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將竹棍在手中撥弄得轉圈,緩緩道:“我姓江。”


    顧曼曼哈哈笑道:“天底下姓江的何止千萬,你是哪個?”他忽的麵色一凝,吞了一口唾沫,道:“你是


    江南?”


    乞丐哈哈笑道:“顧曼曼就是聰明,哈哈,一猜就


    黃山四絕變了臉色,均後退一步。但覺後退一步仍是不夠,於是後退了三步。


    顧曼曼也變了臉,尷尬笑道:“唔


    這個


    乞丐接著道:“錯了。”


    顧曼曼可絲毫不敢大意,將乞丐的話在心裏想了一遍:“顧曼曼就是聰明,哈哈,一猜就錯了。”


    於是他長長出了一口氣,道:“你看你,這麽大年紀了,還喜歡開玩笑,可把我嚇壞了。”他哈哈大笑,道:“動手。”


    黃山四絕的劍便都出鞘半尺,寒光閃耀,俱是好劍。


    乞丐道:“可是我是江南的手下。”


    此言一出,黃山四絕的劍便停頓,忽然間,“鏗”一聲響,拍劍入鞘,又退迴了原來的位置。顧曼曼似乎是有些口渴,喝了一口茶,遲疑道:“呃


    兄台


    我一看兄台就知道你見識不凡,無論是武功還是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哈哈,有幸結交,實在是顧某莫大的幸事。”他略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道:“你


    應該不會又開玩笑吧?”


    乞丐依舊嬉皮笑臉,道:“你認為呢?”


    你認為呢――這四個字就像是“你猜”一樣難以捉摸。


    可顧曼曼畢竟是聰明人,他一看乞丐的形象,心裏便下了一個結論:這人油嘴滑舌,不可信。


    於是他沉聲道:“殺。”


    黃山四絕卻麵麵相覷,不敢動手。


    顧曼曼臉一沉,喝道:“殺。”


    乞丐嘻嘻笑道:“你們要是此刻出了手,待會兒江南來時,死得會比姓顧的還慘。”


    然後,他緩緩地,很清楚地從嘴裏吐出一個字:滾。


    黃山四絕便連滾帶爬的離開了大廳。


    顧曼曼尷尬一笑,道:“唉,與其花錢養狗,還不如養個兒子。兒子無論如何是不會離開父親的,狗卻不一樣了,哪裏有肉就會去哪裏。”他正色道:“你也是江南的狗,而我能給你更好的肉。”


    他的比喻很難聽,卻很實在。


    “他不是我的狗。”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走得很慢,走得很穩,似乎左腿還有一些瘸,他本就穿著鬥篷,蓋住了大半個臉,又披上了蓑衣,戴上了鬥笠,於是餘下的臉都看不見了。他繼續道:“他是我的兄弟。”


    他說話比顧曼曼乞丐更清楚,說道:“我給他的不是肉,是情。”


    乞丐嘻嘻接道:“友情的情。”


    顧曼曼嚇得癱瘓在椅子上,顫聲道:“我


    是誰花錢雇你?我給你雙倍的價錢,不,三倍的價錢。”


    江南緩緩道:“我殺人,並不因為錢。”


    顧曼曼腦袋裏忽然浮現出近日江湖裏人人都在討論的一個問題:“江南到底是殺手還是俠客?”


    於是他連忙說道:“我


    從沒做過壞事。”


    乞丐嘻嘻笑道:“剛才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死了兩個人,這難道是好事?你莫非是要告訴我,你是在超度他們?”顧曼曼吞了口唾沫,似乎更加的口渴了,於是他伸手去端茶碗,可他的手抖得厲害,連茶杯都端不起來。


    他似乎已被嚇得沒了還手的能力。


    可忽然間,他的表情大變,手也變得很穩,很快。他的身子已騰空飛起,身上發出了十來道寒光,他坐的椅子上也突然發出了無數的暗器。暗器就像是一場春雨,來得猝不及防。


    同時間,他的人已撲向了窗戶。


    他的身子剛出窗子,一根竹棍就打了來,正中他的鼻子。他疼得連忙後躍,但不作停留,身子一提,欲從房頂穿出去。他的身子剛躍至房梁,忽然間,眼前黑影一閃,江南已躍至自己頭頂,他吃了一驚,想要退時,背心一麻,人便沒了力氣,重重摔了下來。


    他這一跌直跌得七葷八素,險些暈過去。


    乞丐已笑嘻嘻的蹲在了他的身邊,道:“你三十年前是一個小小縣城裏的捕快,當時你看上了一個同行的妻子,於是趁你的同行不在,將她強奸。過後你更是將那男人殺害,又怕那女子告你,於是你設計陷害,將那女子關入了大牢,派了幾十個囚犯將她玷汙至死。”


    他本來是笑著的,說完,便一臉嚴肅,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道:“兩條人命,本該**兩刀。可是那婦人死得太慘,**四刀。”


    於是顧曼曼的雙手雙腳各多了一道刀口。他疼得大叫,可乞丐似乎是沒聽見,繼續道:“我也不願多說了,你修建這曼曼山莊之前,已經殺了七十八人,我便**七十八刀。”


    哪個人能夠承受七十八刀?


    顧曼曼隻**了八刀就斷了氣。不是被殺死,是被嚇死。


    江南道:“死有餘辜,不值得同情。”乞丐笑道:“我沒有絲毫同情。”他看著四周跪倒的丫鬟,道:“你們把山莊的財寶分了,各自迴家吧。”


    山,依舊是那麽美。


    水,仍然是那麽淨。


    誰也不知道山莊已經死了人。就像誰也不知道江南是誰一樣。


    江南緩緩走在湖泊邊,水中是他的影子。影子和人一樣,黑得像是一塊碳。


    半晌,他道:“小江,你怎麽還跟在我身側?”


    乞丐小江一愣,笑道:“那我應該去哪兒?”江南道:“你不是說你要去看看小南夫婦麽?”小江一拍腦袋,道:“哎呀,我給忘了。”他提步便奔,片刻功夫,人就已消失在密林中。


    江南望望天,烏雲壓頂,隻一個時辰,天竟變得這麽快。


    他伸手拍拍手上拿著的蓑衣,迴頭望望長得像一隻鳥的鳳凰山,喃喃道:“又少了一個惡人,可天下的惡人哪裏殺得幹淨?”


    不一會兒,雨就下了起來。


    淅淅瀝瀝。


    江南穿著蓑衣,戴著鬥笠,走得依舊很慢,很穩。


    周圍的人不斷地匆匆奔過,每一個都會迴過頭看江南一眼,他們奇怪:這麽大的雨,為何這人走得那麽慢?


    可每一個人都未曾將江南看得清楚。


    前麵便是鳳陽城。


    小南夫婦進城已六個時辰,未迴。小江進去了兩個時辰,未迴。他即將進去,不知還能不能出來。


    朱記麵館已經有幾十年的曆史了。


    朱老板的父親是賣麵的,朱老板的父親的父親也是賣麵的。到了朱老板這一代,他的麵條已做得比誰做的都好吃。而他此刻正在教兒子煮麵,他希望兒子也能夠繼承這已經曆時三代了的麵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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