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蠱殺手們都在中洲城內,此地留守的不過一些殘缺試驗品,和十來位技術人員負責看守。


    技術人員均是元嬰修士,但最高不過元嬰中期,也難怪會敗得如此之快。


    他們被真君們封住靈脈穴道,隨手扔在木橋上,望著走動的巫蠱人們,眼中充滿恐懼,就怕一個不小心被巫蠱人碰下毒潭。


    看到這些人,雲梨不由慶幸,當初他們隻進到邊緣就匆匆撤離,若是進入核心區域,以他們當初練氣期的修為,研究人員捏死他們不會比捏死兩隻螞蟻更難。


    後麵又有莫憂吸引了星冶的注意力,他們才得以淡出星冶視線。


    她唿出口氣,飛身而起,來到石壁上鑿出的小房間內,屋內靜得落針可聞,眾人神情都很凝重,又有些微差別。


    蕭家幾位真君麵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夜家的真君們則眉來眼去,像是在以眼神交流著什麽;


    墨淮神情微妙,目光時不時從蕭家人身上滑過;楚南麵色複雜,眸底隱隱透著憐憫和一些別的東西,唯有衛臨最淡定,不動聲色將眾人神情盡收眼底。


    這凝滯的氣氛讓雲梨不自覺緊張起來,落到衛臨身邊,壓低聲音問道:“搜出什麽了?”


    衛臨隨手從旁邊的案幾上拿起一封書信遞於她,“自己看吧。”


    信的內容很簡單,一眼便能掃完,雲梨卻看得目光一凝,這是一封下達巫蠱人研究進度的指令,落款是,蕭家族長蕭振。


    這明晃晃的嫁禍,難怪蕭家的真君們麵色難看,她將案上的信件一一翻看,好家夥,落款全是蕭振以及部分蕭家高層,信件時間跨越數百年,內容幾乎囊括巫蠱人炮製的全過程。


    雲梨倒抽一口冷氣,望向蕭家真君們的眼神由同情轉為狐疑,從信的時間、礦洞的改造程度、以及信紙上的痕跡可以看出,秘密據點的時間雖不至於跨越數百年那麽誇張,但也絕不短,至少也是幾十年。


    這麽長時間,蕭家上萬族人,就沒有一個人發現麽?


    若非她曾親眼見到過清河穀內的巫蠱人,她都要忍不住懷疑,蕭家也是巫蠱餘孽。


    但是嫁禍的痕跡也很明顯,一般而言,這種機要信件看完就該毀掉呀。


    他們見過清河穀的毒潭,不懷疑蕭家,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雲梨輕歎口氣,道:“前些日子,我們在八爾湖設陣殺死了一位殘夜閣高層,據我派扶光真君指認,他是巫蠱門門主之子。”


    雲梨很慶幸,殘夜閣露出的馬腳越來越多,否則蕭家真的是說不清了。


    敵人還未拿下,聯盟內部先亂起來怎麽行。


    她的提醒讓屋內凝滯的氣氛鬆動,夜哲彥偏過頭,看著蕭振道:“我記得當初是你去取蠱王的。”


    蕭振神色難看至極,當初得知蠱王存放地點後,他奉命去取,不想被人捷足先登,還未留下任何痕跡。


    彼時尚不知有人逃脫,四大派懷疑聯盟中有人私藏蠱王,他這個奉命去取的人就是首要懷疑對象,隻是苦於沒有證據。


    另外當時蕭家老祖尚在,蕭家也在剿殺巫蠱門中立下汗馬功勞,四大派這才沒有動手。


    若非提前得知殘夜閣乃巫蠱門餘孽,逼迫他們先一步在南山係放出巫蠱人,有之前的懷疑,便是這嫁禍再拙劣,蕭家也難洗清嫌疑,屆時舉世皆敵,蕭家想就此墮入邪教都不行。


    夜哲彥沉重地吐出口氣,拍了拍老友的肩,“你得好好感謝紀若塵,若非他的消息,今日滄瀾眾修士圍攻的,就是你蕭家。”


    蕭振心有餘悸,腦子裏有關巫蠱的事情輪番上演,可不是得感謝那紀若塵麽!


    他扭頭狠狠瞪了身旁眼麵若重棗的大漢,“當初蕭良失蹤,為何沒有細查?”


