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時,他從高高的宮牆飛躍而下,攜一身皎潔清輝闖入她的世界。


    至此,荒蕪的心田有了光亮,青芽吐蕊,綠意生長。


    淚水肆意,和著鮮血蔓延進嘴裏,滿是苦澀,汐玥低聲喃喃,聲音嗚咽宛若絕望的小獸:“我從不怕死,也不貪生,隻是眷戀有你的人間而已。”


    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幽暗的林間被火光照亮,汐玥緩緩坐起身,離開箭頭堵塞的胸口鮮血如注。


    她卻像是感受不到疼一般,冰冷的目光從層層包圍的各路人馬臉上掃過,唇畔扯出一抹譏誚的冷意:“你們不是想早日登上王位、為皇為帝麽?我保證,南明的新皇,絕不會是在場的任何一人。”


    火光中,她渾身上下都是殷紅的血,淚水在臉上蜿蜒出可怖的血痕,猙獰如惡鬼,一字一句卻是鏗鏘有力,透著無盡威嚴。


    巨大的寒意滲入每個人心間,瀕死之人的喋血詛咒本就瘮人,更何況是汐玥公主的詛咒。


    一時間眾人愣在原地,無人敢上前,直到那雙染血的眼睛緩緩闔上,倒地不起……


    陰暗的牢房內,綁在刑柱上的少女眉頭緊蹙,濃密的睫毛一個勁兒輕顫。


    “不要……”


    一聲低低的夢囈響起,旁邊打瞌睡的獄卒倏然驚醒,看清她的狀況,忙搖醒桌邊睡得天昏地暗的同伴,“她要醒了,快去稟報法師!”


    被搖醒的獄卒忙不迭跑出去,當先醒來的獄卒則拿起火盆裏燒得通紅的鐵棍,不為審問,隻為防身。


    前些日子把這倆人帶迴國師府後,第一時間就欲展開審問,可惜無論如何也弄不醒他們。


    更邪門的是,二人猶如銅澆鐵鑄,鞭打、火烙都不能傷及分毫,連他們身上的衣裳也未損傷半分!


    此種情形,聞所未聞,怕是話本裏的妖怪精魅也做不到這個程度。


    在獄卒的忐忑中,少女眼睫顫動得越發厲害,終於霍然睜眼,眼底一片橙紅,像極了夏日河麵似血的殘陽。


    獄卒一抖,手中烙鐵咣當掉在濕冷的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雲梨重重唿出口氣,終從極致的絕望中緩過來,她手上微微用力,掙開綁著的鐵索,朝隔壁跑去,腦海裏,溫神蓮輕輕搖曳,清涼之意層層蕩漾……


    獄卒呆呆看著地上碎成幾塊的鐵鏈,狠狠咽了口唾沫,這可是上好的玄鐵打造而成,竟然被她那麽輕易地掙開了!


    這還是人嗎?


    雲梨沿著狹窄仄逼的甬道跑過去,遠遠就看到盡頭的牢房內,衛臨微垂著頭,跟她剛才一樣成大字吊著。


    她瞬息來到牢房前,擰斷鐵欄杆撲過去抱住了他,前塵往事洶湧而來,尖銳的疼在心間蔓延開來。


    這種疼沒有涅槃天火灼燒那麽劇烈,卻深刻入骨,綿綿密密,襲滿心間。


    一雙手覆上她的背,安撫地拍了拍,她聽見衛臨輕如夢囈的聲音:“怎麽還哭上了,都過去了,現在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雲梨有些委屈,哽咽著:“那些人太壞了。”


    她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不過是想與他多活些時日而已,那些滿腦子權欲之人,卻連那麽點短暫的相守也不願意留給他們。


    “皇位隻有一個,他們後麵肯定自相殘殺,最後的下場定還不如我們呢。”衛臨一邊柔聲安慰,一邊打量著周圍,不知是不是剛從前世的經曆中抽離,多了幾分人的感受,牢房濕冷的氣息鑽入體內,有些冷。


    雲梨吸了吸鼻子,悶悶道:“我一定好好修煉。”


    她再也不想體會那種無力感,愛人死在眼前,她連報仇的能力都沒有,隻能逞逞口舌之利。


    衛臨垂下眼眸,聲音輕柔而堅定:“是要好好修煉。”


    目光掃到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獄卒、門外探頭探腦的法師,說到底,還是實力弱了,若陸斐實力足夠強,還會怕人追殺麽。


    他徐徐吐出口氣,“我們先離開。”


    這些人雖然不足為懼,有些話總歸是不好當著他們的麵說。


    雲梨鬆開他的腰,轉而抱著他的胳膊往外走,全程無視驚恐的法師獄卒們。


    她仰著頭問:“是不是很痛?”


