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寺火焰,逐漸熄滅。


    待到漫天飛卷的濃煙,隨著唿嘯的夜風,上演嗆鼻熏眼一幕,十名目瞪口呆的橙殺,這才迴過神。


    “咳咳咳--”


    一陣猛嗽之後,橙護法上前一步,喚道:“主子?”換一個地方沉思吧?否則的話,此處停留過久,豈不被煙熏昏?


    嗆鼻熏眼的濃煙,橙護法的叫喚,令呆如木雞的納蘭凜,握鳳珠的手一緊,仿佛從噩夢迴歸殘酷現實。


    十八年前,他摯愛的女子,已香消玉殞。十八年後,鳳珠怎麽可能會顯光,宣告聖主降世?


    惟一可解釋的,就是……


    不,不會的。


    可是,鳳珠顯光,乃親眼目睹。這一事實,勝過萬千雄辯,令他自欺欺人的念頭,都無法成形。


    鳳珠顯光,聖主降世。意味著……


    摯心的女子,香消玉殞之前,曾與其他的男子鶼鰈情深。甚至,恩愛之餘,還開枝散葉了?


    孽種出生的一刹,金蝶尚未來得及浮現時,擁有包羅萬象神功的瑤妹,施展移骨換膚,封印住了金蝶。


    故此,孽種的存在,鳳珠無法感應。


    封印金蝶,時間長短,根據功力的深淺來定。功力愈深,封印的時間愈長。而,今夜……


    乃封印失效之期,金蝶破繭飛出。所以,鳳珠感應到了,當即盛綻金芒,恭迎孽種降世。


    猜到當中原因的納蘭凜,腦袋倏地一仰,對著浩瀚無垠的天空,撕心裂肺的呐喊著:“啊--”


    瑤妹,你何其殘忍?


    為了信守承諾,替你守護西煌,活著於我而言,盡管生不如死,我也甘願受盡煎熬。


    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如此殘忍的對我?


    你的香消玉殞,已經讓我悲痛欲絕了。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讓我痛上加痛,留下一個孽種刺激我?


    刺激過度、淚如雨下的納蘭凜,奏出了淒厲的笑聲:“哈哈哈--”


    瑤妹,你有苦衷的,是不是?


    孽種,你並非心甘情願的生,是被騙的。被某個凡夫俗子,動用卑鄙手段,誘騙了芳心,生下了孽種。


    瑤妹,你的香墳,我一定會查到。我要用殘生,守著你的芳墳,絕不讓你孤單、寂寞。


    至於那個動用卑鄙手段,誘騙了你的芳心,令你白玉染瑕,生下孽種的男子,他一定不得好死。


    我會查到他,以及那個孽種,將其碎屍萬段,血祭你當年的被騙,血祭我多年的痛!


    理智徹底喪失、情感無比扭曲的納蘭凜,止住了淒厲笑聲,飽含猙獰的眸色,盯望向了手中鳳珠。


    千百年來,但凡金蝶印記者降世,鳳珠皆會盛綻金芒,以示恭迎聖主。


    而,感應的鳳珠,與降世的金蝶印記者,距離拉隔愈遠,它的金色光芒,愈顯淡薄。


    反之,感應的鳳珠,與降世的金蝶印記者,距離拉隔愈近,它的金色光芒,則愈顯耀眼。


    剛剛,鳳珠所綻金芒,璀璨萬分。由此可見……


    孽種的位置,與他如今所立的惠安寺,距離一定不遙遠。惠安寺,處於東崢國京都。


    也就是說,孽種的位置,就在東崢京都!


    指尖一彈,鳳珠送入袖筒,納蘭凜被淚染濕的冰冷麵具,閃爍著陰森光芒:“橙護法--”


    腰似弓一彎,橙護法聲如洪鍾應答:“屬下在。”


    俊眸狠眯,薄唇緩啟的納蘭凜,一字一句皆煞氣十足,令飛旋的夜風都忍不住戰栗。


    “聯絡其他護法,放飛所有黑鷹,傳令分散各國的暗夜樓殺手,以最快的速度,全部齊集東崢京都。”


    彎腰更低,橙護法領命:“是。”


    “孽種的年齡,不是重點。重點是,若為男兒身,右肩必有金蝶印記,若為女兒身,金蝶印記則在額頭。”


    “故此,待人齊集,哪怕挖地九尺,將東崢京都掀個底朝天,也要查到身懷金蝶印記的孽種。記住--”


    納蘭凜的嗜血眸光,陰戾到了極限。


    “一旦查到孽種下落,先別殺,生擒到我麵前。我要親自動手,將其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明白。”


    聲音洪亮應完,橙護法身影似電一閃,先行離去。


    “撤。”


    衣袖一甩,納蘭凜率著剩餘的橙殺,速度快如破空的流星,朝著橙護法相反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雲府大門外,馬蹄聲戛然而止。


    擱好長鞭,敏捷的跳下馬車,端木旭十指掀起簾幕,輕聲提醒:“伯伯,咱們到家了。”


    雲皓軒點了一點頭,望向雲思瑤:“瑤兒,下車吧?”


