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英堯,楓陵王世子,天生綠眸,妖魅不似凡人。


    “這麽說起來,世子快馬加鞭趕來豐川,就是為了見昭儀一麵?”楚逢君擱下茶盞,鳳眸裏頗有些戲謔之色,“那可真是”吃飽了撐的啊。


    赤英堯挑了唇線輕笑道:“我聽說你們滯留豐川,想來到州城還有些日子。不過州城太過無聊,所以就過來了,順便見見這位昭儀。”


    他將“昭儀”二字咬得又重又慢,目光停在尉遲采的臉上,毫不掩飾地來迴掃蕩。


    怎麽,難道她該假裝嬌羞地垂下腦袋,或是搶了楚逢君的扇子遮臉?no,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尉遲采,是學了四年表演的演員,最怕的不是有人看,而是沒人看。再者,長千金亦是獨當一麵的女子,拋頭露麵還少了?


    於是她索性大方地揚起臉龐,讓他看個夠。


    赤英堯笑意微斂,半晌才移開視線:“想不到這位昭儀倒不似那些忸怩作態的女子。”


    雖說是讚賞,可他的語間笑意冰涼,絲毫不像是誇人的模樣。


    楚逢君笑了笑,道:“可還令世子滿意?”


    “滿意,滿意得很。”赤英堯把玩著杯蓋,他的手指修長,因此握著杯蓋時手勢非常好看。尉遲采看過一陣,垂眸謙虛道:“承蒙世子抬愛,妾身不勝榮幸。”


    “伶牙俐齒。”赤英堯又笑道,“昭儀此番前來霜州,莫不是又要打探令尊的事?”


    尉遲采一驚,轉念想起尉遲尚瀾之死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也就略微放鬆了些,迴道:“這也算是此行的其中一個目的吧,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平亂。”


    赤英堯盯著她腰間的墨玉牌,忽然道:“昭儀若要打探令尊之事,可要去霜州才行。那兒不是有你們尉遲家的宅邸麽?”


    哦?原來尉遲家在霜州有房產啊。尉遲采點頭微笑,不置可否。


    “且不論這些,世子。”楚逢君開口了,“您從州城一路行至豐川,可有遇到亂民麽?”


    “亂民?那些家夥不是縮在駱城不敢出來麽,怎麽會遇到他們。”赤英堯冷笑。


    楚逢君像是鬆了口氣,歎道:“那就再好不過了,畢竟現下霜州並不安寧,您這麽獨自一人跑來豐川,本閣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楚相多慮了,我好歹是楓陵王世子,想來這赤國內,還無人敢隨隨便便傷我吧?”


    尉遲采暗自腹誹:這個赤英堯倒是傲得很,不過一個郡王之子,不把中書令放在眼裏就罷了,竟然連皇帝的昭儀也敢調戲。


    “無論如何,還是請世子多加小心的好。”楚逢君往尉遲采這邊掃來一眼,“昭儀的身子尚未痊愈,不便在外頭走動,世子若是不介意,先等本閣將昭儀送迴屋後咱們再聊,如何?”


    赤英堯卻打了個嗬欠,懶洋洋道:“不必多聊了,我趕了這麽幾天路,實在疲倦得緊,這就替我安排間上房休息吧。”


    哦呀,這麽識趣?尉遲采頗感意外。


    “既然如此,那本閣就先替世子安排宿處。請昭儀在此稍候片刻。”楚逢君衝她揚唇一笑,轉頭對赤英堯道:“請世子隨本閣來。”


    “哦,好。”赤英堯扶著桌案施施然起身,跟在楚逢君身後往門邊走去。邁出門前,他在尉遲采跟前停下腳步,一雙如絲媚眼定定地鎖著她,忽然,俯下身來,散發著濃烈異香的麵龐湊近她的耳畔。


    尉遲采一愣,正要推開他,卻聽他以極低的聲量對她耳語:


    “呐,你究竟是誰呢?”


    ***


    你究竟是誰。


    尉遲采呆愣愣地立在門邊,隻覺渾身冰涼刺骨。


    這話是什麽意思?她不是天驕的昭儀麽?從一開始,她就被如是介紹給他。


    赤英堯,他為何要這麽問?


    不對,不對她才到霜州沒幾日,壓根就沒出過驛館的門,而她和赤英堯亦是初次相見,他不可能有任何機會得知她的身份。


    可是他問了。他好似知道,她不是長千金。


    是不是她的演技退步了?還是方才與他說話時,露出了什麽破綻?


    也不會,他們二人說話就這麽三四句,他能聽出什麽名堂來?


    “不對,不是這樣”她咬著紅唇,努力迴想著自己言行中可能出現的紕漏。


    “什麽‘不是這樣’?”


    楚逢君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她倒抽一口涼氣,轉過身來:“你、你迴來啦。”


    相爺抱臂站在門前,鳳眸內藏著深深淺淺的光暈:“怎麽,不想看到本閣迴來?”


    將赤英堯安頓妥當後,他才折迴這裏。見她呆立在門邊一動不動,嘴裏念念有詞,便出聲喚她,想不到竟是嚇到她了。


    “沒啊。”她低下頭不看他。


    他低歎一息,伸手將她的貂裘拉起些:“冷麽?”


