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王府內依舊沒有半點消息傳出。對於金色陣法,陣蝶裏的幾位...沒有頭緒。”半跪在屋內陰影中的信使楊修有些艱難的迴稟道,內心緊張至極,光是來到這座房間中,自己身後法袍就已經被冷汗浸透。


    倒也不能怪他如此失態,因為坐在上首位,正在喝茶讀書的人,乃是京城主院的律令史夏侯大人,除了那位神秘的院主外,山海聖朝蝴蝶院中實打實的二號人物,傳聞平日最為冷酷無情,而自己隻是晚舟城分院中一位不起眼的小小信使,在這猶如山嶽般的頂頭上司麵前,如何能鎮定自若?最後“沒有頭緒”四個字,楊修完全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深吸一口氣,已經做好了承受律令史的怒火的準備。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律令史隻是淡淡的迴複了他“知道了”三個字,離去的時刻,楊修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嗬,小家夥倒是個可用之才。”年輕信使離開後,夏侯連心中暗道。這小小的信使看似緊張,實則比誰都希望得到自己的點滴恩賜,在這座聖朝最大的情報機構裏,最不怕的就是有野心的年輕人,就像當年的自己。


    事實上,夏侯連對今夜的行動,根本沒有半點在意。哪怕他一個時辰前曾經出現在王府周邊,也不過是突如其來的興致罷了。表麵上興師動眾,請出鋪子裏的七個殺手殺入神王府中,實則這隻不過是與對方更大交易中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前菜”罷了,當然也是鋪子展現出的一丁點“誠意”。畢竟永安王府的供奉修行之地“石門小居”如今封樓不出。若這幾人能成功對王府成一些損傷,順帶試探試探那個不明來曆年輕人的虛實,是最好不過;反之若是失敗,不過區區幾個八九卷修士的性命,又能算的了什麽?


    十二卷大修士眼中,世間盡是螻蟻。


    更何況,那個自稱“道童”的無知小兒,若能直接死在府中,那麽夏侯連也算了結了一番小小的因果。畢竟對他來說,修為想要更進一步,那便要以身入劫,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聖境。而入劫之前,因果少一分,劫障便少一分,何樂不為?


    “仙人落子,凡夫莫知。”夏侯連自語,卻不知落子之人,是執子,亦或為人所執?


    永安王府中,涼之本體對戰道童。


    按照常理,八卷與九卷武夫之間的武鬥,幾乎是一邊倒的碾壓之勢。兩者之間存在著一個大境界的差距,而這種差距帶來的,是內體真氣質的改變。


    但此刻,道童卻是越打越憋屈!


    “這小子吃仙丹長大的不成?”道童暗道,與涼之再次互拚一拳後,矮小的身軀墜落地麵,穩住身形,飛速運轉奇門血脈之力,驅散體內的那股橫衝直撞的霸道真氣。


    世間絕大多數普通人,以及一些初入修行的新人,對於武者修行都有一些曲解。他們認為,一個人之所以選擇修習最苦最難熬的武道,是因為他在其他例如道家兵家修行上沒有任何天分。反過來換句話說,就是這些人認為武夫星宿,隻要肯拚命、吃得了苦,就一定會有所成就,認為武道適合所有人。


    也不能怪世人有這種想法,刨去修行者不談,那些個所謂混跡江湖的人,就算沒有係統的成為某一脈的修行之人,最不濟也習得過幾個真假把式,會些拳腳功夫,認為這便是入了武道。


    事實上,武者修行,最重天賦。


    那些隻會拳腳把式的武者,充其量算是處於武夫修行中“脫胎”階段的人,也就是打磨筋骨,增強體質罷了。真正衡量一個人是否踏入武道門檻的標準,是看其能否產生真氣。哪怕如道童這般專修體內血液的武道奇門修者,所誕生的血脈之力,也算得上是真氣的一種。說白了,以體魄為源,化後天駁雜為先天之氣,循環至周天,這才是步入武道大門的關鍵。而能否誕生真氣,除了高明的功法外,資質最為重要。所以世間茫茫多習武之人,真正入武道者,千裏挑一。


    再者,武夫修行有一種說法,叫做“拳開天地”。世間以武道起家的大家族大門派,幾乎都有一條禁令:禁止門下弟子使用法寶兵器。頂尖武者都奉行“真源本氣,拳先為意”這八個字,同時還有那“拳與意合,意與氣合,合貫滿盈,力破虛空。”的十六字真言。武夫認為人身拳腳既是神兵,兵器法寶皆外物,是修行的障礙。


