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淮眸底一暗,唇畔閃過一抹淡淡的澀意,她就這麽不願與自己說話啊。


    他垂下眼眸,耳畔響起蕭岩的詢問,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莫非,你們認識那隱世大能?”


    “你們是想將巫蠱殺手引到瞿國滅殺吧。”這句詢問,她用的是陳述語氣,顯然十分確定兩家的意圖,“行不通的。”


    最後幾句,她聲音平平,帶著一種淡漠,隱隱還有些不悅。


    墨淮捏了捏拳,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將心思投入到這場討論中來,抬眸問道:“這是為何?”


    雲梨掃了眼眾人,麵無表情:“沒有什麽隱世大能,那是凡俗天道意誌,或者說,凡俗的守護神。”


    “什麽?”蕭岩失聲叫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作為修士,天道一詞他們沒少聽說,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九層九以上的修士一生都不會感受到它的存在。


    久而久之,嘴上雖說著天道天道,實際卻沒當迴事兒,天道嘛,掌管世間億萬生靈,別說元後修士了,便是滄瀾大陸,在它眼中也隻是滄海一粟,哪有空關注單個人呢。


    滄瀾大陸飛升通道被封,也沒見天道管,就可見一斑。


    現在有個人明確告訴他,他們遇到的,就是天道,殘夜閣的巫蠱殺手,是被天道抹殺的,這事怎麽想都不真實。


    “哈,”他幹笑兩聲,“雲小友慣愛玩笑,說得跟真的一樣。”


    話雖如此,他的臉色卻陣陣蒼白,顯然心裏有幾分相信,隻是做著垂死掙紮罷了。


    這事雲梨也有些不確定,按理來講,天道不會那麽明確地護著一個地兒,除非像莫憂那樣逆天改命,挑釁天道意誌,才會直接出手抹殺;


    修士作惡,天道的懲罰多是拿走氣運、封閉晉升或者提升心魔考驗、飛升雷劫,如此毫不留情確實異常。


    但是,師兄有被天道盯上的經曆,蕭岩的描述分明就是天道意誌。


    另外,無論那是不是天道意誌,她都不希望將凡俗國度牽扯進來,將此事定為天道抹殺,才好阻止他們動這些心思。


    腦中念頭轉過,她一臉嚴肅:“修士之事修士止,怎可牽扯凡俗,殘夜閣以凡人試驗巫蠱人,已引起天道注意……”


    說到此處,她頓住,傳音衛臨:“除了瞿國,中洲附近還有其他凡俗國度麽?”


    是不是天道出手,找個凡俗國家一驗便知,若不是,兩家肯定不會放過徹底消滅蠱蟲的機會,她如今不過金丹修為,人微言輕,要怎麽阻止?


    衛臨一眼便知她的意圖,迴道:“滄瀾大陸不止瞿國一個凡俗國家,有心驗證,距離不是問題。”


    雲梨抿著唇,正絞盡腦汁思考,若不是天道出手,她該如何阻止,便見夜初初眼眸一亮,“我們再找個凡俗國度驗證一番唄。”


    雲梨木著臉,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夜初初的話讓眾人燃起希望,蕭岩當即道:“大衍城不遠就有!”


    夜初初托著腮,‘唔’了一聲,“得找個離瞿國遠些的,這樣就可以明確分辨是隱世大能還是天道。”


    眼見他們已經討論得熱火朝天,雲梨陣陣無語,張了張嘴,欲要再勸說幾句,想了想又作罷,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若一味阻止,顯露出意圖反而不便。


    很快,眾人便討論出結果,中山係大小城坊,無論凡俗還是修士的,都已被禍禍一空,瞿國位於東山係,如今便去西山係,一個東一個西,若是隱世大能,即便感知到,想來也不可能跨越中洲那麽快趕去西山。


    靈船速度很快,不過兩日,已來到此行的目的地,西山係滁國。


    收起靈舟,穿過結界,入眼一片綠意盎然,山色清幽,翠痕點深,這是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脈,兩座山峰後有一中年樵夫正嘿咻嘿咻砍柴。


    雲梨感受了一番,除靈氣不充裕,一切正常,沒有感受到什麽意誌威壓,看來真是她猜錯了,沒有天道抹殺。


    她垂頭喪氣,忽覺身邊喘氣聲越發粗重,扭頭一瞧,蕭岩滿頭大汗,如臨大敵,動都不敢動一下。


    “蕭前輩,你沒事吧?”


