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冉害怕坐船,但她不是胡攪蠻纏之人,也知道蘇小北雖然性子可惡,但一向說話算話,言出必行。


    她人已經在船上,她能做的隻有把恐懼壓下,等著可以上岸的地方。


    她眼睛不敢亂瞟,怕看見水,船輕微的晃動,甚至不及騎馬顛簸,可在她心底卻被無限的放大,就好像隨時會落水一般,整個人被恐懼的陰霾籠罩,連唿吸都急促。


    她就像是抓著浮木一般抓著蘇小北的衣袖,蘇小北也沒有放開她,不知道抱了多久,林清冉身心俱疲的在他懷裏睡著了。


    蘇小北胳膊都麻了,他小心翼翼的把林清冉扶躺到床上,沒敢離開,就在床邊守著。


    林清冉睡的並不安穩,睡夢中的她眉頭皺的緊緊的,整個人都透著不安,甚至在夢裏都在求救,“爹爹,娘親,救我……”


    她雙手亂抓,就像是溺水了一般,蘇小北連忙抓緊她的手,將被噩夢糾纏的林清冉抱在懷裏,安撫她道,“別怕,別怕……”


    “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這麽害怕坐船,以後都不帶你坐船了……”


    溫柔細致的安撫,林清冉漸漸從恐懼中平靜下來,就是怎麽也不肯鬆開蘇小北的衣袖。


    這時候門外有腳步聲傳來,蘇小北喊道,“進來。”


    門“吱嘎”推開,一暗衛走進來,問道,“爺有什麽吩咐?”


    蘇小北問道,“去問一下船夫,這附近有什麽地方可以上岸。”


    暗衛直接把船夫叫了來,船夫道,“這一帶沒地方可以停船靠岸,最近的碼頭也得三天後。”


    “乘坐小船呢?”蘇小北問道。


    船夫迴道,“小船上岸倒是可以,但沿岸附近沒有人家,我們也沒有走過,翻山越嶺不方便也很危險,若是一定要上岸不可,隻能把船往迴開,不過現在是順流,迴去是逆流,要迴到上船的地方也得在明兒午時之後了。”


    頓了下,船夫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林清冉,“貴人容我多句嘴,往迴走,等明兒迴到上船的地方,這位姑娘十有八九已經克服坐船的恐懼了。”


    倒不是他不想把船往迴開,他在船上待了幾十年了,船就兩個方向,往哪兒開都是開,最多逆水行船累點而已,他隻是覺得等明兒下船時都已經克服坐船的恐懼了,何不繼續坐船趕路,來迴折騰更累人。


    蘇小北看了眼緊緊抱著他胳膊的林清冉,再三向船夫確認,“你確定她能克服?”


    船夫笑道,“我家祖祖輩輩都幹這行,我更是五歲就跟船,見的多了,隻要熬過第一天,後麵就算害怕也怕不到哪裏去,我還見過第一天嚇的嘔吐不止,等下船的時候已經能站在船頭看風景的。”


    “這位姑娘要實在怕的厲害,可以做些別的事轉移一下注意力,就當自己是在坐馬車,在屋子裏,就不會這麽害怕了。”


    雲池見小北一直沒迴去,還叫了船夫,不放心也過來看看,聽到船夫的話,他看向蘇小北道,“還是折迴連州吧,晚兩天迴京也無妨。”


    蘇小北也知道讓林清冉克服恐懼更好,但他舍不得她在克服恐懼之前一直處於驚恐之中。


    隻是不敢坐船而已,即便這輩子不坐船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蘇小北便點了下頭。


    林清冉鼻子酸澀,豆大的眼淚滾下來,心底說不出的感動,快馬加鞭趕了兩天的路,她知道蘇小北和雲池有多急著迴京。


    他們願意為了她折迴連州,耽擱兩天時間,她不能不懂事,她緩緩鬆開抓著蘇小北胳膊的手,聲音顫抖中帶著堅定,“繼續趕路,我能克服。”


    宣元侯世子安撫她,陪著她,她已經沒有先前醒來發現自己在船上時那麽害怕了。


    她一定能克服坐船的恐懼的。


    她也不想以後跟隨師兄師姐們出門辦事,明明坐船更方便,卻隻能遷就她騎馬。


    他們狠不下心帶她上船,她沒法麵對坐船的恐懼,就永遠沒法戰勝恐懼。


    蘇小北看著林清冉鬆開抓他胳膊的手,緊緊的揪著自己的裙擺,顯然還在害怕,隻是強撐著,他心疼的抓過她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這幾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其他人見狀都退了出去。