    其實武夫不多使用兵器還有另外一種原因。盡管宗師大能武者可一氣八百裏,一拳斷山河,但對比道家、兵家、靈修使用的天地靈氣,武夫真氣有一個極大的問題——極難禦物!道家修士對敵,往往可以隱匿身形,於數裏外祭出法寶;兵家公認戰力最強的劍修,更能禦使飛劍,百裏之外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而武夫使用兵器,大多隻能以手持兵,輔以真氣加持,反倒不如自身拳腳如意,得不償失。


    再次對拚數十招後,道童漸漸發現了一些倪端,對麵這小子應對自己的攻勢時,看起來頗為費力,但滿身拳意竟然逐漸圓融起來。涼之原本那股霸道不羈的真氣中,多了一絲沉著的氣息,體外依舊殺氣繚繞,想要侵擾道童的神誌,但雙目之中的猩紅已經褪去,證明他對自身殺氣的掌控力,有了極大突破。


    “哼,生死之際居然還有練拳的心思。”道童心下更惱,自小他在龍虎山修行時,最恨的就是那些整日遊山玩水修行破鏡又極快的天才!那些在他們這般普通弟子看來難以逾越的境界鴻溝,在這些天生好命的家夥眼中,如同吃飯喝茶一樣簡單。今日去江邊觀水便有感悟,明日登高望月又得天地遺饋。他們這些日日艱辛苦修的人,卻都逃不過個碌碌無為的結局!


    吾向天而道,奈何道不公!


    道童再次拔地而起,企圖用自身境界高的優勢進行壓製!一旦涼之稍有鬆懈露出破綻,道童就不會再給他換氣的機會!武者廝殺,一旦一方氣息不能轉換自如,離落敗便不遠了!


    突兀的,道童飛掠至半空中的身形猛然一頓!孩童般的麵容上雙眼瞪圓,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就在方才,通過七罪之間特殊的聯係,道童感受到他們七人之中,除了他與惡僧外的唯一九卷,兵家修士裘逸——死了!!!


    “怎麽可能!!!”道童落地,麵色陰沉無比,雙眼中竟多了一絲恐懼的神色!裘逸的真實境界,隻有他們幾人知曉。九卷兵家修士,尤其是曾作為遲家核心弟子的裘逸,兵丸中的手段之多幾乎難以想象,怎麽都不應該敗的如此之快!就算敗了,也應該能保住性命!就算道童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讓他道消!


    究竟發生了什麽,那個漁夫打扮的分身,到底是什麽身份!盡管道童一眼看涼之的龍虎山三清術,但關於此術玄妙之處,唯有修煉之人才會知曉,他自然不明白區區一具分身為何能有超越本體的能力,茶盞時間擊殺一位止路境的修士!


    緊接著,一句極為虛弱的話語,帶著無奈、不甘以及無邊無際的恐懼,響徹在他識海中!


    “逃——快——快逃——!”


    白麵書生的聲音迴蕩在他耳邊,道童深吸一口涼氣。書生臨死之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告訴他的,竟是讓他逃走!而在同一時刻,他與紫衣女子彩昭的那一絲心神聯係,也被徹底折斷!


    七位惡貫滿盈的鋪中殺手,金夜隻剩下道童與隱匿身形的蒙麵女子二人!


    “啊啊啊啊啊!!!!!!!”


    道童雙目之中驟然一片血紅,騰空而起仰天長嘯,嘯聲如魔音,無比毒怨——“小輩,你該死——你該死——你該死啊啊啊啊!!!”


    最頂尖的殺手組織“鋪子”,是這世間真正的藏汙納垢之地。對於曆代王朝、宗門、世家來說,鋪子的存在就像是一顆蘸著劇毒外衣的蜜糖。人人都懼怕他的存在,但不能否認他們可以幫助做那許多見不得光的工作。


    在人人為惡鋪子中,想要存活下來並成為一名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隻有兩條路可選——擁有頂尖的實力,或結成同盟。對於像七罪之中,以道童為首的八九卷修士,在外看似風光無限,但在鋪子內部,僅是堪堪有用武之地的底層修士罷了。在他們之上,比他們修為更高手段更殘忍的殺手比比皆是!稍有不慎便可能淪落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鋪子中,修士所結同盟,很多時候比那些山上山下所謂義結金蘭的“江湖兄弟”更為牢靠!兄弟之間很可能因為一件法寶便相互背叛,但鋪子中的殺手同盟,則完全放心把背後交給對方!鋪子綿延數千年的規矩之中,背叛同盟之人的下場,“死”都是最輕鬆的一種。


    正因為這中同盟的關係,才讓他們七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而如今七去其五,怎能讓道童不怒!


