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乖巧的好孩子,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赴約的,卡密托。”


    無垠的宇宙向來是漆黑一片, 縱使偶有星辰悸動, 也不過短短一瞬。世界意識的生命與廣袤的宇宙相比,也不得不相形見絀。哪怕是卡密托眼前的這位強大的世界意識也不例外。


    “我們目前暫且還算得上是敵對狀況吧,聖杯前輩。”


    與麵前世界意識輕鬆且富餘調侃的語氣不同, 卡密托相當緊張地戒備周邊地一切。盡管卡密托相信同為世界意識的聖杯前輩不至於用些陰謀詭計, 但總會有心思活絡的人類自以為是地想為世界分憂,如果碰上喜歡多此一舉的家夥, 哪怕是世界意識也不得不為之頭疼。


    “別緊張, 我沒告訴任何人我的行蹤, 大家都很相信我的實力。”


    聖杯拍了拍一塊禿露出來地石製台階,示意卡密托坐在他的旁邊。


    “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聯係上嗎?還不快點抓住這大好的機會。”


    聖杯雙手交疊,鼓勵猶豫的後輩多多提問。


    “今天我會告訴你想知道地一切。所以不必緊張, 想問什麽就問吧。”


    卡密托猶豫地坐在石台上, 確認了堅硬的石頂並沒有弄些惡作劇, 又確認了聖杯前輩沒有糊弄人的意思, 長舒一口氣。


    但緊接著, 聖杯的話又讓它顫動的心髒重新提起——對前輩所作所為的緣由的好奇正好戳他的心坎。


    卡密托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可靠溫柔的聖杯前輩為何突然大肆糾集如此浩大的勢力,甚至把如此多的同僚牽扯其中。


    卡密托糾結一會,不抱希望地試探道:“您是有什麽苦衷嗎?”


    “嘖,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我都到你管轄的豁口了, 還天真地問出這種問題……”


    聖杯歎了口氣, 托著腮幫子, 目光胡亂濺射, “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既沒有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煽動, 也不是拍拍腦袋突然下的決定,這是我經過了相當長時間的深思熟慮,才做下這個抉擇。怎麽,就這點想問的?”


    卡密托無法理解,如此荒謬的行徑竟然是經過了所謂的深思熟慮,它忍不住道:“那生存於世界的子民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徑,他們又該如何自處?您這是自私地把大家都推進了深淵!”


    沒有了世界意識,世界的外壁就會變得像雞蛋殼一樣脆弱。卡密托無法理解:明明隻是一份安分記錄好世界發展就可以的好好過下去的工作,為什麽會好端端地突然一時興起,開始吞噬宇宙的燃料,掠奪世界的本源。


    卡密托不接受聖杯任何的搪塞之詞,它隻想知道真相。


    “你有想過嗎,卡密托。”


    世界意識間既不存在競爭關係,也不存在所謂的踩高捧低。身為最古老的世界意識之一,聖杯對這位年幼的後輩相當看好。但這不代表它不會打破年幼孩子的無端幻想。


    “為什麽明明可以好好地記錄世界的一切,我們卻隻有在世界發展到鼎盛時期才能凝聚出型體,哪怕再古老悠遠的世界意識,它們也無法早早地凝聚身體,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不是理所當然地嗎?”


    卡密托無法理解聖杯的苦惱,世界意識需要等待世界的節點才能通過機緣巧合,鑄造出現形的軀體,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


    它想不出有什麽不對。


    聖杯歎了口氣,神情複雜。


    “這當然不能算得上理所當然,你說是自古以來的老規矩,我就不能說是那位開創者一開始就是錯的嗎?是誰給世界意識本該永恆的生命設下限製,誰有資格肆意決定著世界的生殺予奪?”