    毫無疑問,失蹤多年的蕭良應是被困在這裏,煉成巫蠱人,當年若是追查下去,沒準兒一早查到這裏,中山係也不會麵臨這場浩劫。


    這件事隔得太久,又是一名小小築基期族人,還是旁支的旁支的,大漢迴想好一陣,才想起當時的處理,不由喊冤:“當年這事我是交給蕭旋那丫頭,她派出手下得力幹將,就是十幾年前死在西黎府的那個內管事,一連查了好幾年,都杳無音信,這才作罷。”


    “西黎府?你是說蕭進?”乍然聽到這倆熟悉的名兒,雲梨有些錯愕。


    “怎麽?小友也知道他?”大漢兩條濃黑眉毛如兩條黑色毛毛蟲般在眉心碰頭。


    雲梨心情微妙,你交給殘夜閣的諜探去查,能查出來才有鬼。


    她扯了扯嘴角,“當年我也隨幾位師兄師姐在西黎府,還是蕭管事招待得我們,乍然聽到,有些唏噓。”


    大漢重重地點點頭,認同道:“可不是唏噓麽,要說這位蕭進,在打探情報這方麵是一把好手,深受旋丫頭看重,賜予他蕭姓,打算等他結丹,便升做客卿長老,誰曾想死……”


    雲梨一驚,表麵保持著聆聽狀態,實則與衛臨傳音密聊:“難得蕭進不止是諜探?他還負責為這裏的據點粉飾太平?”


    當年她就覺得這位同行膽子賊大,竟然敢把殘夜閣的情報部偽裝成蕭家的,蕭家還對他信任有加!


    現在看來,他的作用可不止是打探消息的諜探,最主要的,是要讓蕭家成為睜眼瞎,如此據點才能在蕭家眼皮子底下壯大。


    說起此事,衛臨不由想起那段被追殺的日子,雷疾隼振翅膀煽動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他的眸底泛起冷意,“當年倒是小瞧了他。”


    眾人將整座西亞山裏裏外外翻了個遍,確認沒有任何遺漏後,幾位真君出手,毀去毒潭。


    至於巫蠱人失敗的試驗品,已經沒有挽救的可能,盡管其中還有部分蕭家子弟,也隻能就地解決。


    盡管有些族人蕭振自己都不認識,但親手解決自己的族人,這感受並不好受,他兇狠地瞪著巫蠱研製人員們,幾乎咬牙切齒地吩咐蕭家人:“帶迴去!好好招唿他們!”


    “是!”


    蕭家其他人對這些人也是恨得牙根癢癢,麵色棗紅的大漢獰笑一聲,當先上前,正欲使些折辱的手段將他們帶走,一抹桃紅自身後飛出,閃電般沒過毫無反抗之力的研製人員脖頸,刹那間,十來個腦袋呈拋物線跌落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一刀,讓眾人愣在原地,久久迴不過神。


    直到腦袋停止滾動,鮮血和著泥土糊了滿臉,已經分不清誰是誰,眾人才不可置信地扭頭。


    蕭振怒得氣血上湧,嚴聲質問:“你做什麽?”


    雲梨若無其事收起斬夢刀,淡聲道:“帶迴去做什麽,這樣最好,一了百了。”


    蕭振怒不可遏,三兩步來到雲梨身前,旁邊的衛臨收起驚訝,上前一步擋在她的身前,硬著頭皮道:“蕭族長,你冷靜點!”


    這副維護的模樣,讓蕭振更加震怒,他橫眉立目:“風小友,你讓開,今天不給說法,就別怪老頭子不客氣!”


    蕭家的真君們也跟著上前,隱隱將雲梨包圍,楚南、墨淮連忙按下震驚,也幫忙勸止。


    夜家的真君們則望向夜哲彥,等著他的吩咐。


    深吸口氣,夜哲彥也上前兩步,目光如箭,冷聲道:“雲小友這是做什麽?”


    雲梨麵無表情,直言挑明:“他們是什麽人員你們不知道麽?帶迴去,他們腦子裏的東西泄露出去,誰來負責?”


    眾人怔住,雲梨目光如劍,掃過兩家元嬰修士,最後落在夜哲彥身上,“兩位是打算把他們帶迴去搜魂麽?煉製巫蠱人的法子,兩位族長能不動心?能保證兩家所有人都不動心?”