    涼之在場中,早已恢複了自己本身的英俊容貌。他眼神沉靜,默默調戲體內真氣,準備全力應對七罪中最強之人的猛烈攻擊!方才與道童同一刻,他也從分身中了解到,芥子空間內的幾名殺手全部殆亡。


    這個結果對涼之來說沒有任何驚喜,以那三位的能力,殺不掉才叫有問題。他此刻心中翻轉不停的,除了眼前這一戰外,還有即將到來的真正的大事!


    前方道童長嘯過後雙目血紅,運起血脈術法神通,腳下地麵形成了一方巨大的血池!無比腥臭的血氣不斷蔓延開來,此血氣之中含有劇量血毒,尋常人吸入半口即刻全身化為濃水,修行者就算有靈氣真氣護體,也不敢輕易沾惹半分!


    道童雙手翻轉打入一道法訣,整座血池立刻猶如沸水般翻滾開來,在其中生成數個旋渦,旋即漩渦緩緩向上“生長”,展現出一尊尊無麵無官、狼首人身,完全由血液凝化而出的“怪物”!


    “血脈養法,血氣養術”,這便是道童當年得到的那半部奇門血經上的修行根本。而此時道童施展的術法,正是其中的最強絕技——喚魔血生池!


    道童神念一動,第一頭沐血而生的血魔向涼之猛撲而來,速度奇快無比,瞬間衝進他身前,一拳砸下!


    涼之看出血魔力量巨大,也不硬拚。方才與道童對戰,練拳歸練拳,生死間的磨礪對修行與心境都有極大幫助。但此刻這血池血魔顯然是道童殺手鐧,若再托大就很可能陰溝裏翻了船。涼之深吸一口氣,體內周天轉換,收起紅色霸道真氣,左右雙掌胸前橫疊,開臂畫圓,體內黑白太極二色陰陽真氣分別流入左右掌之間。隨即右掌後縮,左掌向前橫移,接住血魔直拳!


    “咚!!!”令人牙酸的撞擊聲響徹王府,涼之麵色驚異,左手手掌之上傳來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量,血魔一拳之威,竟比道童本身還要強!


    他神情訝異卻不慌亂,隻見他左掌抵住血魔拳頭,右掌前推握住血魔手臂,雙掌之間黑白真氣融合化為無色,血魔恐怖的力量被瞬間分散開來。接著他右手猛然收掌化拳,體內霸道真氣瞬間升騰,雙眼之中紅光閃現,殺氣外溢!


    “崩山——”


    涼之一聲爆喝,體內真氣提升至極致,崩山一拳,轟至血魔腹部!


    八卷武者全力一拳,配合霸道無比的真氣功法,第一隻血魔轟然碎裂開來!奇怪的是,碎裂開來的血魔並沒有就此消散,而是化為無數細小的血滴,漂浮在空中!


    涼之眉頭一皺,內心警惕。方才一拳看似威力無比,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拳打在血魔身上就如同打進一團棉花之中,與其說血魔是被他打散的,倒不如說是在他出拳的瞬間自己解體的。這漫天的凝而不散血滴,定然是還有什麽後手。


    但他來不及思索,因為第二第三隻血魔接踵而至!


    涼之腳下生風,運起身法,體內太極真意猶如大江入海生生不息,兩拳碎山重擊,將血魔打碎,血滴依舊飄散在空中,數量漸多,形成一層薄霧。不等他落地調息,血池之中又有近十隻巨力血魔誕生,其中一隻頭生雙角,體形比之其它大了一倍不止!


    “這究竟是什麽神通?竟能召喚如此多的魔物,每一隻的力量不僅堪比道童本身,還能進化出更強的存在?”場邊葉霄雲眉頭緊皺,抱劍不解道。因為自小在王府長大,又是王府明麵上的護衛統領,葉霄雲對於修行抱有近乎癡迷的態度。他一直認為自己境界不高,天賦不夠,無法真正守護王府眾人。但事實上,葉霄雲自己並不知道,他的天賦在大宗門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境界不高的原因其實來自於葉家那本墨劍決。對於此事涼之是清楚的,不知為何從未告訴過他,這就導致肖雲總是習慣吸收他人戰鬥中的一切來充實自己,哪怕是敵人,這般神通也讓他心生佩服!


    “哼,隻不過是那血經中的邪門功法罷了!”身後內院門前傳來小和尚樓樓略帶虛弱的聲音,他方才使用玲瓏塔,消耗太過巨大以至於昏了過去,被綠芽扶去府中休息。但心中始終放不下眾人,意識恢複後略微調息,就立刻趕來前院。眾人迴身望去,見他除了麵色有些蒼白之外,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胖子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想要扶住樓樓,這兩日小和尚的種種神通可是看的他兩眼放光,今夜隨手之間就將那頭狐妖收走,差點讓這位王府三少爺頂禮膜拜!