    “你誕生的歲月比我短得多,可能沒見過世界意識的更迭。但我見過。”


    的確


    ,世界不死,世界意識不滅是烙印在無數世界意識心目中的鐵律,但這麽多年來,自聖杯擁有形態起,它從來沒見過真正不滅的世界意識。


    隨著時間的流逝,世界意識的記憶與形態,都會隨著文明的更迭而格式化——沒有原本的記憶,隻能像看故事書一樣看著世界的記錄。也沒有原本的形態,隻能通過原有的記錄確認自己的形態與化身。曾經為之感動的、喜悅的、憤怒的、悲傷的一切都會變成過眼雲煙。


    如此,還算是不死不滅嗎?


    “明明號稱是世界不死,意識不滅,但你瞧瞧,又有哪個世界意識真正抵達到那樣漫長的生命?所謂不死不滅,隻不過是一個以訛傳訛的荒唐笑話罷了。”


    聖杯托著腮看著幼小的同僚,歎息著搖了搖頭。年輕就是年輕,和它們這群越老越著急的家夥們不一樣。


    年輕代表著機會,犯錯的機會、重來的機會屬於可以揮霍時間的它們,而不是已經陷入拐點的它們。


    卡密托繼續保持沉默,它緊緊握著雙拳。太過弱小的下場就是,哪怕它本能地不認同前輩的觀點,它也隻能悲哀地站在這裏——比起聖杯麾下浩大的世界意識群落和它本身強盛的力量,卡密托的莽撞隻會成為撲火的飛蛾,不僅拯救不了自己,反而會讓助燃篝火的力量。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卡密托觸電般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輕描淡寫地吐露出驚天消息的聖杯。


    聖杯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邊順手安慰一副大驚小怪樣子的卡密托,一邊恨鐵不成鋼般地碎碎念起來:


    “慌什麽呢,要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心態,世界意識可不能隨隨便地被人看出破綻。言歸正傳,我請你來,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作為交換,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唯一的條件就是,今天在這顆荒星上的一切,隻能是你我的秘密。”


    “那就請從頭開始告訴我吧——從您為何這麽做、你的想法從何而來開始。”卡密托近乎全身顫抖,年輕的世界意識始終對一切事物懷有熱枕,它想不通前些日子還溫柔著對待每位後輩的聖杯,今天就會變成碾碎行星的侵略者 。


    它還是不願意相信,僅僅一個叛逆的理由,能讓世界意識做出如此瘋狂的抉擇。


    “原因很簡單啊,就是我之前說的,我的世界已經不多了——將死之人,腦子裏有些異想天開的東西、做出什麽瘋事都很正常。”


    “別開玩笑了前輩!既然答應好會告訴我真相,那就不要用拙劣的謊言來糊弄我。”


    卡密托與其說是出乎尋常地憤怒,倒不如說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聖杯前輩的每一句話。


    “是什麽,讓您陷入了如此困境,隻要告訴大家,我不相信還有什麽是世界意識都解決不了的。一定會有其他辦法的!”


    聖杯像是聽了些什麽有趣的事一樣,忍不住咯咯笑起來:“看吧看吧,世界意識和三代神明沒什麽差別,也是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實。可是我親愛的後輩,你要是不願意相信真相,難道我還能憑空編出來一個不成?要是不信的話就當個睡前故事聽就好,我不介意。


    剛剛說到哪兒來著?哦對,我的世界裏,屬於神明們的時代要結束了,隻需要一個契機,下一個時代就是屬於生命短暫的人類了。


    我的子民們似乎已經坦然接受了成為奠基石的命運,但作為世界的我,卻不願意接受一切重來的命運。”


    “但這又不代表您會消失,隻是一個新的時代而已……”


    “會的,卡密托,會的。”


    聖杯去掉右手上繁複的紅寶石與純金飾品,被遮住的地方隱隱透見大片的灰白之色,在摘下手鏈的過程中,幾片墜片隻是和皮膚碰了幾下,蒼白的手腕上甚至已經隱


    隱顯現出幾道裂痕。


    “我的力量正在被強製歸還予世界本身,屬於參天巨獸、萬神同朝的時代馬上就要結束了,舊時代的世界意識隻能停留在輝煌的舊時代,新世界不會允許老舊的世界意識苟且偷生。”


    捫心自問,聖杯它自認為不會對踩著它孩子們屍體建設樂土的人類有半分好感。哪怕那也是誕生於它世界的孩子。


    想必這也是每每發展至下一個紀元時代,世界意識們也必須洗刷重來的原因吧?


