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抓住腦袋,嗬嗬笑道:“不瞞前輩,我隻是懂得認幾個字罷了,哪裏知道這字好還是不好。”


    江楓漁見他老實,也就笑道:“不礙事,你看啊,這幅字有兩種字體,一為狂草,一為小楷。狂草者,正如世上不羈世俗的人,個性張揚,欲舉劍問天,他們過得生活隻是要自己滿意,哪裏管什麽臭規矩。這種人你知道哪些?”


    若論狂草字體,莫不過唐張旭,後世不少人書法家便極力去模仿。但又不知模仿的是什麽字,隻是個人覺得這個狂草的字該這樣讀,於是自己就這樣讀。久而久之,這種錯誤便越來越多,以至於後世不少書法字帖中很多字句不通,這便是盲目模仿之故。


    但江楓漁卻不願做這種一味模仿而不求變通之事,他將劍術、扇法、內功融入書法之間,初時適得其反,不僅武功大退,書法也大有不及往日。但他既選了這條路,便隻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費時十年,他才有了起色,不僅武功大進,書法也一日千裏。他這些書法隱含了高深的武功,適以未曾在世麵上展賣。別人隻知他武功高強,卻不知他最為得意的卻是書法。


    他見阿水不懂書法,便沒了多大的興致,好似一個美麗少女脫光了衣服站在一個男人麵前,而偏偏這個男人不為所動。這少女豈不是傷感?好似這個男人就是個瞎子。而在江楓漁眼中,阿水在書法方麵便是瞎子。


    “小楷者,正似江湖上那些循規蹈矩之人。好似許多富家子弟,他們生下來隻有幾件事可以做,第一是長大,第二是娶親,第三是生兒,第四是繼承父業。如此不在波瀾的武林中闖蕩,不經曆挫折,這人又如何稱之為英雄好漢?”江楓漁講著小楷,阿水卻連連搖頭,說道:“安於富貴固然不好,也不見得外出闖蕩就是好的。”


    江楓漁卻並未生氣,反而點頭道:“不錯,若你低調行事,雖死後毫無名聲,卻畢竟過得踏實。而你四處闖蕩,可能名聲大噪,卻常年奔波。若在這兩個方麵取一個折中,那豈不是好?”


    阿水到此時方才明白為何江楓漁會將狂草和小楷交叉在一起,原來是想告訴世人,既不能安於現狀,亦不能不停奔波。但念及自身,自小開始便四處奔波,何處又是家呢?


    江楓漁道:“你若不能不能從我的書法內悟出武功,我也不怪你,這原是極難的。我有兩種內功,任何一類都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可偏不巧兩種都在我的手裏。”


    習武之道,內功才是根本。武林中有不少劍術名家,一生浸淫劍術,劍法的變化上可稱“千變萬化”。可他們卻也隻敢稱自己是“天下第幾劍客”,而不敢自居“天下第幾”。劍法固然高深,他們的內力卻難有進境,那麽無論劍法如何登峰造極,若遇上一個內功高手,那也必敗無疑。


    修煉內功,就好像建造房屋選擇頂梁柱一般,定要精挑細選。所以武林中頗有名聲的內功心法便成了眾人爭奪的對象。江楓漁能夠有兩門高深的內功,亦不知是殺了多少人得來的。


    他繼續介紹:“第一門內功便是我自己修煉的,叫做‘無為內經’,乃是道家了不起的武功,縱然是道家第一派的武當恐也有不起。唉,隻可惜這門武功講究心無雜念,一切不想,一切不作為,方可進入到高深境界。我偏偏喜好諸多,琴棋書畫無不耗費了我大好時光,往往正在修煉內功,立時便想到了某個字該怎樣寫才好。如此一來,我修煉這門內功便也隻是到了第五層,餘下的五層我這輩子是不可能練成的了。”


    阿水心中也想:“我一心報仇,又怎能靜下心來修煉這門‘無為內經’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若想要修煉這門武功我自然不反對,但你就難以練到我這個地步。恐怕你修煉至第三層也就難以進展了。”江楓漁輕輕搖著折扇,憑他一雙慧眼,將阿水的心看了個七七八八。


    他見阿水麵上失望,說道:“這第二門武功可就大大有名了。昔年魔教被武當李若文一舉鏟除,此事你可知曉?”


