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沈魏風不顧情麵趕走蔣宇的這天夜裏,部委大院沈家小樓二層的一間臥室裏還亮著燈,這屋的窗簾也沒完全拉上,沈魏風的阿姨於雅琴穿著一身素色棉質睡衣正從門外進來,手裏拿著血壓計和聽診器。


    「老沈,量血壓了。」


    沈家忱這時正靠在床頭看著一份當日的報紙,臉上的氣色並不比一個多月前在b市招待所時更好,卻更見兩鬢斑白,與他還頗為年輕的續弦相比愈發顯得蒼老了些。


    這於雅琴緩緩走到他床前,把血壓計放在沈家忱這邊的床頭櫃上,又特意查看了一遍藥瓶蓋子裏的幾種藥,再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覺得水溫什麽都沒問題了才在床邊挨著沈家忱坐了下來。


    她一邊給沈家忱掀起衣袖綁上血壓計上的鬆緊帶,一邊試探性地問道:「魏風是不是該迴來了?這都年底了,要不打個電話問問?」


    沈家忱沉悶地答應了一聲,沒有說話,於雅琴把聽診器塞進肘彎處的動脈附近,另一頭戴在耳朵上,捏著皮球加滿了氣,然後一點點鬆下來,雙眼始終盯著水銀柱,這麽連著測了三四迴才徹底鬆了氣,摘下聽診器。


    「有點兒高,你最近可得少喝些酒,別再那麽沒日沒夜地忙了。」


    沈家忱也不反對,想了想把報紙放到一邊,摘下眼鏡道:「明天我讓張秘書給魏風打個電話,叫他迴來吃飯,我早點下班。」


    於雅琴纏著聽診器的聽筒猶豫了一下,往沈家忱身邊湊了湊低聲道:「上迴,你爺倆說的那姑娘,就是那外國的,你怎麽說?要是魏風這次帶了來,你可別到時候讓你兒子下不來台。」


    沈家忱歎了口氣道:「那姑娘來不了了!等魏風迴來千萬不要提這個人。對了,你前陣子不是說有人想介紹老梁家的孩子?這次來了記得跟他說,然後找機會好好勸勸他吧。」


    「怎麽?那姑娘走了?」於雅琴頗感驚訝。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她一個外國人,工作結束迴去不是很正常嗎?」沈家忱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於雅琴一時間不敢再往下說,就拿過藥來遞到沈家忱手裏,又把保溫杯給他,看著沈家忱吃了藥,才簡單收拾了以後躺下。


    沈家忱還不到睡的時候,戴上眼鏡又開始看書,於雅琴躺在枕上輾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忍不住坐了起來,她伸手放在沈家忱臂彎那兒,低聲道:「老沈,十月份魏風迴來的時候曾讓我看過一份檢查單。」


    「什麽?」沈家忱聽了一愣,摘下眼鏡,看向於雅琴。


    「不是他,是那姑娘的,是在西北的一個縣裏的醫院做的血液檢查,魏風帶迴來特意讓我幫忙找人給看看,我當時隻告訴魏風這姑娘有些貧血,體弱,需要好好養身體,可是你知道嗎,我們院裏的幾個大夫看了那上麵的一些數值都懷疑這姑娘是……」於雅琴說到這兒有點不好出口,就伏在沈家忱耳邊小聲說了出來。


    這話讓沈家忱的眉頭頓時擰得更緊了,他馬上問道:「你告訴魏風了嗎?」


    於雅琴搖了搖頭,然後很謹慎道:「我們院裏的大夫也隻是猜測了一下,畢竟檢查得不是早孕,另外,這是不是的也得看魏風和她究竟是多深的關係,萬一呢,我是說萬一這要是她跟魏風的,那你還這麽攔著就很說不過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魏風那孩子的脾氣,要是這真是他的,那九頭牛都拉不迴來,我的意思是,你在你兒子的終身大事上就別跟他強了,他都這麽大了,喜歡誰不喜歡誰咱們做不了主,看開些吧!你就不怕他恨你一輩子。」


