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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隨綠衣男子,朝竹林盡頭緩行的雲思瑤,看似悠然自得,其實玉眸深處,卻隱著一抹驚詫。


    四周,輕微的唿吸聲,連綿不絕。


    很顯然,這一片竹林內,除了她與領路的綠衣男子,至少還有數百人存在。隻是……


    數百人存在竹林,為何她環顧四方,卻捕捉不到一絲影蹤?


    若非,不信世上有鬼。雲思瑤幾乎要以為,青天白日踏入竹林的她,遇鬼了,且還是百鬼。


    須臾--


    穿過竹林,蓮足暫停的雲思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棟沐浴金輝,雅然聳立的竹樓。


    竹樓,無論橫看豎觀,皆秀雅如畫。


    但,這秀雅意境,對雲思瑤來說,卻是虛象。


    她能感覺出,竹樓隱瀉著一縷氣息,一縷雖靜聳天地,卻睥睨萬物的氣息,一如它的主人。


    雲思瑤眸光輕轉,映入眼簾的,便是竹樓主人。


    蝴蝶花錦簇,淺垂首的竹樓主人,指尖裹著一抹愁息,將棋盤間白子和黑子,輕輕拾入棋罐。


    臉遮銀色麵具,氣韻尊貴的竹樓主人,乃暗夜樓副樓主納蘭凜,亦是今日清晨,對雲思瑤送請柬者。


    拾好棋子的納蘭凜,抬頭望向雲思瑤,俊眸輕染淡笑,手腕微揚,擺出邀客入座之姿。


    腮邊一縷亂舞秀發,捋至耳後,雲思瑤蓮足緩邁。


    邀客的手勢撤迴,俊眸依然含笑的納蘭凜,以一種珍惜眼神,默迎雲思瑤靠近竹桌。


    一雙眼,看似除了雲思瑤身影,再也容不下其它。其實,卻是透過她,思憶納蘭樓主。


    納蘭凜珍惜眼神,映入雲思瑤身後,尾隨而行的綠衣男子,也就是暗夜樓水護法眸內,令其感慨萬千。


    悠穿錦簇花團,朝竹桌靠近的雲思瑤,蓮足忽然一停。


    蝴蝶花,她見過不少。但,熠熠生輝的金色蝴蝶花,她卻是第一次見。而,也不知為何……


    這熠熠生輝,仿佛唿之欲飛的金色蝴蝶花,竟令她的一顆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止足的雲思瑤,忍不住垂首,素手緩緩的伸出,指尖朝著及腰的蝴蝶花瓣,輕觸柔拂。


    而,雲思瑤指尖,觸拂蝴蝶花瓣的一瞬,水護法驚抽一口冷氣,手悄悄握住了腰側劍柄。


    十盆金色蝴蝶花,乃納蘭閣主生前,親自澆水施肥除草,細心嗬護,笑顏賞之。


    而,自從納蘭閣主香消玉殞,無論走到哪裏,十盆金色蝴蝶花,必帶著而行的凜副樓主,是不允許任何人碰觸的。


    如今,雲思瑤居然碰觸了?


    碰觸金色蝴蝶花,等於碰觸主子逆鱗。即便她的氣韻,像極了納蘭閣主,主子恐怕也不會格外施恩。


    手握劍柄,屏住唿吸的水護法,雙眸看向納蘭凜,默等他一聲令下,以最快速度剁砍雲思瑤一雙手。


    一路過來,對自己畢恭畢敬的綠衣男子,忽然之間敬意全滅,令如潮殺氣席卷自己?


    難道……十盆金色蝴蝶花,是黑衣男子的一個秘密?一個不可碰觸,觸之必怒的秘密?