    星星永遠在天空偷偷閃爍,時間早就帶走了它們的光輝,隻不過是長久的空間容納下了屬於它們的迴憶。但就連屬於它們的迴憶,也隻被容許存在短短的一瞬,隨後又會飄往無盡的邊緣,直至消失在無盡的夜空中。


    “願意跟隨我的世界意識大多也都是些發展到瓶頸的老家夥們了,誰也不知道世界的製裁會何時到來。我們都沒有時間了,但我們還能做最後一次嚐試。拜托了,卡密托,我不想對你的世界動手,隻要你願意視而不見,我發誓,接下來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會幹涉到任何一位世界意識。”


    卡密托的瞳孔不住地收縮,它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音量:“您要去星之外海——為什麽?!”


    它的前輩認真地搖頭,更正了它話裏的錯誤。


    “我們打算去世界的邊緣,看看那帷幕的後頭究竟是什麽東西,能把外神的生存空間一步一步壓縮至星之外海。冥冥之中,我覺得世界意識的強製格式化與海外的東西有關。”


    “至於其他的幾個世界意識——已經早早步入了人類的黃金末期,它們隻想最後搏一搏了。”


    為了追趕上人類發展的速度,不少世界意識的發展已經趨向同質化,再這樣下去,它們的世界會逐漸被吸引、相撞、直至融為一體。


    “放心卡密托,我們一群憋屈沒用的家夥聚在一起,成不了什麽大氣候的。”聖杯苦笑道,“到時候隻能讓你看我們的笑話了”


    對於那群已經知道自己命運的世界意識,早就無所謂了。既定的未來不會讓人生出希望,卻促使它們生出了更加瘋狂的想法。


    “況且,它們也隻是希望我能將他們融合為一體。如果運氣不錯的話,或許這是走向末路的世界意識們嶄新的希望。”


    卡密托反駁:“如果它們選擇融為一體,那豈不是永遠沒有重新誕生的機會了。這樣混合的催熟品,是絕對絕對無法誕生出正常發展的世界意識的,甚至連它們都有送命的可能!如果結局是這樣的話,還不如……”


    卡密托還是無法理解,但聖杯已經不想再談了。


    “卡密托,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世界意識想延續於世的理由,不止是為了自己能夠獨活。


    屬於巨大的原生神明的時代馬上就要終結了。世界的資源禁不住神明魔獸們的紛爭,哪怕他們現在停手,也為時已晚。世界的抑製力已經將他們剔除未來的生存名單,大氣中的魔力含量隻會越來越低。


    首先是位於上階的創世神明,接著是由純粹創世力量分出的一代神,接著就是真正由神媾和誕生的二代神,以及後續誕生各種神明,他們構成了聖杯世界裏應有的一切,卻注定成為未來得到基石。


    何其不甘,何其憤怒。


    如果子民們的未來注定是成為下一時代的墊腳石,那為何要誕生愛著他們的世界意識?這就是抑製力的考量嗎?如果生靈生來便是作為未來的基石,那何必要給他們意識?何必要讓他們睜眼看過這世界?


    “總而言之,它們幾個已經打定主意了,等到了世界邊緣,我們就會依靠行星間巨大的衝擊力把自己碾得比隕石還碎。至於那些盤踞在邊緣的外神——相信我,它們巴不得有一群傻不楞冬的世界意識去為它們淌這趟雷。所有人,都


    在期待世界是否會因為我們的僭越,誕生出新的改變。”


    聖杯在卡密托的身後揮出一道時空裂縫,隱約可見時之政府內部的裝潢。


    “包括外神?”


