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陵王妃與梁佑微在相府住下了來,靜候天驕病愈。一連三日,兩人將那本無名書冊翻來覆去看了數遍,每每看罷,梁佑微皆是一副涕淚縱橫的模樣,而楓陵王妃則是麵色泛紅,不知是怒還是悲。


    尉遲采看在眼裏,心底卻有些難受。


    “這本書冊,我一直將它藏在天樞閣。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梁佑微在用膳時這樣對尉遲采和楚逢君說,“原本打算等到赤帝陛下行冠禮後再設法將書取出,讓人上呈陛下,想不到”


    楚逢君手執玉箸,笑意淺淡:“想不到,這冊書竟被太上皇瞧見了?”


    “更叫人驚訝的是,赤允灤並未將此書交給舒宛。”梁佑微停下碗筷,若有所思地望著對麵牆頭懸掛的字幅,“以赤允灤當年與舒宛的交情,看了這書豈不護短?所以啊,真真是叫我莫名了。”


    尉遲采覺著自己插不上話,隻管捧著碗老實吃,不過,總有那麽一兩句話讓她留意。


    梁佑微說到了鳳朝王的風流韻事:當年鳳朝王行事如何之英明果決,形容如何之豐神俊朗,轉眸揮袖便能迷倒大片世家千金名門仕女尉遲采悄眼向楓陵王妃一瞄,發現這位正牌的原鳳朝王妃並無半點不快。


    “鳳朝王謀逆那會,天下人心動搖啊。若非麟華帝提早獲知了鳳朝王起兵的風聲,隻怕如今這龍儀殿上坐著的就不是現在這個主兒了。”梁佑微撫一把胡須,瞟眼瞧瞧楓陵王妃,“王妃今兒個似乎沒什麽胃口啊。”


    楚逢君仍舊是輕笑道:“梁先生,還是先用膳吧。”


    尉遲采卻是另啟了話匣子:“鳳朝王為何要謀逆呢?依他之能,在麟華帝手下做個風流王爺,不也是挺好的麽?”


    梁佑微露出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小姑娘,這你就不曉得了罷?對男人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便是‘地位’。沒有地位,哪來權力和銀子呢?像鳳朝王這般優秀的皇子,做不了皇帝,本就算得上是屈辱了”


    “不是這樣。”


    開口的人是楓陵王妃,梁佑微頓時收聲。隻聽楓陵王妃歎了口氣,“當年麟華帝為何留下鳳朝王妃與鳳朝王的家臣,乃是因為他們在事發之前,毫不知情。”


    楚逢君的玉箸在碗邊輕敲兩記:“用膳時間,怎麽說起這樣沉重的話題來了?”


    客隨主便,梁佑微不好再八卦下去,遂拿起筷子吃飯。


    不料楓陵王妃搖了搖頭,扶著桌邊起身:“我著實沒有胃口,你們用吧,我先去歇著了。”


    尉遲采和楚逢君麵麵相覷,梁佑微亦是略顯尷尬。


    隻不過三人都沒攔著她迴房。


    “好啦,是我的錯,我不該問這些東西。”尉遲采扁了扁嘴,抬手以示投降。


    楚逢君苦笑起來:“不關你的事,那是她自己心裏的結。楓陵王妃也好,鳳朝王妃也罷,她總得好好理清。”說著視線落向梁佑微:“倒是梁先生,您刻意在她麵前提起這些舊事,到底是何打算?”


    梁佑微哼哼兩聲也沒說話。楚逢君夾了一塊兔肉送入梁佑微碗中,笑道:“哎,梁先生也不必這般抵觸,我明白您是在為尚瀾大人鳴不平。不過這些話,您還是留著放在小陛下跟前說更為妥帖。”


    說到天驕,尉遲采揚起睫毛:“那個,天驕他好些了嗎?”


    楚逢君悠然掃來一眼,鳳眸笑得不懷好意:“采兒的心思似乎老是掛在陛下身上呢。”


    “”尉遲采很囧很無言:都快要定親了,你一個成年人居然吃孩子的醋?


    “丫頭此話倒是正經的,九王殿下,咱們究竟何時才能入宮麵聖?”梁佑微道。


    楚逢君頗為認真地思索了一番,“這兩日恐怕還不成,宮裏似乎出了點麻煩,我又一直待在中書省折騰三州學子的彈壓事宜新年朝賀也不遠了,再忍上幾日罷。畢竟朝賀乃開春首要大事,小陛下與太上皇不會缺席。”


    尉遲采唔了一聲,心裏到底是放不下永熙宮裏那隻小可憐。


    真想找個機會溜進宮去瞧瞧他是不是好些了,嗯


    忽見小仆快步湊近,附在楚逢君耳邊悄聲說了兩句。尉遲采睨著他二人,見楚逢君麵色轉眼變得古怪起來,知曉八成又有什麽麻煩找上門來了。


    “既是如此,那就先請進府來罷。”楚逢君說著也站起身,目光卻是落在尉遲采臉上的。“先別急著走,把長千金送迴屋內。”


    “咦?我?”尉遲采一頭霧水,揚眸迎上他的鳳目:“現在就要迴屋?”