    心中雖想著,可雲思瑤指尖,並沒有因此抽離花瓣。


    但,看似愜意十足,笑賞花瓣的雲思瑤,袖筒內的玄鐵刀,卻沒有閑著,正蓄勢待發。


    竹桌處,雲思瑤的指尖,碰觸花瓣的一刹,納蘭凜一雙俊眸內,嗜血寒芒確實一閃而逝。


    但,斂起嗜血寒芒的納蘭凜,沒有下令水護法,剁砍雲思瑤一雙手。


    眸光從雲思瑤指尖移開,朝水護法冷冷一瞥,納蘭凜薄唇淺啟,緩吐四個字:“你退下吧。”


    短短的一句話,彷佛從冰山雪穀飄來,冷意徹骨。


    “遵命。”


    手掌鬆開劍柄,聲若洪鍾應答的水護法,當即彎腰低頭,以極快速度離去。


    水護法退離之際,白皙指尖輕拂嬌嫩花瓣,鼻聞濃鬱花香的雲思瑤,一雙玉眸卻忽然淺眯。


    每一片花瓣間,竟繡著細小的字。


    而,這一些細小的字,紅似火豔如血。不,更準確的來說,這一些細小的字,根本就是用血“繡”成的。


    雲思瑤彎腰,玉眸貼近花瓣,才勉強看清楚花瓣間的字。


    十盆金色蝴蝶花,每一片花瓣上,皆用淒豔的鮮血,“繡”著相同的一首詩。


    花瓣左側:畫筆未提鬢先涼,中秋皆歡我悲腸,人倚窗前淚飛揚,心唱一曲鳳求凰,裏程迢迢夢惆悵,癡盼共擷明月光。


    花瓣右側:一夜難言今昔怨,朝陽懸時身臨淵,玉影遠去化雲煙,殞落惟留孤腸斷。痛淚化血灑天地,失神愁語歎悲戚,摯足苦覓芳墳渺,愛怨交織似火焚。


    花瓣下端:魂起魂落燃成灰,斷影萬裏歸何處,心神伴風舞寂寞,碎淚如霜埋入塵。


    這一首詩,一字一句,不僅飽滿孤獨、寂寞、淒涼,更道盡了難言的癡愛、愁怨、悲戚。


    並且,這一首詩,還是一首藏頭詩。


    花瓣左側,每一句話的起頭,如果連起來念,則為:畫中人,心裏癡。


    花瓣右側與下端,每一句話的起頭,如果連起來念,則為:一朝玉殞,痛失摯愛,魂斷心碎!


    畫中人,心裏癡?一朝玉殞,痛失摯愛,魂斷心碎?


    難怪,無論是初次見麵,還是今日一見,她總感黑衣男子尊貴氣韻下,深掩著一顆蒼涼的心,一縷孤寂的靈魂。原來……


    將花瓣間血詩,重新掃瞅一遍,雲思瑤指尖抽離花瓣,直起腰杆,蓮足輕邁,落座在了納蘭凜對麵。


    秀發淺飛的雲思瑤,落座的一瞬間--


    俊眸冷芒盡褪的納蘭凜,拎起桌上茶壺,將溫度適中的香茗,倒入了雲思瑤麵前玉杯。


    倒好香茗,茶壺落桌,納蘭凜薄唇緩啟,聲音不再是來自冰山雪穀的冷,而是暖意融融。


    “丫頭,請用茶。”指了一指玉杯,納蘭凜笑望雲思瑤,又補充一句話:“這茶葉,可是我的珍藏。”


    雲思瑤也不客氣,素手端起玉杯,細酌慢品。


    納蘭凜沒有端杯,視線穿過暖風,靜望雲思瑤品茶。那專注的眼神,似乎欣賞世上最美的一幅畫卷。


    時間消逝,品盡香茗的雲思瑤,玉杯輕落桌麵,並非虛與委蛇,乃由衷讚歎:“好茶。”


    此茶,妙極!


