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溶溶,晚風瀟瀟。


    風吹動少女的長發,在石階上投下一個破碎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孤寂與落寞。


    衛臨走出屋子,看到就是這樣一幅畫麵,他怔了怔,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想什麽呢?”


    說話間,視線落在她手中血色晶體包裹的花瓣玉墜上,他目光一頓,不是被焚了麽?


    聽到他的聲音,雲梨從思念中抽離,一抬眸就發現他正盯著自己手中的玉墜,她頓時心虛不已。


    “那個其實……除了斬夢刀和幻世綾,還、還有這枚玉墜也……保留了下來。”雲梨吞吞吐吐,說到後麵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斬夢刀和幻世綾沒有被涅槃天火所焚,是它們材質工藝佳,抗住了涅槃天火的焚燒,但是這枚來自凡間的玉墜,是萬萬扛不住的,就是包裹了血繭也不行。


    其實化形時她的意識全程清醒,她是眼睜睜看著所有儲物袋被焚盡的,但是那些涅槃天火不是她的,她控製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


    直到天火焚噬納戒,玉墜掉出來,她全麵爆發,絕不允許天火毀了它!


    她的決心太過強大,以至於短暫地控製住那一小團天火,將玉墜保留下來。


    可惜,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這枚玉墜上,其他的物品完全顧不上,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枚玉墜完好無損,其他的器物一件不剩。


    麵對衛臨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垂頭:“好吧,我交代。”


    等她老老實實交代完,衛臨挑眉:“所以你早就知道你的所有器物都被焚了,那時是騙我的?”


    那震驚、肉痛的神情,若不是她不說,真沒看出來是演的。


    “是。”雲梨更心虛,“我怕你怪我敗家。”


    納戒中那麽多奇珍異寶,隨便一件的價值都是這枚玉墜的幾百倍,不說納戒中,就是儲物袋中一塊靈石,都能買一堆這樣的玉墜。


    衛臨翻了個白眼,抬手給她一腦崩兒,“合著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樣的人啊。”


    雲梨揉著腦門,眨眨眼,喜道:“你不怪我?”


    “怪你做什麽,這是長公主給你的,家人的心意自然重要,其他東西沒了再賺就是,心意不能糟蹋。”


    說完,他有點生氣,問道:“你為何會覺得我會怪你?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不通人情之人?”


    雲梨愣住,對啊,她為何會覺得師兄會怪她呢?


    師兄並不是冷心冷情之人,他也看重父母長輩的心意,甚至他是一個純正的古人,對長輩給的物件更加看重,這對他來說,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


    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麵容,恍惚中,似有人在耳邊說著什麽,她沒聽清內容,隻覺那人很是嚴厲。


    “阿梨。”


    熟悉的輕柔嗓音傳來,驅散了那些恍恍惚惚的聲音,耳邊再次恢複了清明。


    指腹輕輕摩挲著玉墜,她低聲說道:“天水牢籠陣法打開的那一天,也不知道娘親他們還在不在,這可能是他們給我的最後一件物品了。”


    從梁國帶出來的東西不止這一件,可是這枚玉墜最是讓她心中熨帖,因為這是她離開家,成為修士後父母給的。


    她現在還能想起,娘親將玉墜給她時,那理所當然的話語。無論她身在何處、是何身份,在爹娘心中,她依然他們的孩子,哥哥妹妹有的,她也會有。


    她將玉墜小心翼翼收進玉盒中,認真地施術封好,五指輕輕壓在盒上,緩緩說道:“隻要這枚玉墜還在,我就是雲梨。”


    衛臨怔怔,這話說得緩慢而堅定,看似對他說的,實則是對她自己說的。


    化形後,其實一切都很明白,她的神魂是鳳凰,雲梨隻是她修複神魂借的一個軀殼而已,如今的她,從神魂到身體,都已經是鳳凰。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已經不是雲家人,不是雲梨了。


    他抿抿唇:“你很喜歡做雲梨?”