    楚逢君點頭,再指指梁佑微:“另外,把梁先生也藏起來,讓青衣守著他。”


    聽到青衣的名字,尉遲采立馬覺得這迴爬上門來的,定是極大尾的麻煩。


    沒說的,尉遲采和梁佑微分別迴房,飯廳中也迅速收拾幹淨。楚逢君親自送尉遲采迴屋卻是迴他自己的屋。待兩人進屋一看,花旦已在屋中候著待命了。


    尉遲采有些局促。麵前這美妞就是大半個月前把自己從霜州捉迴帝都來的綁匪之一,據說還是奉了相爺的命如今自己和楚逢君站在一起,尉遲采倒有些不敢看花旦了。


    花旦見了並肩而立的二人,笑得很誇張。


    尉遲采莫名地臉紅起來。


    “喲,來得挺快的,看樣子青衣已知會過你了。”楚逢君並不太介意花旦擅入他的廂房,“既然如此,我這個準夫人便暫且交給你保護了。”說著拍拍尉遲采的肩,“采兒你也別擔心,隻是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隨意出入這院子。”


    尉遲采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仍忍不住多問一句:“到底誰來了?”


    楚逢君兩手一攤,苦笑:“你最不想見到的那一個,嗯楓陵王世子。”


    *****


    赤英堯為毛爬來帝都,這是個問題;而他又是怎樣知曉楓陵王妃住在相府裏,這又是另一個問題。總之倆問題加在一起,足夠讓楚逢君頭疼的了。


    此番前來帝都,赤英堯倒難得沒擺他那紈絝子弟的譜,格外低調地穿了一身素色常服,隻是罩在外衣上的皮氅分量十足。見了楚逢君,赤英堯拱拱手喚他“楚兄弟”,親切得詭異。


    “”楚逢君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勉強扯出笑臉:“世子怎麽到帝都來了?”


    “新年朝賀麽,赤國難得的盛事,來瞧瞧也不錯。”赤英堯的笑容滴水不漏,“另外聽人說母妃借宿相府,我估摸著到底得上相府來同楚兄弟道個謝,否則家父也難以安心呢。”


    楚逢君不知何時又翻出了他的象牙扇,手指一錯緩緩展開扇骨,微笑:“嗬嗬嗬,楓陵王愛妻心切,放王妃獨自出門在外,擔心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本閣尚有一事不明,還想請問世子。”


    “楚兄弟請問。”赤英堯優雅地單手支頤。


    楚逢君擺擺扇子,鳳眸無聲轉來,瞄著赤英堯手腕上露出的烏金鐲子。瞧過半晌,笑道:“本閣想問的是世子是如何得知王妃住在本閣府上的呢?”


    “這嘛”赤英堯垂睫輕笑一聲,又道:“我倒是想起一事,聽人說霜州刺史被陛下治了個痛快,前些日子還封鎖州城來著,不知可有此事?”


    楚逢君自是明白他打太極的招數,也不急著逼問,悠然道:“那本閣就不大清楚了,本閣在霜州那會,刺史大人不還好好的麽,大約是陛下不肯放過他罷。”頓了頓,象牙扇頭點在下頷處:“本閣這才發覺,世子手上那鐲子的造型真是特別。”


    “哦?”赤英堯並不遮掩,反而大大方方將鐲子亮給他看:“很特別麽?這鐲子是母妃贈與我的,戴了多年,喜歡是不假,卻也不曾覺得如何特別呢。”


    楚逢君揚唇笑了,就著赤英堯的手細細端詳那烏金手鐲,忽覺腕間一寒。


    一枚袖裏劍緊緊貼著他的腕脈,寒光爍爍,正是自赤英堯的掌間伸出。


    刀劍無眼,楚逢君仍舊不急,隻是抬眼看向麵前的世子:


    “這就著急了?想當初世子在豐川見著昭儀時,也不曾這般急著下殺手過。”


    赤英堯麵上七分從容三分冷冽,碧綠的瞳眸下有森光流淌:“你一早便懷疑本世子的身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同你繞彎子了,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若是敢傷母妃一根寒毛,楚逢君,本世子有的是法子叫你痛。”


    抓住尉遲采,便是抓住了楚逢君的軟肋。隻要尉遲采重現赤國,他就不信楚逢君會無動於衷。


    “哦呀哦呀,世子當真是誤會本閣了。”楚逢君現出無辜無奈的模樣,“王妃是自願投宿相府的,可別當做本閣軟禁她老人家呀。”


    “嗬,若非是軟禁,那為何她會連個消息也不往楓陵郡送!”


    這可奇了怪了。楚逢君鬆開指尖的烏金鐲子,順勢反扣住世子的腕脈,而那柄貼在自家腕間的袖裏劍並未再進,反倒鬆開了少許。


    不敢殺他?


    楚逢君揚唇,麵上直笑得春風得意:


    “世子分明坐擁‘夜梟’,居然連自家母妃的消息也拿不踏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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