    萬箭穿心啊,那得多疼。


    衛臨心尖一疼,身體上的痛,哪能及遺憾來得揪心,扛過宿命,卻毀在陌生人的野心上,怎麽能甘心呢。


    他閉了閉眼,緩緩吐出口濁氣:“不及你進階痛。”


    雲梨沉默,是啊,肉體的疼痛忍一忍就過去,那些讓人崩潰絕望的,從來都是靈魂心靈之殤。


    一路沉默,很快走出牢獄,望著天邊似血殘陽,雲梨皺起了眉:“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我忘了。”


    “斬夢。”衛臨提醒。


    “呀,我的刀!”雲梨驚唿,忙感應其位置,不料卻無收獲。


    她皺眉,迴身問門口的守衛:“我的刀呢?”


    “還還還在河邊。”這些天,國師府上下早嚇破了膽,懷疑他們捉了什麽妖精鬼怪,就怕二人追究綁架之責。


    雲梨疑惑蹙眉,不到一秒複又展開,斬夢刀重若峰巒,不是誰都能拿起來的。


    衛臨也不由失笑,心底的沉悶少了幾分,沒想到斬夢還自帶防盜功能。


    “走吧,去取斬夢。”說著,他隨手從旁邊樹上拴著的馬匹中解下一匹,翻身上去。


    雲梨也伸手解開韁繩,正欲上馬又突然停下,轉身繼續問守衛:“玉念珠呢?”


    說起來它不是該在雲荒島,怎麽會到國師府?


    能帶人進入前世經曆,玉念珠絕非普通之物,隻是先前也未看出它是個法器呀。


    難不成是品階太高,超出他們現在的眼界?


    守衛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爭辯:“玉念珠乃我……國師府之物。”


    雲梨翻了個白眼:“你可拉到吧,指不定你們怎麽得來的呢。”


    玉念珠本是酆州進貢的貢品,南明帝擔心昭陽宮無人,哪天她中毒無人發現,提前死了,遂把玉念珠給了她。


    她又把它送給了陸斐,認真說起來,玉念珠是師兄之物。


    在她淩厲的目光下,守衛扛不住,老實交代了位置,雲梨進入庫房,將其取走,而後二人趕往暈倒的河邊。


    一天後,剛到目的地附近,遠遠就聽到整齊的號子聲。


    “嘿咻、嘿咻……”


    雲梨嘴角抽抽,走近一瞧,隻見數百位精壯魁梧的漢子,赤裸著上半身,拽著纖繩、身子前傾,正吭哧吭哧拉著她的刀。


    旁邊還有幾位白衣法師,高聲指揮著纖夫隊伍,聲音都喊得嘶啞。


    雲梨輕扯韁繩,驅使著馬兒走過去,在眾纖夫不解的目光中,彎腰拔出插在地上的斬夢刀,一把扯斷上麵纏繞的根根粗大纖繩,而後把刀別在腰間,與衛臨駕馬遠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纖夫們和如同見鬼的法師。


    中間那位高鼻梁的白淨法師首先緩過來,結結巴巴道:“就讓他們走了,國師還沒到呢。”


    旁邊的法師反問:“你能攔住啊?”


    “可是國師……”


    不等他說完,先前反問之人又道:“我們已將信息傳迴,國師沒能及時趕到,怪不了我們。”


    五感敏銳的雲梨衛臨自然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雲梨恨恨道:“國師府,還是那麽討厭!”


    南明國時,就各種強權霸道,還害得他們那麽慘,若非如今國師府的人,不是南明國時期那一批,就算有仙凡之別在,她也想要出口惡氣。


    說著,旁邊忽而沒了人,她迴頭,衛臨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微蹙著眉,似是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她問。


    “國師換過人嗎?”


    “什麽意思?”雲梨眨了眨眼睛,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衛臨沉聲:“雲荒島史料上,沒有國師換任的任何信息,國師府的勢力從未衰敗過,雲荒島作為修士之後,對其都要退避三舍。”


    雲梨愣住,想了想,問:“就陸斐的記憶,國師府法師與雲荒島島民,誰更厲害?”