    “當然。”


    她沒有一絲猶豫,做雲梨多好,溫潤寵溺的爹爹,看似嚴厲實則溫柔的娘親,謙讓疼愛她的哥哥,還有一板一眼教她規矩的祖母,威嚴的祖父,刀子嘴豆腐心的大伯母,堂姐妹間的吵吵鬧鬧……


    人間煙火氣十足,最大的煩惱就是,公主娘給準備的衣服絲絲帶帶太多,不能痛痛快快地撒歡。


    衛臨吐出一口氣,“今晚這麽多愁善感,是因為那婦人。”


    雲梨看著手中的玉盒,眸光似水:“母愛真偉大。”


    到了汾水城後,未等她將婦人帶去見扶嶽,幾位元嬰真君已經從屋中出來,出現在他們麵前。


    隻看了這對母女一眼,他們已經明白是怎麽迴事,讓人將母女二人單獨帶去一個屋子,看押起來,一句話也沒問雲梨。


    後來,雲梨還是主動去找扶光真君詢問,才知道了答案,像婦人這樣的巫蠱人,有個統一的名字,母蠱。


    一堆蠱蟲在體內相互廝殺吞噬,最後活下來的那個就會進化成更強的蠱蟲,這是一種很直觀的弱肉強食。


    但是蠱蟲進化有個條件,必須在活著的宿體中才能完成,且宿體需全程保持清醒。一旦宿體死亡,進化會即刻中止,就是已經成功進化的蠱蟲也會頃刻死去,反而不如沒進化的蠱蟲。


    一點一點感受體內的血肉內髒被蠱蟲啃噬,這樣的痛苦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唯有大毅力者方能熬過。


    後來巫蠱門的人發現,心有牽掛者熬過來的機率更大,其中又以母親居多。


    他們便大肆抓捕有孩子的婦人,給她們種蠱,再用孩子控製她們,因此最後成功進化的蠱蟲,便叫做母蠱。


    被母蠱咬傷的人,體內並沒有蠱蟲,而是蠱毒,其神誌同樣會慢慢被蠱毒侵蝕,並且會完全聽從母蠱,不能做出任何反抗,與妖獸之間的血脈壓製類似,且更加嚴苛。


    母蠱外表與其他巫蠱人無異,隻有他們在乎之人受到威脅才會表現出不同,他們有神誌,但十分微弱,僅限於對在乎之人有反應。


    這也就意味著,控製了母蠱在乎之人,就控製了母蠱,控製了被母蠱製造出來的巫蠱大軍。


    利用母愛的偉大達成他們擴張的私欲,巫蠱門的這一舉動惹怒了大陸眾修士,這才有了千年前修士同心協力清剿巫蠱門的行動。


    雲梨迴頭望了眼關押婦人母女的屋子,當年巫蠱門製造母蠱,是用孩子不斷逼迫母親們保持清醒,在她們承受不住時,還會出手短暫地控製蠱蟲,給其一個緩衝的時間。


    可這位婦人,是自己獨自挨過漫長的啃噬,進化成母蠱的,這份毅力,這份愛,讓人不得不為之動容。


    “誒,等一下,掌教他們那麽清楚母蠱的事情,為何還要留著婦人?”


    雲梨皺眉,他們將婦人帶迴來是希望能對研究巫蠱人有幫助,可是掌教他們不僅對婦人這種母蠱了如指掌,對進化更多次的母蠱也十分了解。


    那他們留著一個蠱源做什麽?


    隻要有人被母蠱咬了,分分鍾鍾能傳染一片,發現巫蠱人以來,對它們的政策一直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隻要發現,不僅要盡快滅殺,還要將巫蠱人行動之處排查一遍。


    “難不成他們在研製蠱毒解藥?”想了想,她站起來,“我試試直接問。”


    衛臨黑線臉,哪來的自信人家會告訴她真相。


    “試試嘛,反正也沒什麽損失,萬一成功了呢。”


    “我發現你很飄啊。”衛臨上上下下打量著她,自從晉升七階後,她的行為就大膽了很多,這次直接帶著易容後的他到汾水城正道聯盟據點,還大咧咧拉他住一個院子。


    若非安染穆妍還要依靠太一宗,她怕是會直接甩手走人,不迴太一宗了。


    雲梨摸了摸鼻尖,“因為他們已經威脅不到我了嘛。”


    以他們現在的實力,遇上元嬰期逃是沒有問題的。


    衛臨蹙眉,他怎麽覺得她身上有些少昊珞的影子,難道鳳族都這麽自負?