    卡密托緊緊抓住縫隙的邊緣,哪怕細小的空間漩渦讓它的胳膊血肉模糊,它也咬緊牙撐住不願放手。


    “包括。”聖杯看向執拗的後輩,輕輕揮手,迫使縫隙強製合攏。


    “倒不如說,祂們就是重要的讚助者之一。外神們早就對宇宙邊緣的奧秘趨之若鶩,隻可惜,宇宙中一點點振動的餘波,都能弄得祂們人仰馬翻,一群沒用的家夥。”


    被驅逐的卡密托說不出一句話來,其一,它姑且還沒到睥睨外神的地步。再者,它實在是撐不住了。


    朦朧之間,它隻聽到一聲歎息——


    “不要和我一樣,朝那個方向再行僭越之事了,在所有後輩中,你是最聰明的那個孩子。”


    最後的最後,自知命運的聖杯悲哀看向後輩消失的峽口,像在警告自己,又仿佛是說給年輕的世界意識聽一般。


    “也不要觸及外神的一切。”


    “……結束了嗎,盟友?我控製不了太久,如果可以,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


    荒露行星的亂石之下,一團泡泡破土而出,抖落了身上的石殼片,露出彩虹色的斑斕光彩。就連剛剛兩位世界意識坐著的石台階,底下也填滿了彩色的泡泡。


    “啟程吧。”聖杯看著卡密托遠去的夾縫,眼睛漸漸模糊起來,嘴角也控製不住地抽動。


    它不知道它的選擇是否正確,但與其乖乖等死,它更願意殺出一條生路。


    “答應我,那孩子如果去找你,控製住自己不要汙染他。”


    聖杯忽然說道。


    “……我會跟莎布和奈亞說的,隻要它不異想天開地幹些過分的事,祂們都不會盯上它的。以我的全副力量和名字作保……”


    “猶格.索托斯的眷屬們從此無法入侵任何一個世界。”


    浩瀚無垠的宇宙,團簇的泡泡以遠超星艦載機的速度向遠方飛馳,世界意識和外神結成馮別扭同盟,其征途是不可知的邊緣。


    生命的主旋律就是挫敗,成功隻是短短一瞬的彗星,點不燃難明的長夜,卻能成就永恆的烙印。


    聖杯的行蹤消失後,時之政府的世界意識開啟了它長達千年的罪行:在無數羸弱世界搜刮身負靈力的人類,以豐厚酬勞引誘他們加入時之政府,間接導致無數世界失去再發展的可能。


    自此,日益龐大的時之政府牢牢把控住通往星之外海的豁口,隻要同它簽下賣身契,成為審神者的一員。無論你是人神還是是魔獸,時之政府葷素不忌。


    真是疲憊,這樣的日子還會結束嗎。


    卡密托睜開沉重的眼皮,嘖,世界意識凝聚的身體居然也這麽脆弱,竟然又昏過去了。


    “總調度預見了疲憊的世界意識會在會議途中摔倒,於是貼心地屏退無關人員,並將您妥善放置。”


    適時說明總調度恭敬地俯下身子,全然不顧尊貴的世界意識躺在地板上——不過鋪滿柔軟的毯子的話,地板也該非常舒適吧?


    “很抱歉在您疲憊的當下雪上加霜。”她麵無表情地公式化抱歉完全沒有一絲歉意。


    “一先生希望您能抽出時間同祂磋談一番,關於時空轉換器,以及二位的老朋友。”


    卡密托捂住後腦勺——不出意外應該是撞到桌子角,盡管嘈雜的耳鳴讓他提不起狀態,但他還是撐著地板挺直起身。


    “我先過去,餘下的事你先安排。”


    “是。”


    卡密托走後,在世界意識餘光瞥不見的角落,他最得力的助手悄悄銷毀了一冊報


    告,未被刪除完全的數據中,隻能隱約可見一行有作者身份的小字:


    對外武裝統括局第307任部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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