沉默半晌,悄聲問道:“爹爹,你不許我待在你身邊嗎?”


    阿水心頭一酸,將劍心摟得更緊,道:“不會的,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劍心心滿意足的在阿水臉上親了一口,笑說:“這才是好爹爹。”


    劍心不多時便在阿水懷裏睡著,阿水動也不敢動,生怕弄醒了女兒。忽地想起:“瀾滄八老發現劍心不見了,肯定會下山來找。八位兄長雖武藝高強,心機卻不深,難免為人利用。唉,看來得盡快找到他們才好。”


    夜已深,月尚明。


    竹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每一下都似是人在走。風停人停,風始人走。


    阿水心想,要是有人借著風的聲音到了這竹屋,那可當真不妙。猛然間,清脆的“啪”的一聲傳入耳朵,他將劍心的被子蓋好,抽身躍了起來,躲在窗戶後麵,卻見羊牧羊也已醒來,坐在床上望著自己。


    他做個手勢,示意羊牧羊起身,伸手輕輕撥開窗戶,隻見四周一片靜謐,竹林內漆黑一片,什麽也瞧不見。忽地風又吹起,便見竹林黑影內有一物似在移動。


    正如阿水所料,風起時這人便動,風停時這人便止。要不是阿水在黑暗的牢房裏生活了五年,聽力異於常人,險些便被這人蒙混過去。但一迴頭,見羊牧羊躡足走來,心道:“我在西湖牢底待了五年,聽力自然強些,羊兄的聽力也這麽強,那可當真匪夷所思。”


    他卻哪裏知道羊牧羊在習武之前是山上牧民,便是以牧羊為生。牧羊人對聲音特別敏感,山上溝溝坎坎尤其多,萬一有羊丟失,靠的就是一雙耳朵,聽見任何聲音便奔去查看。如此一來,羊牧羊的聽力也就比一般人好得多了。


    待竹林內那人行至竹屋前不遠,阿水心內估測,憑他的輕功,一躍便可到那人身前,當下向羊牧羊做幾個手勢,猛地手上用力將窗戶推開,身子已如燕子般穿梭出去。身未落地,右手打出一枚金針,卻見那黑影往後疾退,隨即一聲悶哼,顯然是受了傷了。


    阿水知道自己的金針絕技天底下沒幾個人能躲開,他重傷七指閻王靠的也是金針。這時絲毫不遲疑,身子往前一撲,手已抓住那人手臂,卻覺手裏溫潤如玉,竟是女子之手,不由得一呆。便這功夫,那手一滑,自阿水手裏脫開,往竹林深處奔去。


    羊牧羊也已躍了出來,輕聲道:“追呀,還站著做什麽?”二人並肩而行,唿唿風聲在耳邊響起,不多時便追入竹林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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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雨正在睡夢中,忽地聽見一聲慘叫。她身子閃電般彈了起來,伸手抓住頭邊的長劍,往屋外奔去。剛奔出屋子,隻見無塵、無俗、司馬成風三人也已到了門外。


    傳出聲音的是男客所住的屋子,煙雨立刻奔了過去,卻見一個紅影自內奔出,撞進她的懷裏,正是李劍心。煙雨一怔,問道:“劍心,你在裏麵做什麽?”


    劍心麵上驚惶,往內一指,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煙雨拉著劍心奔進屋子,卻見漆黑一片,瞧不清楚,自懷內取出火折子吹燃,找到了桌上的蠟燭點燃了,隻見屋子裏的人都已站在一旁,看著床上。她也望了過去,隻見兩名峨眉弟子咽喉中劍,已自死了。


    她在人群裏望了一陣,卻看不見阿水和羊牧羊,心中一驚,慌忙躍出屋子,四周卻漆黑一片,哪裏有人影?她再進入屋子時,隻聽劍心說道:“我跑來跟我爹爹睡,半夜醒來時爹爹卻不見了,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咦,義父也不見了。我就睡這張床??????”她往一具屍體邊上的床一指。


    煙雨霎時嚇得魂不附體,男客們是在地上打著地鋪睡覺,阿水本該睡在由門進去第二張床,但他因為在屋外和煙雨聊天進去得晚了,所以睡在最邊上,劍心自然也就睡在最邊上一張床。但死者睡的卻原本是阿水的床位,如此一來,刺客要殺的是阿水。


    煙雨慌忙拉過了劍心,心道:“若是昨夜阿水睡在了安排的床位上,死的要不就是他,要不就是劍心。”


    劍心覺煙雨手心冒汗,看了看她,便不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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