    「你不早跟我說,拖到現在!」沈家忱把書一摔,話裏火藥味兒十足。


    「你爺倆那天沒這事兒都要打翻天了,阿媽被嚇得腿都哆嗦,那時候我再添油加醋告訴你這個?!我這後


    娘當了十幾年,提心吊膽不說,都不求你們沈家人誇我一句,但好歹別落埋怨就行!可今天這事實在不能不告訴你了,畢竟那是你老沈家的獨苗,我怕你來硬的跟魏風決裂,那孩子的脾氣一點兒不比你和軟,你說這幾年他能迴家幾天?哪迴迴來我不是祖宗似的供著哄著,可又有什麽用!你如今位高權重忙得不可開交不覺得兒子不著家是個事兒,但總有那麽一天你退下來了,到那時候你就知道這房子裏就那麽兩三個人有多涼!我這麽替你爺倆思前想後,你還數落我不早告訴你,這樣沒邊兒的事我怎麽跟你說!」於雅琴委屈地抱怨了起來,聲音倒也不大,因為沒有底氣真跟沈家忱掰理,隻是傷心又低聲地傾訴著,素淨的一張臉上因為一時氣急有些蒼白,眼睛裏有眼淚含著,也沒掉下來,就在眼眶裏,搖搖欲墜的。


    沈家忱這下無話可說,隻好握住於雅琴的手,口氣和緩道:「我知道,你為這個家沒少忙活,魏風那孩子小時候特省心,這大了反而讓人操碎了心,說到底還是我造成的,他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我確實有脫不開的責任,忙也不是借口。」


    因為被拉著手,於雅琴就勢靠在沈家忱身邊,擦了擦眼淚,還有些哽咽道:「不管怎麽說,你不同意他跟那姑娘在一起,也就別再強迫他找別人,好歹給他點兒空間。雖然我知道你著急,他現在也三十了,可急也沒用。他都多少年沒在咱們這院裏住了,這院子的孩子他都不熟,他這人念舊得很,你就是想給他找個人,也得從熟的裏麵找,不然我覺得都不太行,最後咱們都是白操心。」


    沈家忱攬著於雅琴可還是止不住語氣忿忿道:「熟的人?那蘇筱晚從大洋那邊飛過來的,熟嗎?還不是一點兒不耽誤他愛得死去活來,然後呢?為了她還跟我拍桌子,別跟我說他念什麽舊!」


    於雅琴聽得歎了口氣,抬手給沈家忱輕拍了拍胸口:「少發火吧,看血壓又高了!我說句你不愛聽的,那姑娘的照片我是見過的,你不覺得這姑娘哪兒有點兒像魏風他媽嗎?那眼睛,那神態,還有那笑……,你兒子愛個什麽人可沒有空穴來風的,你這倒是冤枉了他。」


    這話一下提醒了沈家忱,他猛然想起了在b市刑警大隊見過的蘇筱晚,那姑娘的長相和打扮,包括氣質,都有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他在那一刻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可惜像也無用,這件事完全不可能網開一麵。


    正想著,於雅琴突然掙脫沈家忱的懷抱坐直了,盯著他問道:「你不是有個大學同學在文化廳,姓周。」


    沈家忱把思索收了迴來,想了想點點頭道:「是有這麽個同學,怎麽了?」


    「去年我記得他來看過你,就是過完年的時候,你下去視察剛迴來,他還在咱們家吃過一頓飯。」


    沈家忱點點頭,有點想起來這事了。


    「我記得吃飯的時候他說他閨女和魏風是同學,你忘了?」


    「他是有個閨女,我們那屆裏麵就數我和他孩子少,他家一個,我也就一個,我記得他老婆家裏很不一般。」


    「我當時聽他那意思就是想把他閨女介紹給咱家魏風,不過他沒好意思說得那麽清楚,就提了一嘴,你又沒接話,我覺得這個倒是有點可能。」


    「跟魏風同學,也是學考古的?」


    「嗯,說是一個導師,師兄妹的關係,挺近的。」


    「又一女博士!」沈家忱略有不快。


    「都現在了,就別挑什麽博士碩士了,有合適的就不容易了,你要是覺得還行,我去打聽打聽這事。」


    沈家忱歎了口氣,點點頭:「那就你操心吧,我也分不出精力來管這些,但願魏風這孩子真能扭過這股勁兒來,踏踏實實地把日子過下去,別跟他媽似的,淨追求些不切實際的!」


    於雅琴答應下來,下床關了燈,拉上了窗簾,重新躺下,看著沈家忱重新戴上眼鏡在台燈下又看起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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