    樓樓有些無奈的憋了一眼在身旁緊緊架住他的胖子,好像都不是怕他虛弱摔倒而是怕被人偷走一樣,幾次想要抽出胳膊都未能如願,隻好放任胖子將他“綁架”到眾人身邊。小郡主也跑過來,用小手拽住小和尚的另一隻袖子。她不知為何,對樓樓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


    樓樓笑著揉了揉花卷兒的腦袋,接著道:“這小屁孩兒假道士的血池,並非他他自己的神通幻化,想喚出如此能力的血池,修為怎麽也得破了十卷才成。這池子應當是根據血經法門,以他畢生所殺修士凡人的精血煉化而成的。裏邊兒都是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氣,形成的血魔自然威力無比。”小和尚為肖雲做解釋,卻掩飾不住神色中的嘲諷,明明看起來是個出家人,卻擺著一副江湖大哥的模樣。


    “原來如此,但這數量好似源源不斷,涼之他如何破解?”葉霄雲點點頭,再次問道,沒有半點覺得詢問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修行者有什麽羞恥,修行路上達者為先,人人皆可為他人師。


    “自然有咯!”小和尚順坐在台階上,唿了一口氣,將小郡主放在身旁:“這血魔除了力氣大,其實沒有什任何神智,純粹是道童自身深念操控。但哪怕是九卷修士的神識,同時操控多個血魔也會無比吃力,魔物動作自然不會流暢,這點難度涼之應對起來還是很輕鬆的。隻不過這血魔被打碎之後,停留在空中的血霧,或許才是真正的殺手鐧,這才是讓人擔心的地方。”


    眾人目光迴到場上,果不其然,數十隻血魔全部被涼之打碎,那隻兇惡的變異血魔也隻是讓他都廢了一番手腳一番手腳。然而血池中的血魔好似無窮盡,十多隻有一次奔湧而出,其中變異血魔赫然有三頭!


    哪怕是以涼之的心性,都有些無名火起,看來不解決施法的道童,就要麵對這無止境的強大進攻。道理雖簡單,實現起來卻沒那麽容易,道童在維持施法的過程中雖然不能親自戰鬥,但他的周身環繞著四隻血魔作為護法,再加上血池化生的魔物源源不斷,光是應付起來就頗為吃力,更別說打斷施法之人。


    心下如此,動作毫不猶豫,想要打破現狀,就要以最短的時間除掉眼前血魔!涼之輕唿一口氣,體內真氣迅速收斂,磅礴的靈氣自丹田內流淌而出,瞬間滿溢全身經脈。隨即右手一抹,自芥子中取出一隻巴掌大的青色葫蘆,葫蘆全身流光溢彩,顯然不是凡物。涼之舉起葫蘆到嘴邊,仰頭滿引一大口,體內靈力瞬間暴漲,一股強大的波動自他身上傳來,看聲勢已經絲毫不弱於道童的九卷修為。


    “朱未九雀,盜目取炎,宿星火德,大日烹天——”


    涼之口中念咒,雙手身前印訣,澎湃的靈力湧入王府上空,形成一片遮蔽前院的巨大靈力旋渦,其內傳來陣陣令人窒息的灼熱氣息。伴隨涼之左手猛然揮下,靈力漩渦之中,一顆顆巨大的火球自天而降,如流星滅世!


    整座王府前院瞬間成為一片火海,血魔不斷被火球砸中消融,血池周遭被如同天威的火焰逐漸吞噬,一股股青煙升起,伴隨著無比濃重的血腥氣。僅僅八卷修為的涼之,居然能連翻戰鬥之後,繼續使出如此驚人的道們火法!


    有時候,道家法術與煉家法術看似十分相近,但生成術法的方式卻完全不同。例如同樣的操控火焰之術,兩大修行體係的施法根本完全不一樣。世間五行“金木水火土”是構成天地萬物的根本,五行之氣是構成五行的根本,天地靈氣則是運轉五行的唯一養料。道家修行吸收天地靈力,煉家吸納五行之氣,所以在釋放火焰相關的術法時,道家修士是通過操控靈氣去牽引天地間的火行之氣,從而產生火焰神通,煉家修士則恰好相反,兩者之間看似大同小異,實則大不一樣。


