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的神明們遊蕩在亙古久遠的寂滅真空, 在遠古到創世神明們能夠暢遊宇宙的年代,祂們才是宇宙的支配者。


    『猶格背叛了我們。』


    飄渺的聲音混雜著莫名低語從天空飄下,細潺潺的液體間或滴上幾滴, 偶爾將無辜闖入的流星碎片腐蝕個幹淨。


    如果鍾離在這裏, 他或許會驚訝地發現,外露的聲源幾乎與擂缽街自稱莎布的衍生品有著完全相同的聲音和等比擴大的身形。


    『我很好奇, 是什麽讓你編排起沉寂千年的老朋友。』


    那聲音充滿了不屑的嗤笑。無所不知的銀鑰匙在感知到世界邊緣的變化後, 留下莫名的讖言便消失不見。


    就算祂重歸於此, 也犯不上找莎布的麻煩。


    『我感受到了——祂的眷屬在人類的聚落, 還把我的化身從世界意識的夾縫裏扔出來了——祂到底還想幹什麽?這個時候還在計較些所謂陣營對立嗎?』


    『不要否認猶格的智慧,祂是我們之中最早找到正確道路……莎布,這個時候再糾結祂的想法對你來說沒有任何用處。不過, 看起來祂似乎還過的不錯,我也有位可靠的世界意識願意接納灰霧』


    『你呢,莎布.尼古拉絲?』


    嘶啞的聲音帶著嘲諷而顯得多了些人類的氣息,但要知道,在無盡深邃的虛空,不可能存在單純的人類。


    此『人』名為奈亞拉托提普。出於某種原因, 哪怕是參與三柱神會議, 祂也將屬於人類的身體帶到此地。


    黝黑的皮膚讓他顯得身形更為瘦削, 這副中古神秘學的打扮讓祂或許能在任何角落如魚得水,但絕不包括幽暗無垠的宇宙邊緣。


    『不要沉湎於舊日的榮光了,放下高貴的身段吧,我親愛的莎布。多在信徒耳邊吟誦並不是什麽壞事, 學會也並非什麽不可饒恕的罪孽。』


    奈亞露出惡劣的笑容, 仰頭審視著矜持自我的同盟。


    『等待父神蘇醒的時代, 我可不希望隻能聽到眷屬們演奏唱別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挽歌。』


    看透一切的銀鑰匙絕對是早早找好了安全區, 但畢竟同屬原初的三柱神,哪怕莎布再如何愚昧,奈亞也不想看祂如同人類世界裏無頭的蒼蠅。


    隻不過……奈亞在心裏權衡。


    猶格.索托斯,終究還是選擇了那條死路啊。


    擂缽街已是死卻的街道。


    目之所及,毫無原住民的蹤跡,隻餘空落落的房屋和生活的殘渣昭示著或許曾有不少人在此生活。


    鍾離環顧四周,與上次他們三人前來的情況略有不同的是,擂缽街的人類似乎更少了些。


    第一次在中原中也邀請下進入的擂缽街起碼還有羊組織的全員是正常的人類——哪怕街道上會有大量偽裝成人類生活的雜音,但整體而言不似如今的空蕩荒涼。


    “看起來,已經有人提前做好清場了。”


    太宰治環視空無一人的擂缽街,整條街道的氣息清澈無比,簡直可以去參比由時之政府主辦的最美世界大賽。


    “真是奇怪……我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異常。”


    鍾離蹲下,伸手觸摸幹淨到發指的路麵。本應在夜晚冰冷的瀝青竟然微微發燙,甚至輕輕一按都能凹出個坑陷來。


    “看來,並不是一切如常。”


    鍾離攤開雙手,岩元素將瀝青中含有礦物質的一部分剝下,包裹在土壤深層的、屬於火焰的餘威迸發出來。僅僅是一瞬,便馬上又消失不見,但就是這一瞬,已經足夠讓太宰治和鍾離看個清楚。


    火焰燒灼了一切——瀝青與汙濁還有礦石,一切都是燃料。


    所幸,僅存的半桶料不足以讓它重燃,不一會兒就萎靡不振,悄然熄了


    火。


    太宰治和鍾離麵麵相覷。


    還是太宰治率先發出疑問:“鍾離先生認識有淨化能力的火神嗎?”


    鍾離:“以普遍理性而論,應該是沒有的。”


    “那可太奇怪了。”


    太宰治從來沒遇到這般莫名其妙地援助——既像是在幫助世界意識清理汙染,又像是在清理罪證。


    “以前有過這樣的發現嗎?”


    鍾離嚐試從另外一個方向尋找思路,如果是一直存在的定期淨化,倒也不是說不過去了。


    “完全沒有。”


    太宰治斷然否決。


    擂缽街要是一直有好心人援助而不是每天光看見外神給他添堵,他和阪口安吾怎麽會淪落至此?


