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世子,您怎麽現在才迴來?”館丞大鬆了口氣,“方才昭儀還跟小人問起您,小人說您就快迴來了。您看這都申時末了,再過一陣就該開飯”


    “好了少囉嗦,”赤英堯不耐地擺手,“昭儀已經迴來了?”


    “是的,昭儀和武醜大人一早就到了。昭儀還說您要是再不迴來,就要動用州軍全城搜索,務必要保證您的安全呢。”


    保證他的安全?尉遲采要想著保護他才古怪咧赤英堯嗤笑一聲,“行了,我這就去見昭儀。”


    繞過迴廊,迎麵而來的人正是暮舟。赤英堯腳下頓住,暮舟則是福身一禮:“世子。”


    赤英堯勾唇微笑:“暮舟姑姑,昭儀現下可在房中?”


    “昭儀在相爺那兒呢,世子若要見昭儀,大概還得等一陣子。”暮舟答道。


    赤英堯悠然點點頭,“如此甚好,本世子正打算迴房去換身衣裳”說著就往迴廊另一頭邁開步子。與暮舟錯肩時,隻見他翕動嘴唇,以幾不可聞的聲音道:


    “如何了?”


    暮舟腳下不動,悄聲道:“尚瞧不出太大破綻來,還請世子寧耐一時。”


    “嗬,我聽說你家主子那頭可算得上是焦頭爛額了。”赤英堯笑得詭秘,“女人啊到底是靠不住的,還是本世子親自動手罷。”


    暮舟仍是麵無表情,然語間起了冷意:“請世子寧耐一時。”


    赤英堯負手邁步,“你家主子與本世子不過是聯手合作怎麽,她還妄想掌控我楓陵郡?想試試麽,本世子奉陪到底。”他略微側過頭來,一泓輪廓妖異攝人,嘴角翹起:“看看究竟是她的手快,還是我的刀快哈哈哈。”


    暮舟沒有迴頭,待身後的腳步聲遠去,她才微微皺起眉頭,咬了下唇。


    赤英堯,區區一個楓陵郡王世子,竟還妄想同主子平起平坐?真是可笑!


    暮舟咬牙暗恨,拳頭在腿側緩緩收緊。


    如此不知好歹早晚有一日,主子會收拾了他!


    那邊廂,某隻老師正在訓人。


    “本閣聽說,昭儀今兒個可走了不少地方。”楚逢君抱臂倚在桌邊,鳳眸晦暗,嘴邊的笑意似有似無。“是不是也跟本閣說說,都去逛了哪些村哪些店?”


    尉遲采揚眉撇嘴,一本正經地答道:“相爺若是想逛街,直說便是了。”


    “本閣想逛街?”楚逢君終於哈哈哈笑出聲來,“昭儀啊,你是想同本閣打太極呢,還是真不把人命當迴事?”


    “本宮不明白楚相的意思。”尉遲采亦是彎唇,“楚相奉命來此平亂,而本宮亦不是跟來玩的。赤帝陛下的旨意早就到了,本宮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哦?這麽說來,昭儀擅自離開驛館,是因為陛下的旨意了?”楚逢君冷哼,“既然如此,又為何瞞著本閣去見謝將軍?”


    尉遲采蹙眉,半掩的杏眸下起了異色。“陛下既旨詣本宮全權處理,自然不必事無巨細都向楚相匯報。還是說,楚相認為本宮無法勝任這個職責?”


    “采兒啊。”楚逢君撫額,“如今霜州的情形如何,你不是不知。本閣已在盡可能地掌控局勢,力圖早些了解此事若是這個節骨眼上叫你遇著什麽麻煩,莫說尉遲家鞭長莫及,就連本閣或許也難以顧及你。”


    “楚相果然這麽認為。”尉遲采冷笑一聲,轉身就要走:“您隻管安心,本宮不會拖您的後腿。”


    楚逢君劍眉鎖緊:“采兒,別胡鬧。我的耐性有限。”