    一連竄的質問將兩位族長問得啞口無言,不等他們說話,她冷笑一聲,又道:“當然,你們能保證我也不相信。”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諸位真君神色微變,雲梨卻是絲毫不懼,繼續道:“當初我們將母蠱帶到汾水城,才過了一下午的時間,先是殘夜閣的殺手前來,擊退殺手後,母蠱卻還是莫名其妙失蹤了。”


    與沉一商議後,她隨口問了,母蠱不是殘夜閣劫走的,先前他們也傾向是汾水城裏正道聯盟的人動了歪心思。


    蕭振泄了氣,臉上的怒意眨眼消失得幹淨,不甘心道:“他們是殘夜閣的核心人員,隻要能撬開一人的嘴,就能得到不少信息。”


    雲梨深吸口氣,目光沉沉望著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人心最是難測,關乎天下眾靈的事情,絕不容有失!”


    頓了下,她放緩聲音,“殘夜閣的信息可以用其他方式得來,犯不著冒險。”


    眾人啞口無言,雖心有不甘,卻又不知從何反駁。


    沉默良久,夜哲彥輕聲道:“殘夜閣知道研製方法的不止他們,殺了他們也不能保證不泄露。”


    雲梨翻了個白眼,若人人都這麽想,蠱患就清不幹淨,“我能做的,便是確定出現在我視線範圍中的知情人不會泄露出去。”


    與之前想比,她已說得十分委婉,夜哲彥這些活了幾千年的老怪物還是聽出了其中的譏諷之意,不由啞然。


    一件事,若是因為很難解決便什麽也不做,那就真的永遠解決不了。


    良久,夜哲彥輕笑道:“你這丫頭,行事也太簡單粗暴,群策群力之下,焉知沒有兩全其美之法。”


    衛臨見她眼神一厲,便知她的語氣又要衝起來,忙開口道:“夜前輩此言差矣,所謂快刀斬亂麻,這種大事簡單粗暴的法子才行之有效。”


    雲梨不滿地瞪著夜哲彥,什麽簡單粗暴,說得她多笨似的,這明明最好的解決法子。


    她斜著眼,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喃喃自語:“殘夜閣閣主聰明,巫蠱門的巫女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些話雖然輕得近乎呢喃,然而修士耳力遠超常人在,這些話他們聽得再清楚不過。


    這明晃晃的譏諷,隻差指著他們的鼻子說,她就是不放心他們,怕他們也煉製巫蠱人。


    衛臨揉了揉眉心,幹脆任由她懟個痛快,反正這些人明麵上不敢把她怎麽滴。


    而且,她確實沒錯,這樣一了百了多好,也省得帶迴去後相互猜忌,橫生事端。


    幾番相處下來,諸位真君也摸出幾分雲梨的性子,是個滿腔熱血的後輩,涉及大義的事,她連自家宗門的利益都不顧,更別說給他們留麵子了。


    眾人隻能將此事按下,收拾一番,打道迴府。


    靈船上,楚南背對著兩家真君,朝她抱了抱拳:“想不到雲師妹如此正義果決、心係蒼生,乃真君子,師兄以前小看了師妹。”


    雲梨木著臉,“請叫我小仙女,謝謝。”


    “呃……”


    她笑起來,“開玩笑啦。”頓了頓,又正色道:“平時小打小鬧怎麽都可以,但涉及大義的事情,絕不能退讓。”


    楚南眸底蕩起漣漪,唇邊綻開一抹淺笑,“小仙女說得都對。”


    小仙女這個稱唿讓雲梨很是滿意,她開心地衝衛臨眨眼,“本小仙女是公認的。”


    清晨嬌美的陽光下,少女笑靨如花,溫柔了歲月。


    墨淮看得怔怔,先前他還生氣她如此輕易說出萬靈丹的事情,如今卻有了幾分明悟。


    在她的心裏,解決巫蠱之患才是頂頂要緊的事情,無論遭遇巫蠱之患的是夜蕭兩大世家,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排,於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她是真正的堅持本心,心懷大義,沒有門派之別,當年她不顧殘夜閣的利益救自己,如今也會為了中山係眾生,枉顧師尊的意思。


    其實,這麽多年來,她從未改變。


    不多時,靈船進入大衍城附近,眾人驀然一驚,遠遠便見幾道龐大的身軀在大衍城橫衝直撞,是夜蕭兩家被蠱化的族人暴亂,人數還不少,隔著陣法也擋不住大衍城的雞飛狗跳。


    “阿妍!安師姐!”雲梨手心發涼,輕喃一聲,縱身從靈船飛出,速度快得如鬼如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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