    素手握拳,貝齒咬唇的雲思瑤,杏眸空洞無神,整個人猶如一個木偶娃娃,毫無反應。


    “唉--”


    雲皓軒長歎一口氣,朝端木旭招了一招手,示意端木旭入車廂,與他協力將女兒攙扶出馬車。


    須臾--


    齊心協力的雲皓軒與端木旭,一個架著雲思瑤左臂,一個架著雲思瑤右臂,將其攙入了雲府前院。


    “老爺、端木少爺,你們可算迴府了。”管家一路小跑,迎麵奔來:“再不迴府,少爺都要急暈了。”


    話音剛落,管家一個急刹車,呆楞在了雲皓軒,約莫三米遠的地方。


    這一刻的雲思瑤,盡管素手握拳,貝齒咬唇,杏眸空洞,卻依然猶如畫中走出的仙子。因此……


    銀白月光籠罩下,隻見管家目不轉睛,盯望雲思瑤一張麗顏,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而,神魂顛倒的人,又何止管家呢?


    院落兩側,一眾隱在暗處,負責守衛的護衛,透過銀白月光,將雲思瑤麗顏映入眼簾的一瞬,皆成癡迷狀。


    管家沉醉麗顏,無法自拔反應,雲皓軒意料之中。


    掃一眼管家,雲皓軒未擾其美夢,與端木旭繞過管家,一左一右的攙扶雲思瑤,緩步邁入大廳。


    院落兩側,許久才迴神的護衛,有史以來第一次,上演玩忽職守一幕,三五成群的圍湊在了一起。


    交頭接耳的護衛,竊竊私語的主題,則是--什麽狀況?老爺與端木少爺,不是出府尋小姐去了嗎?


    如今,踏夜歸來的他們……。


    沒將小姐帶迴府,這也就罷了。怎麽還有奇遇,帶迴一位仙女呢?不不不,帶迴了一位仙女中的仙女?


    大廳--


    原本如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踱步,等待父親與妹妹歸來的雲隱華,循足音而望的一瞬。


    毫無疑問,同樣沉醉不醒,不知今夕是何年。


    直到,將雲思瑤按坐椅子間,雲皓軒移步兒子身側,狠掐了一掐兒子臉頰,雲隱華這才還神。


    麵紅耳赤的雲隱華,尷尬的咳一聲,這才碰了一碰雲皓軒胳膊,低聲問:“爹,妹妹都知道了?”


    否則,縱然被敵人鋒刀,抵住致命心口,也談笑自若的妹妹,絕不會精神恍惚的如此嚴重。


    愁歎一口氣,雲皓軒搖了一搖頭,迴道:“萬仞冰山,不過隻露一角,她已經這樣了。”


    “妹妹,你曾經講過一段話,哥銘記於心。你說--”


    雲隱華移步,走到雲思瑤麵前:“笑也是一生,愁也是一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與其愁眉苦臉,不如付諸一笑。”


    雲隱華話音入耳,雲思瑤空洞無神的杏眸,隱約增添一縷淒涼。


    付諸一笑?


    是的,這一段話,確實為我所說。可,現在我才明白,有些話,說的輕巧,可真要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一路迴府,我已經竭盡全力,想封鎖一切與歡相關的記憶。


    然而,刻骨銘心的記憶,愈是想封鎖,它愈是如決了堤的潮水,澎湃不息的旋轉腦海,無法封鎖。


    無法封鎖記憶,我如何付諸一笑?


    抿了一抿唇,低頭的雲皓軒,亦走到了雲思瑤麵前。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真相再殘忍,終歸要麵對的。所以,瑤兒,你清醒過來吧,聽爹道盡來龍去脈。”


    一路迴府,雲皓軒千唿萬喚,嘴皮子都喚幹了,雲思瑤也沒絲毫反應,將沉默發揮到了極限。


    但,這一次,聽到雲皓軒要道出來龍去脈,雲思瑤終於有了反應,緩緩抬頭望向了雲皓軒。


    “爹,我好困,想休息。”


    微翹的櫻唇,強撐一抹淺笑。可,雲思瑤的聲音,雲思瑤的一雙杏眸,卻一片漠冷:“有什麽話,待女兒明日睡醒,再說吧。”


    殘忍的真相,明知道避無可避。


    但,血淋淋的現實,實在無勇氣去麵對,雲思瑤如今惟一能做的,就是避一時,是一時。


    語畢,雲思瑤站起了身,朝大廳門外走去。


    端木旭身影一閃,攔路雲思瑤麵前:“姐姐,你晚上都沒吃東西呢,吃一點兒東西再休息吧?”


    雲思瑤腦袋一低,視若無睹。


    從端木旭左側繞過,雙腿猶如捆綁萬斤巨石,雲思瑤步伐沉重而緩慢,邁出大廳門檻,朝閨房而去。


    “姐姐--”


    單純如水,情竇未開的端木旭,目前還不了解,情逝有多麽的痛苦,隻擔心雲思瑤餓壞胃。


    因此,瞅見雲思瑤離去,他雙足一抬,秀唇一啟,想追上雲思瑤,繼續勸說雲思瑤進食。


    但,端木旭抬足一瞬,卻被雲皓軒拽住了。


    “此時此刻,她什麽都吃不下。所以,九日,別勸了,由她去吧。或許……睡一覺,她能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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