    聚集各種花瓣,與茶葉一起烘製。但,烘製結束,各種花香與茶香雖融合,味道卻不繁雜。


    花瓣不奪茶葉香,茶葉不掩花瓣香,仿佛渾然天成,凝成另外一種味道,飲時醇香繞齒,飲後暖風拂喉。


    “往昔,她閑來無事,最愛品茶。她,是與眾不同的人,所品的茶,也該與眾不同。所以--”


    雲思瑤讚音入耳,納蘭凜啟唇,聲音彌漫蕭瑟。


    “我醉心研究多年,烘製出了這獨一無二的茶葉。”如今,與眾不同的茶葉,仍在。與眾不同的佳人,何處尋?


    他口中的她,應該就是蝴蝶花瓣間,用淒豔鮮血寫成的那首詩中,香消玉殞的女子吧?


    奇怪,真是奇怪。那一名香消玉殞的女子,她連麵都沒有見過,甚至連名字都不知,但……


    為何提及她時,自己的腦海,自己的一顆心,卻隱隱約約,莫名其妙的,縈繞一股熟悉感呢?


    怪異的熟悉感,令雲思瑤櫻唇一啟,聲音竟不由意念克製,脫口而問:“你說的她,是誰?”


    “她--”


    雲思瑤話音落,納蘭凜身軀一僵,雙掌握成拳狀,十指嵌入手心,聲音似痛語、更似悲喃:“她,是我一生摯愛。”


    “……”她是你的摯愛,我知道,你那一首血詩,寫的一清二楚。我的本意,是問名字呀!


    玉眸輕瞅,見納蘭凜身軀僵硬。


    即便沒見到血詩,雲思瑤也能察覺,那一名女子的香消玉殞,對眼前人造成了撕心裂肺的痛。


    抿了一抿唇,對於名字,雲思瑤沒有追問。


    黑衣男子,目前為止,並非敵人。既然不是敵人,雲思瑤也不想殘忍,惡意揭人傷疤。


    “抱歉,我失態了。”


    十指緩離手心,納蘭凜的聲音,恢複柔暖:“這茶,是否合胃口?如果喜歡的話,多飲幾杯吧?”


    她的氣韻,像極了摯愛女子。


    看她飲茶,飲自己親手烘製,親手泡的茶,就仿佛時光倒轉,重迴往昔,賞摯愛的人品茶。


    “如此佳茶,豈會不合胃口?”淺然一笑,雲思瑤右腕一抬,素手伸向茶壺,準備斟滿空杯。


    “我來吧。”


    雲思瑤白皙指尖,尚未觸及壺把,納蘭凜已搶先拎起壺,往雲思瑤空杯斟茶,重溫往昔美好。


    納蘭凜斟好茶,雲思瑤端杯淺啜一口,問道:“這茶,可有名字?”


    納蘭凜點頭,輕聲悲語:“有的。以前,我給它取名紅顏笑。今時,我給它改名--”


    略微停頓,納蘭凜薄唇緩啟,所吐的三個字,就仿佛傾盡全力,含血而出:“斷腸淚。”


    “紅顏笑?斷腸淚?”


    雲思瑤柔聲細語,似咀嚼食物般,咀嚼納蘭凜告知的茶名:“無論是紅顏笑,還是斷腸淚,皆意味深長啊!”


    紅顏一笑,君心陶醉,此生再無所求。紅顏玉殞,君心碎裂,肝腸寸斷,惟留千行淚!


    這一刻,從納蘭凜的血詩、茶名,以及看自己的眼神,雲思瑤已猜到七八成,納蘭凜為何一再邀她了。


    他應該從自己身上,捕捉到了摯愛人的影子吧?隻是,她與納蘭凜摯愛的人,究竟相似在何處呢?


    容顏?氣韻?


    玉杯輕落桌麵,雲思瑤抬掌,拂了一拂臉間如墨黑斑,她覺得……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珍惜時光,重溫美好的納蘭凜,則指了一指棋盤:“丫頭,咱們一邊品茶,一邊下棋吧?”


    掌心抽離黑斑,雲思瑤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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