    正要開口勸說,眼前紫光一閃,朵朵從虛空中出來,“雲姐姐、衛哥哥,給你們的信。”


    雲梨連忙接過,往屋內走去。


    雖然有朵朵這個超級快訊,她們也沒有經常聯係,特別是在他們這邊有眾多元嬰真君的情況下,阿妍還讓朵朵來送信,必是有大事發生。


    “嘶!”


    快速掃了眼,驚得雲梨倒吸一口涼氣,衛臨忙探頭去瞧,也驚得合不攏嘴。


    三兩步迴到屋內,又布下一防禦陣法,他這才不可思議道:“女魂竟然是餘笙!”


    扶玉與餘笙,雖然兩人都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但是毫無聯係,如今卻告訴他們,二人不僅是道侶關係,後來的扶玉還是餘笙頂替的,這想想都荒謬得很。


    消化了一會兒,雲梨拍著心口,慶幸不已:“幸好寧無玦借屍還魂了,否則就露餡了。”


    具體的細節不清楚,但是有一點基本可以確定,扶嶽知道扶玉被人奪舍了。


    餘笙死前曾說,當年她也是想法子拖延時間,才逃過一劫,還說安染與她不同,不會有人去救,這說明當年她是被人救了。


    對外的說法雖不可全信,部分眾所周知的信息卻是可以相信的,扶嶽前去救援一事天下皆知,所以救她的人就是扶嶽。


    那麽,扶嶽非常有可能知道她奪舍一事,甚至還可能幫助了她奪舍扶玉。


    這也能解釋為何扶玉身為太清峰之主,被奪舍了上千年,宗門那麽多元後真君均沒有看出來。


    他們不是看不出來,而是假裝不知。


    衛臨眸光沉沉,對朵朵道:“讓公主和穆妍查查蘇家的情況。”


    其他人會假裝不知,蘇家卻不一定,他有種預感,蘇家無人知曉此事。


    這些年,蘇家在太一宗的勢力大部分集中在太清峰,主事的元嬰真君也隻有扶玉一人。


    如果他們知道扶玉其實是林家餘笙,定是不會同意這種局麵,正是因為有扶玉這個明麵上的蘇家人裝點門麵,蘇家才不會發現已經被擠出太一宗兩大世家之列。


    “姐姐和安染姐姐已經去查了。”朵朵有些驚奇地望了眼他,姐姐特意交代送完信要把這句話告訴他們,她還沒說,衛哥哥竟然就想到了。


    雲梨抿唇,拿出筆墨紙硯:“我們得商量下接下來要如何做。”


    因寧無玦借屍還魂,暫時沒有危險,但這個隱患必須盡快清除。


    衛臨曲著指節,輕點桌麵,“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讓寧無玦盡快在大眾眼皮子底下死亡,這樣一來扶嶽等人會將其當做一個意外,公主那邊的危險自然解了。”


    雲梨紙筆在紙上寫下來,又補充道:“但是他不能出現在太一宗的元嬰真君麵前,最好是相熟的元嬰真君都不要見。”


    若是元嬰真君能認出一個人的神魂,與扶玉相熟的人見了他,豈能察覺不到他已非原來之人。


    衛臨:“這個問題寧無玦自己也會注意,他如今的目標是確認奪舍之人死後照樣可以入輪迴,在目標未達成之前,他會很惜命。”


    “這樣說來,我們其實不用著急,就是被人發現寧無玦借屍還魂,隻要他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餘笙是如何死的。”


    想到這裏,雲梨鬆了口氣,給自己倒了杯水壓壓驚,朵朵見狀,忙道:“雲姐姐,我也要。”


    雲梨一邊給她倒水,一邊說道:“我們跟他早有約定,他不能說出餘笙死於我們之手。”


    “萬一呢?”衛臨分析道:“餘笙是林家人,知道她身死,林家必會瘋狂報複,縱然寧無玦以前是上界之人,如今也隻是個拖著病軀的元後修士而已,如何是淩夙、扶嶽等人的對手,生死危機麵前,什麽狗屁誓約都不管用。”


    雲梨沉默了,在那種情況下,說出殺死餘笙的真正兇手,是最有效的接觸寧無玦危機的方式。


    她隻能確保自己一定會遵守承諾,但不能保證別人也會,特別對方還是一個不知道幹了些什麽的邪修。


    就是她事後將對方碎屍萬段,也不可挽迴他失信造成的損失。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寧無玦趕緊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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