    真有天道意誌!


    她心中一喜,眼眸掃過其他人,均麵染懼色,顯然也感受到天道的意誌,她連忙去看衛臨,師兄可是上了天道黑名單的,不想衛臨麵色如常。


    她依舊不放心,傳音問道:“師兄,你沒事吧?”


    “無事。”衛臨也是大為不解,作為天道針對的對象,他做好了準備,卻不想沒有絲毫不適。


    雲梨放下心來,扭頭繼續假惺惺問蕭岩:“蕭前輩,你還好吧?”


    蕭岩汗如雨下,終於堅持不住,猛然轉身,閃電般沒入結界,重新迴到修士世界。


    如芒在背的感覺並不好受,見此,墨淮等人也連忙退出去,雲梨揚了揚眉,與衛臨二人從容返迴。


    約麽一炷香後,蕭岩才緩過來,心有餘悸望著結界,聲音抑製不住地發抖:“小友所言不錯,確是天道意誌。”


    那種感覺,他再也不想體會,在那道意誌麵前,他微若塵埃,對方隻需一個念頭,就能輕易將他抹殺,再沒有哪一刻,那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雲梨心中已經確定此乃天道所為,為進一步打消他們的念頭,便道:“既然已經到了此處,總得進去探查清楚。蕭前輩,你在此休息,我們進去找人問問,凡俗是否出了什麽變故。”


    蕭岩麵露猶豫,顯然仍沒死心,半晌望向墨淮等人:“你們感覺如何,可撐得住?”


    “我們修為低微,倒是沒有前輩那麽強烈。”說著,墨淮微微一頓,看向雲梨二人,“你們沒有感覺麽?”


    受那恐怖意誌籠罩,眾人神思不寧,沒有注意到,經他一提醒,這才發現雲梨二人神色如常,仿佛絲毫沒受到影響,不由大驚。


    他們在瞿國外待了很長時間,逐漸摸出些規律,修為越高,毛骨悚然的感覺越強烈,這二人可都是金丹期,夜初初等築基修士都有感覺,他們應該感受很明顯才對。


    在十幾雙眼睛注視下,雲梨淡定地點頭,臉不紅心不跳:“可能是我這個人素來樂善好施、助人為樂,天道不針對我。”


    蕭岩嘴角抽抽,過來的一路,眾人的心思都在驗證那神秘意誌上,她卻不忘戰利品之事,直言拿下殺手他們出了大力,戰利品他們也得分一份,真是好一個樂善好施。


    又見她撩了撩額前的碎發,繼續大言不慚:“也有可能我是天道親閨女啦。”


    眾人再次石化。


    兩個小玩笑緩解了眾人心中驚懼,雲梨斂了神色,一本正經地鬼扯:“這應該跟巫蠱人有關,殘夜閣用凡人試驗巫蠱人,引起天道不滿,故而元嬰期巫蠱殺手一闖入便立刻死亡,蕭前輩你進去卻隻是受到了警告。”


    她瞄了眼衛臨,“至於我們倆沒什麽感覺,因為我們一直在剿滅巫蠱人,保護弱小,有功。”


    這些話,眾人覺得扯淡,天道若是這般人性化,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受苦受難的好人。但一時間又找不到其他解釋,隻能暫時接受。


    商定後,雲梨一馬當先,帶領眾人再次穿過結界,一出去,便對上一雙烏溜溜的清亮眼瞳。


    “姐姐,你們也是仙人嗎?”


    一個四五歲女童絞著手指,嬌怯怯看著他們,她內著淡粉衣裙,外麵罩著件雪白褂子,衣衫飾品均華貴簇新,小臉卻一片蠟黃,瘦得皮包骨。


    雲梨愣住,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小姑娘?


    而且,剛才她查看過了,除那樵夫,方圓幾十裏都沒有活人,這才過了多久,十分鍾不到。


    “也?”衛臨很快抓住重點,柔聲問道:“你還見過其他仙人?”