    這一整天,蘇小北都沒離開林清冉半步,連午飯晚飯都是暗衛送來的。


    一下午過去,林清冉情緒穩定了許多,至少不會因為船輕微的搖晃而嚇的手足無措,緊緊的抓著他胳膊不撒手了。


    蘇小北從她做噩夢中驚唿的話猜她年幼時應該落過水,他想問問,又怕勾起林清冉的痛苦迴憶,忍住了。


    夜晚行船,風唿唿的吹,林清冉幾乎是抱著蘇小北的胳膊睡了一夜。


    到第二天傍晚,林清冉對坐船的恐懼又削弱了幾分,雖然還不至於敢到船甲上去吹風,但敢透過窗戶看看沿途風景了。


    林清冉是習武之人,本就膽量比一般女子要大,蘇小北相信這迴坐船後,她就不再恐懼坐船了。


    蘇小北想的很好,要不出意外的話,林清冉十有八九也能如他預料的那般,可就在一切都向好時,意外出現了。


    這一日傍晚,船上剛點上蠟燭,就遭遇了刺殺。


    埋伏在水裏的刺客上了船,見人就殺。


    刺客上船的時候,蘇小北剛成功說服林清冉隨他到船甲上看星星,才出門,就感覺到一股殺氣湧來,接著是打鬥聲。


    蘇小北想都沒想就把林清冉推迴屋內,叮囑道,“待在房間裏,不要出來。”


    刺客的目的可能是他,可能是太子,但絕不會是林清冉。


    蘇小北去找太子,和刺客打鬥起來。


    這次刺客來了不少,足有十幾人,個個武功不弱,好在蘇小北在花燈會上遭遇了刺殺,天下第一樓不放心,把九江府所有暗衛都派來護送蘇小北和雲池迴京。


    但這樣也是敵眾我寡,隻能速戰速決,蘇小北和雲池一向配合默契,他們一個牽製刺客,不讓對方同時和兩名刺客過招,隻一名刺客,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就這樣,兩人一個殺了三名刺客,一個殺了兩名。


    刺客死的越多,刺殺就越不可能成功,隻是這裏是船上,又恰逢夜幕降臨,船上點了蠟燭,打鬥間,燭台傾倒,著火了。


    刺客首領見同伴死的死,傷的傷,再不走可能就走不掉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當即下令,“撤!”


    僅剩的四名刺客,算上首領五人毫不猶豫轉身就跳下了水。biqiugexsw


    火越燒越大,這火是滅不了了,隻能棄大船乘小船。


    蘇小北去找林清冉,推開門,林清冉就把他當成刺客,揮劍就刺了過來,幸虧蘇小北反應快,避開了,他道,“是我。”


    林清冉連忙把劍收了,接著被煙嗆的咳嗽起來,蘇小北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往船甲上帶,彼時幾名船夫和雲池他們都在船上了。


    看到小船,林清冉腳不自覺的往後退,蘇小北摟過她的腰,一躍跳到小船上。


    小船遠沒有大船穩,跳上去晃的厲害,林清冉死死的抱著蘇小北的腰,臉色慘白,蘇小北心底隻想把刺客活刮了,林清冉好不容易才沒那麽抗拒坐船,現在這麽一折通,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蘇小北拍著林清冉的後背道,“沒事的,小船也很安全……”


    個屁!


    船上有奸細,逃生用的小船被鑿了破洞,用蠟封的,劃了沒一會兒,就進了水。


    好在他們這些人除了林清冉都會水,蘇小北從小在清州女山湖邊長大,在水裏就跟魚一樣,太子殿下也被他教會了鳧水,迴水更是暗衛的必修技能。


    一行人跳下小船,往岸邊遊。


    隻是林清冉恐懼坐船,更恐懼下水,蘇小北帶她跳進水裏,她嚇的整個人都僵硬了,以前隻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場麵,驟然間出現在腦海中——


    年幼的她在狂風暴雨中摔下船,瞬間被水淹沒,被衝走,她嗆著水,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美貌女子伏在船頭撕心裂肺的喊她:


    “嬌嬌!”


    記憶湧現,一大口水灌入鼻喉,那種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被挖出來。


    林清冉整個人都嚇麻木了,這麽多年,她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誰,如今她總算記起自己小名叫“嬌嬌”,就又要死了嗎?


    她一邊嗆水咳嗽,一邊在想自己是不是注定要淹死,十幾年前僥幸活了下來,十幾年後還遭遇同樣的事。


    唿吸被奪盡,就在她意識渙散的時候,視線朦朧中,看到一張俊美無匹的臉出現在眼前,帶著慌張朝她親過來,給她渡氣。


    她貪婪的從他口中汲取空氣,最後還是暈了過去。


    蘇小北想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強硬把林清冉帶上船是他迄今為止做過的唯一一件後悔的事。


    他拚了命的將昏迷的林清冉以最快的速度帶上岸,按壓她的胸部,給她做人工唿吸。


    不知道壓了多少次,渡了多少氣。


    隨著一聲咳嗽傳來。


    林清冉身子一側,吐出許多水來。


    蘇小北懸著的心落迴腹中,將林清冉緊緊抱在懷裏。


    這幾天過的他是度日如年。


    他也清楚的知道。


    這個至今來曆不明的女子是在他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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