    “楚相莫非把本宮當做你的附屬物了?”尉遲采羽睫輕揚,嘴角不知死活地彎起。“請楚相記得,本宮也是奉陛下之命前來平亂的,你無權限製本宮的自由,也無權幹預本宮的行事。”


    從未見過的戾氣自鳳眸下漸次上浮。啪!楚逢君一掌拍在桌上。


    尉遲采一凜,卻將嘴角翹得更高。


    示威?不,是不甘示弱。


    楚逢君深吸兩口氣,勉強堵迴喉中幾欲噴出的罵詞。“本閣已經抓到了一個蠱民,你可知如今霜州境內有多少帶著蠱的襄州人麽?”他緩緩抬起手掌,收緊長指。“不錯,叛軍尚未渡河,所以你就以為能高枕無憂,擅自在鎮裏逛蕩?你要知道,敵人很可能並非赤九一人!”


    尉遲采頓了頓,嘴唇抿緊:“赤九是何人?”


    “就是那個偽九王。”楚逢君不耐地從桌邊拖來凳子,坐下。“占領駱城,掠走火雲驪的那個九王,是歹人假扮的。”


    “咦?那”尉遲采一時語塞,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怎麽知道的?”


    楚逢君笑得森冷,“想知道?那麽,先認錯。”


    “我沒錯!”尉遲采咬牙:這家夥怎麽這樣啊!難不成還真打算把她軟禁在驛館裏?


    “沒錯?非也。”楚相搖頭晃腦,長指在桌麵上篤篤敲了兩下,“你錯在兩處,其一,如今霜州動蕩不安,論對這地方的熟悉程度,你遠不及本閣。既然如此,為何離開驛館不先行同本閣商議,讓本閣知曉的你的去處?”


    尉遲采剛要張嘴反駁,他又道:“其二,就算你領了聖旨,陛下交與你的任務,又有多少是你能親自完成的?嗬,寧可多費力氣去走這一遭,也不願放手讓屬下去做?”


    “等等,我若不親自調查一番,如何能知道該讓屬下去做什麽啊!”尉遲采杏目瞪圓,嗓音略微拔高。楚逢君冷笑:“不錯,這又迴到第一個問題上了采兒,你為何不信任我?”


    我為何要信任你?明明就有未婚妻,還四處散發荷爾蒙她咬了紅唇,腹誹不已。


    “來,采兒,本閣給你瞧瞧這是何物。”楚逢君信手取過桌上那隻尚未收走的陶罐,指尖撥弄一番,捧來尉遲采麵前,鳳眸中藏著挑釁之意:“猜猜看,這罐子裏所盛之物,究竟是什麽?”


    她才懶得管裏頭裝了蝦米子東西呢,遂信口哼道:“醃白菜。”


    楚逢君露出頗為欣賞的表情,“嗯,能把蠱當做醃白菜的,全天下怕隻有你一人了。”


    蠱?尉遲采眼底一縮,這才將視線定在那陶罐上。


    “襄州究竟來了多少人,誰都說不清。可若是每人都帶著這麽一個陶罐,你說”楚逢君點了點罐壁,“豐川境內,有多少隻蠢蠢欲動的蠱呢?”


    蠱毒的厲害,她不是沒聽說過。從前便在書上看到過不少關於蠱毒的故事,什麽用最毒的法子養出最毒的蠱,再養在缸子裏,每日飼以鮮血近似於怪談,又帶著超越鬼怪的神秘感。


    無論如何,她不想碰上這種玩意。


    可是


    “楚相多慮,本宮隻不過奉命查察‘牡雞司晨’的異象,可不是衝著蠱民去的。”


    楚逢君的劍眉一挑,眸底冷光大作。但這一次,他並未直接翻臉。


    “既然如此,昭儀是打定主意,不接受本閣的意見了?”長指托著陶罐,篤地一聲,帶著些許力道擱迴桌上。


    尉遲采並不迴答,而是斂了裙裾轉身:“本宮還得去見世子。打擾了,楚相大人。”


    繡鞋邁出門檻,她反手掩上門,耳中不曾漏過身後傳來的冷笑:


    “如此甚好。從今兒個起,本閣不再幹預昭儀任何行動隻不過,遇著了麻煩,也別想來求本閣幫忙。”


    她恨恨地抬起眸子,努力抑下臉上的不悅之色。


    鬼才要你幫忙!