    此地仙凡結界設在一塊大石上,小姑娘親眼看到他們憑空從石頭內蹦出來,會覺得他們是仙人很正常。


    見他們默認是仙人,小姑娘明顯鬆了口氣,語氣也輕快起來:“我師父就是仙人。他正要帶我去仙界呢。”


    如果不是此地正是仙凡結界,雲梨會覺得有人誘拐兒童,這小姑娘看著才四五歲的樣子,壓根不到測試靈根的年紀。


    “那你師父呢?怎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


    眼下暮色正濃,要不了多久天就該黑了,茂密的樹林裏,白天都昏昏暗暗,更遑論晚上,樹影幢幢,伸手不見五指,堪稱大型鬼片現場。


    這師父心得多大呀,才會把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獨自丟在這裏,也不怕嚇出好歹來。


    小姑娘有些羞愧地低頭,聲音細弱蚊呐:“我餓了,師父說去給我找吃的。”


    雲梨皺眉,小姑娘尚未引氣入體,不能食用含靈氣的食物,但辟穀丸可以的,找什麽吃食。


    她放出神識,依舊沒發現小姑娘的師父,正疑惑間,一人出現在她的神識範圍內,原來那個心大的師父是楚南啊。


    她低頭看著小姑娘,不確定地問:“你師父親口說要收你為徒的?可有行拜師之禮?”


    小姑娘滿臉不解,乖巧地點點頭,“拜過了。”


    雲梨神情複雜,楚南都收徒了,猶記初見,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晃眼這麽多年過去了。


    很快,楚南也發現了他們,加快速度飛來,疑惑道:“雲師妹、墨道友,你們怎麽在這兒?”


    雲梨將他們的來意簡單提了提,又問:“你這是從滁國來麽?可有何特別?”


    “原來你們也發現了。”楚南的話頓時讓眾人來了精神,看來滁國還真有異常。


    原來楚南奉命前來中洲支援,路上遇到一些修士談論,說什麽滁國有大能坐鎮,攔住了巫蠱大軍,又言大能性情古怪,將他們這些修士都驅逐出滁國。


    好奇之下,他便來到滁國查看,一入凡俗,便覺惡意籠罩,忍著脊背發涼的感覺,他一路打聽。


    從百姓口中得知,月前有樵夫於這片山林砍柴時,看見不知何處飛來黑壓壓的蟲子,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了個幹淨,若非當時看見這一幕的並非一人,他們都要懷疑自己眼花。


    據當日目擊者描述,那些蟲子確實是蠱蟲。


    無論是低階蠱蟲,還是身負蠱蟲的元嬰殺手,一入凡俗,均是頃刻間被抹殺,無一不在證明,天道不許修士的巫蠱之患,禍及凡俗。


    一片沉默中,墨淮問道:“滁國你查過了麽?會不會是隱世大能出手?”


    “應該不會,這裏靈氣匱乏,不適合修士修煉。況且,貴派淩夙長老,已是滄瀾修為佼佼者,他能頃刻抹殺元嬰修士麽?”


    墨淮沉默,眾人的心情也沉重起來,天道同樣排斥他們,連練氣修士都被驅逐,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們若是強行將巫蠱人帶到此處,怕也會毫不留情地抹殺。


    “你怎麽收徒了?”正事說完,雲梨好奇地望了眼小姑娘,打趣道:“能讓天心閣天之驕子收為弟子,想來天賦不錯。”


    楚南眸色柔和下來,含笑道:“姝兒,來見過你雲師叔。”


    先前眾人商議,小姑娘一直安安靜靜躲在楚南身後,此時見大家都望向她,頓時羞怯不已,臉上一片緋紅。


    在楚南的鼓勵的目光下,她不倫不類朝雲梨行了個揖禮:“見過雲師叔。”


    雲梨默了默,都是正兒八經的師叔了,見麵禮不能少。她從儲物袋中摸出朵銀白珠花戴在小姑娘的發間,滿意地點點頭,道:“這下襯得小臉越發可愛,很配你。”


    楚南揚眉:“雲師妹大手筆。”


    “別是諷刺我吧?”


    “怎會,她如今修為低微,高階法器給了她,短時間內也無用,而引人眼紅,恐招禍患,這件地階上品防禦法器,可抵擋金丹修士全力一擊,正正好。”


    說著,又示意小姑娘:“還不快謝謝你雲師叔。”


    接下來,墨淮、夜初辰也未逃掉,連衛臨這個易容後與楚南毫無關係之人,也送了份小禮物。


    雲梨看得很是羨慕,她怎麽沒有一個師傅,帶著到處收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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