    事到如今,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也隻有一個辦法了。


    “看來,我們得打擾到洛夫克拉夫特的好夢了”太宰治提議。


    “——順便一提,他的能力可能會和外神的形態比較相似,還請鍾離先生千萬不要誤傷。”


    鍾離點點頭。


    “請放心,我不是會把無辜人士牽扯進來的。”


    太宰治放心了。但人性的本能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在心裏催促他給洛夫克拉夫特多說幾句好話:


    “嗯……他可能長得比較……就是不太像人……”


    一向巧舌如簧的太宰治猛地有些犯難,洛夫克拉夫特身上的奇怪特質很難用樸實的語言完全表述出來。


    “總之,看見了就會明白了。”


    太宰治幹脆地說。


    ——世界意識的確沒騙人,這確實需要一些預警。


    這是看見名為洛夫克拉夫特的『人類』後鍾離的第一反應,他也終於了然,為何太宰治要提前給自己一個心理準備。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眼前的洛夫克拉夫特都不能算是個『人類』。


    彎彎曲曲的觸手沾著詭異的黏液,紫紅的腕足攀附在黑色長發男人的軀體之上——仔細觀察,沿著章魚觸手尖端往上爬,那觸手竟然是從男人的脖子上如樹枝一般生長出來的肉段。


    底下的部分鍾離並不能看得太具體,但男人浸泡在狀似海水的液體,周遭懸空翻騰的黑水讓人不禁多生他想。


    “的確有些超乎想象。”


    隻能說,橫濱為鍾離先生打開了世界意識多樣性的嶄新大門。


    起碼就他目前看來算得上極其有限的閱曆中,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世界意識。


    “這就是橫濱夢境的中樞,名為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人類』。”太宰治輕輕撈一把黑色的濁水,手卻被無形的牆壁擋住了去路。


    太宰治並不吃驚,將繃帶幹脆利落地扯開,將手指伸入看起來從來沒有完全痊愈好的瘢痕,往深處探尋。


    在進行一番探索後,太宰治抽出手指,墨色如泥的濃稠血液從擴大的傷口噴湧而出。在他的手中,一枚璨如星輝的碎片閃爍耀光,汙黑的血液遮不住它的無暇。


    鍾離敏銳地感知到,太宰治手上的也是書的一部分碎片。


    “我從不對人類的本性抱有信任,所以在書頁上,我留下了模糊到無法辨認身份的讖言;在織田作之助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無法把信任全盤交給一個我無法完全掌控的人。”


    鍾離看向他止不住流血的手背,運用岩元素力將傷口部分石化。


    “不對人類的本性抱有信任,卻還是有在好好的守護人類與世界——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太宰治抽出石化的手背,憐憫地搖搖頭。


    “這是身為天生的長生種無法理解的悲哀——人類有限又不夠漫長地生命讓他們看起來能做到很多,實際上什麽都做不到。”


    太宰治望著浸泡於黑水的洛夫克拉夫特,不知道到底是想把話說給誰聽。


    “有限地生命和無限地遺憾——越是位高權重,越是癡迷於不屬於自己的力量。鍾離先生,您覺得是看得見的美夢好,還是永遠無法企及的現實好?”


    眼前的世界意識陷入了邏輯的糾結,他不知道是否應該將橫濱拉迴殘破的現實——有沒有一種可能,書正是因為不忍人類麵對絕望的現實,才將一些用夢境的幻紗遮掩?


    世界意識無法抉擇。


    在世界意識的記憶中,人類的眼光總是短視的。這是短生種無法避免的缺陷,幾十年的壽命和火箭般的速度注定了他們沒有辦法停下來等待。與之相對的是,長生種們有更多的選擇和更多的餘地,他們能夠大言不慚地說,再等等,還來得及。


    “腳踏實地生活總好過別人贈予的空中樓閣,況且,你不是已經見過了織田作之助麽?”


    鍾離的確有些困惑——倒不是因為太宰治對長生種與短生種的看法,而是因為他莫名的退縮。


    “織田作之助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吧?莫名其妙、不用爭取到的幸福,對他而言是累贅。”


    鍾離端詳著眼前糾結的世界意識,長歎口氣:“夢境是無法孤立地自圓其說的,它隻能依照最初設定的『美夢』結局往下發展。但是,我可不認為,把一個人的人生禁錮在某處、傀儡般的往下發展就是好事。”


    “打著『為你好』旗號做產生的惡果也會傷人。”


    太宰治啞然。


    明明他最應該清楚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痛苦與一無所知的憤怒,但選擇權在他之手,他卻還是會有這樣的想法。


    人類的劣根性。


    太宰治閉上眼,幹脆利落地將屬於書的那部分殘片嵌入透明的帷幕。


    保護性質的結界在接觸到原生力量的刹那便緩緩失去作用,隨著金光的消融,洶湧的黑潮自上而下傾泄。鍾離召喚出地下的岩脊隔絕黑水的沾染,玉璋護盾也同時牢牢套在在場的三人身上。


    這便是擂缽街,不,這便是橫濱真實的麵貌——沒有繁華的都市,無數汙染的黑水被限製在了擂缽街與海洋,車水馬龍的租界不過是龐大橫濱的一片窪地。


    十五年前,撞擊世界壁的外神給橫濱帶來了無可挽迴的汙染。


    活在夢裏太久,隻會對未來的危機束手無策。


    人是如此,城市是如此,世界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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