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踏,啪踏,啪踏……


    無人的偏僻倉庫,鋼筋的構架混搭這片板房顯出一種既算不上重視也稱不上無所謂的荒謬感。不管上層的高級人士們之間如何暗流湧動,對於混口飯吃的打工仔來說,這隻是一個待遇不怎麽樣的苦差事。


    “下迴輪崗,得再等一個月了吧?”翹著個二郎腿的中年倉管向在桌子底下偷偷看書的同伴頂了頂胳膊,“藏著掩著幹嘛呢,織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又沒人管,隻要呆在這,不愛幹嘛幹嘛。”


    “說是這麽說啦,前輩,”看得津津有味的紅發男子抬頭看向明目張膽得過了頭的“過來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萬一哪天有人突發奇想過來看看情況,放肆過頭的話,把咱們的坐班補貼扣了可就不妙了。”


    “唉,真不知道上麵怎麽想的,說是什麽危險化學品要遠離市中心,結果放的地方還這麽破破爛爛,咱們連個防護措施也沒有——調崗後,聽前輩一句勸,換個去處吧。”倉管認真地告誡這位有著把青春浪費在倉庫趨勢的年輕人。


    “咱們這破地方,都是些沒什麽本事的落伍者,你還年輕,要是真喜歡讀書的話,不如去租界裏試試機會。”


    麵前的倉管真切的希望著年輕人能夠擺脫經濟上的困窘,再怎麽說,一個愛讀書的、不過十幾歲的少年——誰能忍心讓他一輩子耗在無意義的倉庫裏呢?


    “嘛,謝謝你的提議,但是,”紅發少年撓了撓頭,訕訕笑道,“我覺得在港口附近當個倉管、或者會村子裏當個漁民都很不錯啦。青春二字,遮掉上半就是日月,過心中的青春,就是我心目中最光明的未來。”


    倉管歎了口氣,沒什麽誌向的話,就算去了大城市,也很難繼續待下去吧。如果注定要灰溜溜地離開,不如好好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趁著現在沒事,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這個縫給堵住——天天刮著風也怪吵的。”紅發的少年轉移了話題,不想再和前輩過多糾結下去。


    “行吧行吧,麻煩你了,作之助。”末了,他還補上一句,“哪天想去租界闖闖,可一定要告訴我,這麽多年雖然沒混出什麽名堂,但也算認識不少人……”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寬慰起眼前遺憾的男人,“如果我有新的想法,一定會告訴您的。”


    那男人聽到這,也知道他話裏潛藏的婉拒,擺了擺手,不再多做糾纏。哪怕有一段距離,織田作之助也能聽到他的幾聲歎息。


    大部分聽到他迴答的人都是同樣的反應,更有甚者,還試圖把這個少年的父母拎出來好好教育一番——在這個時代,讀書就是奔向出人頭地的通行證。而在了解到這孩子無父無母之後,又更是堅持,隻不過,這些人的好意都被織田作之助謝絕。


    沒有人知道,每當他想離開這個偏僻的地方,內心就會湧起一道不知名的衝動,它在內心裏告訴自己——


    不要離開,就在這裏幸福平安地過完一輩子吧。


    想去橫濱的鬧市看看,就會在看到五彩斑斕招牌的一瞬間失去意識,直到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又迴到了小屋;想坐上輪渡去往外麵的世界,就會在拿到船票的一瞬間發現手上攥著的是返鄉的車票;明明是四通八達的公路,卻永遠隻能走迴鄉下的終點……


    名為織田作之助的人生,已經被徹底鎖在了一隅方寸之間。


    好在,除開走不遠之外,他的人生一帆風順,現在交通什麽的也方便,他也能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調劑生活,在這過程中,他迷上了書本。


    故事的主角都能自由自在地完成自己的目的,達成所願,那自己是不是就是別人故事裏的配角,隻有完成了某個故事內容才能離開?


    織田作之助不知道,他隻知道,如無意外,自己將在這裏度過餘生,一輩子於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無緣。


    算了,還是看看這鐵皮屋子還有沒有的救吧,如果可以,還是在晴天修補好了為妙。織田作之助搭好扶手梯,準備好好看看該怎麽縫補這個破洞。


    “都說了,不用太管啦,要是能修補好的話,在我們之前的人也不是吃幹飯的。”後方的前輩還在那裏碎碎念,老實的孩子總會攬下不屬於他的活計。


    “讓我看看……”刹那間,織田作之助瞪大雙眼,沒有迴頭,他詢問坐著的同僚,甚至忘記用上敬語,“現在是幾點來著?”


