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現,讓幾位真君很是滿意,知進退、懂分寸的孩子總是要討喜些。


    扶嶽用眼神示意她站到一旁等候,見她心領神會走到丹陽身側,更是讚許。


    不得不說,從凡俗來的孩子,就是比其他人懂禮一些,他還擔心她會像惜兒般,情緒上來了就什麽也顧不得。


    那樣,師叔大概會直接把她丟出去。


    一室靜謐無言,唯有淩夙真君越來越粗重的喘息,他紅潤的臉龐此時已變得蒼白,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滾落,顯然非常吃力。


    過了一會兒,扶玉真君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似乎在承受什麽非人的折磨,不停地抽搐。


    屋外,雲梨心頭一跳,她不假思索地拽過穆妍,刷地橫移開。


    下一秒,太清殿內乍然出現一道淩厲森然的劍意,極致的危險感在每個人的心頭出現,但是他們仿佛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動彈不得。


    一點金芒帶著無與匹敵的氣勢奔湧而出,穿過殿門、人群、樹木、山峰......


    一直到第五座山峰,劍意才消耗殆盡。


    鼻尖飄進一點血腥氣,徐徐夜風吹過,血腥氣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雲梨轉身,入目是蘇哲驚愕的臉,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他的胸前,她目光一凝。


    雪白的衣衫上,那一道細細淺淺的紅色血線格外的清晰,慢慢的,血色暈染,細線變成粗繩,衣襟處的金色小劍也被從血色斷成兩截。


    該不會是......


    想到一種可能,她咽了咽口水。


    然而,蘇哲毫無所覺,他眨了下眼睛,似是迴了神,臉上的驚愕慢慢消失,低喃一聲:“劍意?”


    天空有落葉紛紛揚揚,無一例外,都有一側是整整齊齊的斷口。


    其中一枚從蘇哲眼前飄落,他下意識地抬手拂開。


    不要啊。


    雲梨無聲地呐喊,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身體慢慢錯開,上半部分啪嘰摔在地上,滾出去老遠,接著軀幹也轟然倒下,鮮紅的血液瞬間侵染了大片大片的白玉地板。


    仿佛啟動了某個開關,嘭嘭嘭的聲音不斷地響起,夾雜著淒厲而恐懼的慘叫,但是很快,這些慘叫聲就消失了。


    幸存的弟子們呆若木雞,整座太清殿靜得落針可聞。


    一片寂靜中,忽而響起一聲細弱蚊吟的低泣,眾人整齊而迅速地順著聲音望過去,滿地殘軀頭顱中,一胖胖的青年下巴微微抬起,望著殿門的方向,一動不動。


    在他的胸前,殷紅的血迅速向下流竄,將衣衫染成血色,與血線上方幹淨的青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是許潘,一起從梁國來的小胖子。


    在他旁邊,還有幾個同樣身軀染血的人,顯然,他們不知是反應慢了還是冷靜沉著,麵對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大唿小叫震開斷口,而是保持著先前的動作,大氣也不敢出。


    腦中模模糊糊閃過一個念頭,雲梨急急道:“別動!”


    一邊說著,她腳下輕點,倏然來到幾人身邊,快速封了他們的主要靈脈穴道。


    修士的愈合能力遠超凡人,當初溫明被花背八眼蛛絲陣幾乎切成豆腐塊,與如今的情況何其相似。


    此地的修士很多都是剛才從錦夜閣拍賣會上迴來的,立即想到為弟弟求取金髓丹的折扇男,也都反應過來。


    正要過去幫忙,忽而聽見輕微的噗噗聲,眾人腳下一頓,那是血液流動的聲音。


    雲梨也疑惑地望向身邊的許潘,卻見剛才被她封住穴道的傷口又開始嘩嘩流著血。


    “沒用的。”蘇煦歎了口氣,“那不是普通的劍氣,而是劍意,帶著主人意念的劍意,劍意不除,就會持續破壞傷口,根本愈合不了。”


    聽了這話,雲梨立即想到,方才遠遠瞥見扶玉滿身鮮血。


    剛才她就覺得有些奇怪,帶他迴來的是一位元嬰真君,便是再著急也該先給他包紮一下才是,這一路嘩嘩流血,就是沒受傷也熬不住啊。


    原來不是他不包紮,而是沒用。


    “那這劍意是......”


    旋即,她意識到這劍意就是扶玉帶迴來的,她咽下了後麵的話,扭頭望向還努力保持不動的許潘,他的眼裏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對上她的視線,那雙絕望的眸子生出強烈的希冀光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雲梨被那灼熱的視線燙得心尖兒一顫,這樣滿心滿意的希望太過沉重,她無措地張張嘴,“我——”


    “扶玉師叔的劍意是長老清除的。”


    冷冷的話語打斷了她後麵的話,也澆滅了許潘眼中最後一絲光芒,淩夙長老進去差不多一刻鍾才清理了扶玉真君身體裏的劍意。


    其他人想到不要想,而長老是不會救他這個外門弟子的,不僅是他,其他幾個內門弟子也一樣。


    在位高權重的長老眼中,外門與內門弟子沒有差別,都是螻蟻。


    雲梨扭頭望過去,滿地血腥中,墨淮神色猙獰,黑漆漆的眸中充斥著漠然與陰鶩,白慘慘的月光自他身後傾泄而下。


    頭頂交錯的樹葉在他臉上留下橫七豎八的陰影,他的周身散發著絲絲寒氣,宛若從地獄走來的修羅。


    她微微一怔,掃了眼周圍,沉默了,今晚這場景,與方家滅門那晚很像。


    她轉過頭,看著絕望的許潘,閉了閉眼,輕聲道:“你未築基,還有轉生的機會。”


    隨著血液的流逝,許潘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但他仍倔強地不肯動彈分毫,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一滴滾燙的眼淚從他眼角滑落。


    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麽,又顧忌牽動傷口,沒有說出口。


    終於,他支撐不住,向前栽去,一道低低的呢喃轉瞬消散在風裏。


    “可我隻想今生啊......”


    雲梨眼眶一熱,一股無力感從內及外侵襲了她,救不了啊。


    她茫然地望著四周,滿眼的血色刺得她眼眶酸澀,莫名的挫敗感淹沒了她,將她拽入暗無天日的深淵。


    “阿梨。”


    恍恍惚惚聽到有人喚她,雲梨茫然地轉動眸子,視野裏模糊的臉龐漸漸明晰起來。


    “不是你的錯。”


    穆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又似乎從遙遠的時間長河傳來,帶著恍恍惚惚的迴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她使勁兒甩甩頭,又轉了轉眼球,視野終於清晰起來,穆妍的話也不再隔著層布。


    雲梨抬手揉了揉眉心,奇怪地想,難道是暈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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