    她搖頭:“不冷。”


    “哦?那為何你在發抖?”


    “沒有。”她握緊拳頭,才發覺渾身不可抑製的顫抖。微微放鬆些,竟覺得渾身如脫力一般發軟,正要扶住門框,卻被楚逢君抬手捉住。


    他的掌心溫暖幹燥,隻這般扣在她的腕上,便能感到令人心安的力量。


    “多謝。”她勉強擠出個笑容。


    “我送你迴房。”楚逢君不由分說地抓著她出門來,往他的臥房走去。


    他步伐很大,走路時有種雷厲風行的氣息,捉著她的手絲毫不放鬆,一路將她拖拽著疾走,她不得不加快了速度跟上。


    武醜仍守在門前,見二人歸來,正要出聲問候,楚逢君斜來一眼:“退下。”


    暮舟也一道愣在門邊,她聽見楚相說“沒有本閣的允許不準進來”。


    “可是,昭儀也在裏頭啊。”她為難地望著門扇被楚相反手合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簡直是給天驕帝扣綠帽子嘛。


    武醜隻得撇撇嘴,“有什麽法子?相爺向來說一不二。”鬼曉得他遇上尉遲家的昭儀,怎麽就變得這樣奇怪了呢?


    “你在怕什麽”


    關上門,楚逢君鬆開她的手腕,問道。


    尉遲采仍是搖頭:“沒有,我沒有害怕。”


    “沒有?”他舒展了眉峰,懶洋洋倚在門邊:“眼神躲躲閃閃的,莫非是本閣看花眼了?”


    尉遲采別過臉去,半斂著杏眸:“相爺定是看錯了。”


    “看來本閣真是老了。”他不以為忤,反而露出閑適的笑容,鳳眸中有雪白鋒芒閃爍不定,“既然如此,那昭儀對世子的印象也算是不錯罷?”


    “說不上。”她撇了撇嘴角,似是有些不耐。


    楚逢君再看了半晌,抱臂笑道:


    “那可真有趣得緊了世子方才同本閣說,要做昭儀的護花使者,和咱們一同去州城呢。”


    尉遲采倏然抬眸,眼神在與他相觸時略微一頓,隨即蕩開:“好。”


    她竟然說“好”。


    見鬼了。


    楚逢君眼底有光暈一閃而滅:“哦?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世子是惜花之人,本宮無可拒絕。”尉遲采不著痕跡地旋身,“所以,不勞相爺掛心。”


    “看來昭儀是不想搭理本閣啊無礙。”楚逢君唇角輕牽,竟是一抹冷笑流逸而出,“不過本閣還是奉勸昭儀一句,離世子遠一些,否則屆時遭了什麽麻煩,本閣可是不會救你的。”


    尉遲采笑得勉強:“多謝相爺提醒,請吧。”


    楚逢君亦不多留,轉身便推門走人。


    “啊,相爺出來了。”


    門外的武醜暮舟望綠了眼,總算是把楚逢君給盼出來了。門扇一掩,相爺轉過頭來:“怎麽,你們找本閣有事?”


    嗯,相爺的臉色很臭,看樣子是方才和昭儀鬧得不愉快了。


    於是武醜垂了眼小聲應道:“沒事、沒事。”


    說是沒事,可相爺的表情明白白地告訴諸位:事情很大條。


    晚間,暮舟親自前去送夜宵。


    相爺的房間在二樓迴廊的盡頭,暮舟端了一碗蓮子羹到了房門前,剛要開口,忽聽屋中傳來楚逢君清冷的嗓音:“什麽人?”


    “相爺,是婢子。夥房新做了蓮子羹,這就給您送過來了。”


    屋中沉默片刻才起了腳步聲,“吱呀”,門扇打開來,楚逢君麵無表情地看著暮舟,而後接過她手中的托盤:“有勞了。”


    從門縫中可窺屋內,暮舟正欲轉身,冷不丁瞥見一片翠色衣角露出來,又迅速縮了迴去。她一愣,相爺有些不耐了:“你還有事麽?”


    “啊、沒事了。婢子告退。”暮舟悻悻然垂頭福身。


    不料楚逢君又喚住她:“對了,昭儀睡了麽?”


    “是的,昭儀說今兒個頭疼得厲害,亥時不到便就寢了。”暮舟答道。


    楚逢君抱臂思索片刻,問:“楓陵王世子可曾前來嗯找昭儀?”


    楓陵王世子?“不曾,昭儀隨您去見了世子,迴來後就沒再外出了。”


    “那就好。”楚逢君似是鬆了口氣,“若世子來找昭儀,你告訴他,讓他先來見本閣。可記下了?”


    “是,婢子記下了。”


    “如此甚好,你退下吧。”楚逢君點了點頭,然後掩門迴屋。


    暮舟卻並未急著離開。


    世子為何要來找昭儀?內廷命婦本就該與王侯公卿劃清界限,以免招人議論。且就算世子來了,為何要先行告知楚相?難道楚相並不想讓昭儀見世子?


    而最讓她疑惑的是隨行者中,並無人著綠衣。那麽,那片翠色衣角又屬於何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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