    就他們接觸的法師來看,無論是南明時期被她用石子打到七零八落的追擊隊,還是如今遇到的,武功都很平常,也就比尋常武林人士高出一點點而已。


    衛臨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相上下。”


    依靠靈氣時代遺留的部分物品,雲荒島對上國師府,甚至是占優勢的。


    但島上長輩非常忌憚國師,每次提及均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島上藏書寫到他,字裏行間也隱隱流露出忌憚之色。


    腦中劃過一個念頭,衛臨一震,緩緩抬眸:“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國師從頭至尾都是同一人。”


    雲梨瞪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他是修士?不能吧,三萬年誒,他就是元後修士,也不可能活這麽長!”


    這個猜測太瘋狂了。


    衛臨目光凜冽:“去括蒼山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行。”


    到了城裏,找人一問,括蒼山這個地名沒有變,依舊是國師居住修行之地。


    期間,二人又光顧了國師府分支機構的藏書閣,裏麵確未記載國師卸任繼任的事情。


    此外,國師府收藏的曆史典籍與外麵流通也是大為不同,或者說,外麵流通的典籍被國師府刪改過,特別是關於汐玥公主的傳說。


    而典籍中記載的去雲荒島求得靈丹妙藥的皇族,其實就是陸斐帶她迴雲荒島,拿到溫神蓮改變必死宿命的事。


    想到溫神蓮,雲梨抿了抿唇角:“師兄,我想看看你的識海。”


    衛臨微怔,挑眉問道:“你認識那蓮花?”


    從築基開劈識海以來,他就不止一次思索識海裏的蓮花究竟是什麽來頭,卻始終沒有答案。


    如今就更混亂了,能修護神識,還能隨之轉世,這株並蒂蓮定是天材地寶級,但又怎會長在絕靈之地呢?


    雲梨握了握拳,竭力抑製澎湃的心湖:“我要確認一下。”


    當時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並沒有看到蓮花的模樣,溫神蓮是她根據其功效,以及之前師兄對竹月色蓮花的描述猜的。


    “你忘了,這裏不能動用神識。”衛臨歎氣,“出去再確認,你先說說猜測。”


    “我有辦法。”


    說著,雲梨走近,將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觸動自己識海的蓮花,借助並蒂蓮獨有的心有靈犀,讓自己的意念順著清涼之意遊曳出去。


    意念入識海,二人俱是一震,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心頭升起,雲梨默默念了句正事要緊,便控製著意念飛向識海中心。


    輕霧彌漫、雲氣嫋嫋,廣闊的識海中央,竹月色蓮花亭亭玉立,花蕊瑩白、花瓣微闔,泛著淺淺幽光,正是傳說中溫神蓮的模樣。


    意念退出衛臨識海,她仍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溫神蓮!”


    “溫神蓮?”


    雲梨激動地語無倫次:“我有些明白為何會選擇東陸作為養魂之地,多半就是因為它,天地九大奇藥之一——溫神蓮。”


    “天地九大奇藥?”衛臨錯愕,雖不知是什麽,但這名一聽就很了不得,但那泓深潭可是一絲靈氣也無。


    雲梨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唿吸,才勉強平複心中的激動,理了理傳承中的信息,娓娓道來:“一般而言,服用靈植仙藥均有修為限製,承受不住磅礴的靈力,結果隻會爆體而亡;


    有些靈藥還分種族,就像丹道考核上,小黑當初服用的那顆靈果,妖獸服之可大幅增加修為,對人修卻沒什麽用處。


    然大道至公,在天地至珍至奇的靈物麵前,眾靈平等,無論是沒有修為的凡人、九天之上的大羅金仙、靈智未啟的妖獸、九幽冥界的百鬼千魂,均可服用,效用亦是一樣!


    溫神蓮在九大奇藥中,也是極為罕見的存在,它是天地間最溫和、最有效的溫養神識之物,即便神魂碎得隻剩一個碎片,它也慢慢修複,並且沒有任何副作用。


    就是九重星闕的仙君神尊,遇上也無不心動,它還有一個很特別的點,一經認主,絕不會易主。


    前主人若神魂俱滅,它也就消散於虛無,所以,不存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ps:感謝我乃大羅金仙大大的打賞、月票!


    感謝小doding、hzhz1234、sumo4幾位大大的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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