    阿水心中頗為自豪,他的師父是天下第一大俠,拯救了江湖眾生。但他卻不肯透露自己就是李若文的弟子,說道:“這事自然知道,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現在街頭說評書的或是唱皮影的還在反複演繹此事,還起了個名字叫‘若文戰羽衣’。”


    江楓漁麵上流露崇敬神情,道:“對李若文我也是極為敬仰的,近年來我的武功隱隱有突破第五層之勢,若到了第六層,恐怕我也可以和李若文一戰了。”阿水不禁一呆:“江楓漁前輩下手狠辣,若和師父一鬥,萬一傷了師父怎麽辦?”卻又想著,要是兩名高手決鬥,那場景定是萬年難遇的。


    習武之人通常在觀看別人打鬥中看出一些自身招式的缺陷,也可學習借鑒他人的武功,憑借此來提升自己的武功修為已是常事。阿水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他便也想要看看李若文和江楓漁的一戰,是否能夠驚天動地,是否又會被人編成評書或是皮影。


    江楓漁繼續說道:“不過恐怕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我年幼之時曾和魔教眾位高手會麵,那時他們嫌我整天舞文弄墨,不願意招我入教,嘿嘿,也正是這樣,我才在武當的劍下保全性命。你不知道當年武當和魔教的爭端死了多少人,我便告訴你。”


    阿水奇道:“死的盡是魔教妖孽,前輩又為何憐憫?”


    江楓漁上下打量阿水,似乎是看見了怪物,冷笑道:“你以為當真是如此麽?在武當山下有數百魔教教眾死在武當高手手下,這也就罷了,他們全是死有餘辜。可是那之後的事你知道麽?”


    阿水當時和唐天香手下的拈花待在青城山後的峽穀養病,又怎知武林事?他出穀之時已經是武當大戰三年後,那時他的拈花叔叔北上重建長白山派。而他則一路前往武當尋找師父,路上聽了不少的評書才知道自己的師父已經大敗魔教。可他聽江楓漁的意思,明顯是說自己的師父還大開了殺戒,殺了無辜的人,問道:“前輩的意思是


    江楓漁將視線停在一幅畫上,阿水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畫上畫的的一名儒生手持長劍正刺向一名兇神惡煞之人的胸口,這畫畫得栩栩如生,儒生麵上的冷酷,以及那被殺之人麵上的求饒的神色均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而在二人的腳下,還躺著十來具屍體,和那被殺之人的服飾一致。


    阿水也曾見過魔教之人,知道這是魔教人的服飾,而這儒生雖不像自己的師父,但那穿著,武林中哪有第二人?


    江楓漁麵色突的似變得痛苦,半晌才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也罷,今日我便不傳你武功了。我給你講講這段血腥的殺戮,我也讓你知道,為何我現在不在歪門邪道,也為何我不在正道門派。憑我如今的武功,去任何的門派幫派做個長老亦不是難事。我不願意卷入武林門派爭鬥,便因他們之間太過於複雜,若論一個門派是正是邪,實在難以祥言。你說少林是禪宗弟子,本該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妄殺人命,可三年前少林和丐幫起了衝突,少林門下三十武僧偷襲丐幫洛陽分舵,殺了他們一百三十八人。這又作何解釋?”


    阿水“啊”一聲驚唿,他實不知少林竟會做出這等事情。


    “我當時也似你一般驚訝,可事實就被我看在眼裏。從那時起,我便重新審視武林正邪之論。我們談的是武當,那麽你可知道武當有多少頂尖高手?”


    阿水對此事自然清楚,說道:“武當武功最強的自然是李若文大俠,其次應該是無塵道長,無俗道長再次,最後是秦楓。”


    江楓漁點點頭,道:“此刻在武當山上,無俗是掌門,無塵是長老。李若文則居一閑職,在武當後山靜修。而秦楓卻在江南另立門戶,雖是掛著武當的旗號,但他教的卻是‘秦家劍’,此中緣由你可知曉?”


    阿水茫然搖頭,他迴雲南多年,待迴到中原,便聽聞秦楓已自立門戶,稱為“秦家劍派”。當時不知其中還有其他的緣由,此刻卻想來其中必不尋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南煙雨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川西浪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川西浪子並收藏江南煙雨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