    “額……我看看啊。”背後的男人傳來有些遲滯的聲音,“現在是13點,離下班還早著呢。”


    不對,如果是下午一點,太陽不該如此溫和,也不該在這個角度讓他看見!難道是……異能者?


    盡管官方總是宣稱異能不過是都市怪談,但不知為何,冥冥之中他總覺得,異能一定存在。


    但在這之前,他要確認一下。


    “唔嗯,感覺好像從裏麵不太好弄,我去外麵看看能不能找個什麽東西給擋一擋。”一邊說著,一邊若無其事地爬下梯子,“我出去下。”


    “等一下——織田,工作時間,可不要隨便出去……”


    一隻大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好言相勸。


    “有什麽事,等下了班再說吧,更何況再過一個月,就能調崗了,年輕人不要把時間磨損在這些無意義的地方啊……”


    “……您說的對,”織田作之助甚至掙脫不開這隻大手,半是妥協地說,“有什麽事下了班再說吧。”


    ……


    橫濱,這座在關東地區稱得上是最為富庶的城市,正因為本地的無能為力和黑手黨的無法無天處於一種荒謬的繁華中。


    白天的外國人在租界攫取錢財,夜晚的黑手黨在寬敞的道路掠奪生命,官方對此沉默不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橫濱港已經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這可是人盡皆知的事,就算您是外國來的,消息也未免太不靈通了。您這樣,可是容易被那群無法無天的黑手黨們敲詐的。”調酒的侍應生一邊調製雞尾酒,一邊和吧台的客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穿著不凡、器宇軒昂,舉手投足又帶著雍容華貴之感,可是常常會被陰溝的老鼠們盯上——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說笑了……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反倒是需要像你這樣熱心的朋友,說來慚愧,我現在身無長物,正是苦惱之時,若不是有好心人,大概已經流落街頭了吧。”


    說話的男人一身黑色安穩風衣,邊角隱隱約約顯出金鱗,敞開的領口露出剪裁得體的白衫,上好的布料、繁雜的紋飾,腰間還掛著個金身黑底的小杯子,這樣一個人說自己身無分文,怎麽能讓人相信。


    自以為察覺到有錢人獨特癖好的酒保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您還真是不走運——這杯算我請的,就當是給遠道而來客人的禮物,鍾離先生,還請放心收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鍾離點點頭,輕抿了酒麵,才長飲一口,“確實是好酒,原來迷迭之香和深邃的白酒竟然也能搭配出如此味道,裏麵那份微酸,是檸檬汁吧?”


    “鍾離先生真是好品味,不過這裏邊的可不是檸檬汁,先前有位客人覺得檸檬汁太過酸澀,所以改成了進口的檸檬糖漿,雖然是舶來品,但意外很和大家的口味,還是挺不錯的。”


    “新的東西嗎,這麽看來,橫濱貿易的往來也確實帶來了新的變化……”鍾離放下酒杯,感歎道。


    “我說啊……”一直被無視的橙發男孩終於忍不住了,“明明是我付的錢,不要把我給無視掉啊!”


    “真是不好意思。”


    橘發的少年捂住額頭,“太果斷了吧……這樣會顯得我很過分……”


    “不必如此,說起來還需謝謝你,中也。”鍾離認真地看向他,“若不是你,我現在還在還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漫無目的地轉悠。”


    “不不不,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中原中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解釋道,“看你那副樣子一直在外麵亂晃,放著不管的話估計一個晚上就被黑手黨們盯上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啊,不是在挾恩圖報!”


    “嗯,不必多想。”鍾離再抿了口酒,有些抱歉,“說起來能否再麻煩你一件事……”


    “說實在的,外國人的話還是租界安全些,這裏的很多人……都會比較排外。”中原中也眼裏閃爍著不安,“我在的組織,因為都是小孩子,所以大家可能會比較怕生,希望你能夠理解……”


    “請放心,這本是我有求於你,你能幫助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更不要說什麽理解了。”鍾離看向這名中原中也,這位少年如同他陽光開朗的橘發和湖藍的瞳色一樣,重情重義、溫厚負責,隻不過,從他身上,鍾離察覺到了一絲違和——並不是指他的一切是偽裝出來的,而是一種『不該如此』的違和。


    或許身上有此世神明的血脈吧,鍾離想著,為了避免某些誤會,需不需要提前挑明呢……


    打斷他思考的,是前方高亢的喊聲。


    “中也!怎麽這麽晚才迴來!”


    帶著小孩子天生的童音從漆黑的前路傳來,卻夾雜著對來客莫名的惡意——


    “中也,這個陌生人是誰?還是說,你終於要背叛羊,找好下家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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