    來霜州本就是為天驕做事的,她調查異象名正言順,憑什麽要受他楚逢君的壓製?想到那時在天樞閣,他與她的博弈也是個笑話!她與他就這麽點交情,為何要聽他的話?他說她不能無所顧忌地上朝,她就要乖乖縮在丹篁殿裏?


    這一次,她偏要繞過他,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


    “呀,昭儀,您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啊。”赤英堯站在迴廊邊,衝尉遲采露出妖冶惑人的笑容,“莫不是楚相給您臉色看了?”


    尉遲采冷著臉不迴話,隻淡淡道:“世子迴來得真晚呢。明明先於本宮離開,竟然還在本宮之後才迴到驛館這其間的兩個時辰,世子又去哪兒逍遙了?”


    “唉呀呀,昭儀擔心了?”赤英堯嗓音低沉,碧色瞳子中泛起意味不明的微光。“不如昭儀讓來猜猜,本世子去了哪兒,嗯?”


    “這有什麽好猜的,”尉遲采懶得同他打啞謎,“世子要去哪兒都成,隻不過呢,現下豐川不太平,為了世子的安全起見,你還是待在驛館裏來得妥當。”


    赤英堯微微一笑,忽然湊近一步:“上次我問昭儀的那個問題,昭儀還沒答我呢。”


    尉遲采揚眸,語間陡然轉冷:“什麽問題?”


    還能有什麽問題?自然是赤英堯到來那日,他在堂屋中所問的“你是誰”。


    “哎別這麽抵觸嘛,我也不過是好奇,多問上一句罷了。”看尉遲采硬邦邦退後一步,赤英堯狀似無辜地搖頭,“風言風語的,誰也說不準有幾分虛實。若是這個問題惹昭儀不悅了,您就當我不曾開過口罷。”


    問了就是問了,怎可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尉遲采定定地瞧了他半晌,朱唇輕啟:


    “世子口中的‘風言風語’,所指為何?”


    “哦,昭儀很在意嗎?”赤英堯反問。


    她垂首低笑一聲,“無所謂在意與否既然今兒個叫本宮聽著了,世子還是把話說完罷。”


    “說完麽,也不是不行。”赤英堯抱起雙臂,頎長的身子靠上門板,嘴邊含笑:“不過,昭儀得容我問幾個問題。”


    尉遲采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赤英堯笑了笑,徑自開口道:“其一,昭儀的娘親芳名為何?”


    尉遲采並不急著應答,反而笑起來:“世子想知道家母的姓名,是作何考慮?”


    “請昭儀迴答我的問題。”


    隻怕其中有詐還是噤聲不言的好。尉遲采心下如是暗忖著,麵上勾唇揚眉,繞開立在跟前的赤英堯,抬手推門。


    “昭儀,您莫非忘記您娘親的名字了麽?”赤英堯懶洋洋瞥著她進屋的背影。


    尉遲采迴過頭來,奉上一記甜美笑靨:“世子不妨有話直說。”她雙手撐在門邊,漫笑道:“是在懷疑本宮的身份吧?”


    赤英堯並不否認,隻盯著她的烏黑杏眸,半晌:“我可沒說這種話啊。”


    “嗯世子可要記清了,家母姚氏念琴。若是有人懷疑本宮,不如去尉遲家的祠堂核實一番,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誤會來。”尉遲采粉唇彎彎,眸底一片清凜。“世子想問的那些個問題,都是這般無趣的麽?”


    赤英堯抓抓腦袋:“唉呀,這可難辦了不過我記得上次問昭儀時,昭儀的反應可不是如此啊。”


    “怎樣都好,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尉遲采低聲說著,將鬢邊的散發攏去耳後,“世子還是別打馬虎眼,說說那個‘風言風語’的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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