    道家、兵家以及世間妖靈主修餓靈脈,此三大修行體係皆為吸收天地靈氣為己用。因為靈氣並不帶有任何屬性,所以隻要掌握了牽引天地間五行之氣的法門,就可以使用出水卷火焚的各行強力神通,這便是道術的本質,無論前邊萬化,都離不開的核心。但煉家修士則無法做到任意使用五行神通,他們隻能使用自己擁有本命行氣神通。


    但掌握五行的本源力量,顯然會讓煉家修行對某一行的術法操控更加敏銳精準,相比於唿風喚雨的道家神仙,他們更適合做諸如煉器煉丹這般極為精細的工作。至於術法之中常見的風雨雷電,都是五行之間的結合、調整與陰陽變換罷了。


    或許年輕修士會問,如此說來若天賦卓越之輩,同時修行煉道兩脈,那使出的術法威力豈不是更大?其實不然,太平書院在天書十二卷中,專門提醒煉家修士,不得與道、兵兩脈同修。理由很簡單——若一位專注火行的煉家煉器師,再去修行道家功法,氣海丹田之中同時存在火行之氣與大量精純靈氣,那麽稍有不慎,行靈相互結合,結局便是自焚而亡。這並非書院危言聳聽主觀臆斷,曆史上諸多天驕付出的慘痛代價,比比皆是。


    數個唿吸後,涼之術法結束,空中旋渦與火球消散。一同消失的,還有數十隻血魔以及道童腳下那片血池,恐怖的火球將王府前院破碎青磚徹底燃成飛灰。涼之不想繼續拖延,算著時刻已近亥時,今夜還有太多事要做,無暇於此消磨太多時間,他飛身向前,準備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戰鬥。


    然而被術法毀掉血池的道童,一時間竟沒有任何動作,眼看涼之飛掠而來,他突然微微抬頭,一臉邪笑。


    “不對!!!”


    道童抬頭的一瞬間,涼之心中莫名一陣心血來潮,警兆大生!一股極其危險的感覺瞬間湧入心頭直達全身,讓他汗毛豎立!眼角餘光中,原本血魔解體時逸散在空氣中,應該早已被漫天火球蒸發殆盡的血滴,居然有如塵埃半大小的一顆飄散在他身側!


    場外,小和尚陡然起身,雙目之中金光綻放!雙眼神通所見,整座王府前院,無數“消散”的血滴瞬間向匯聚而來,眨眼間涼之身形就被濃濃的血霧籠罩!


    場中,道童左手前伸,猛然握拳。


    “血爆——”


    涼之周身血霧轟然爆開,接近十卷修士一擊的恐怖神通,驚天動地!


    場邊小郡主一聲尖叫,胖子雙目驚駭,葉肖雲則是瞬間拔劍去救。誰都沒想到道童方才所有血魔神通與法術皆是障眼法,那不起眼的血霧才是術法的真正殺招,相當於十卷修為的神通,就算強如涼之,不死也會重傷!


    葉肖雲的動作被黎老攔了下來。小和尚迴身,朝著角落大樹下感受到涼之危險,滿臉青筋畢露,想要強行從悟道中醒來的小白體內打入一道佛門靜心咒,阻止他浪費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葉肖雲不解的看向黎老,但他老人家卻沒有解釋,隻是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場中,涼之身影倒飛而出,法袍袖臂碎爛,雙手雙臂受傷頗重,幾乎深可見骨!方才大意之下,竟未能提前探得分散藏匿與空中的血滴。在如此突然又近距離的血爆之下,涼之唯一能做的,就是憑借本能強行運轉太極真意,以雙手硬接血爆術的攻擊,盡量分散多餘衝擊保證內府不被正麵擊中。但強大的神通依舊使得涼之五髒六腑震蕩不已,強行咽下一口精血,調整身形落地。


    但是,道童的攻擊沒有隨之停止,或者說鋪中殺手團體七罪的攻擊還沒有停止!


    今夜的殺手七人,惡僧被小白一拳轟殺,狐妖被小和尚收入玲瓏塔中,裘逸、白麵書生以及紫衣彩昭分別被涼之三清術召喚的三具分身斬殺。但七罪之中,除卻道童外,還有最後一人!


    就在涼之將要落地的一瞬間,一道黑影浮現在他身邊,好似月光下突然展現出涼之的影子!七罪之中,受傷後始終隱匿在虛空中的蒙麵女子,不知為何沒有被黎老的芥子神通隔開,也沒有被漫天火球砸中,而是找到了此時涼之重傷的絕佳時刻,發動致命一擊!


    蒙麵女子現身之時幾乎是貼在涼之身邊,兩人相距不足一尺,女子手中黑色匕首寒光乍現,向涼之頸處刺來。趁你病要你命,如此精準的時機把握,如此消無聲,息蒙麵女子絕對是一名天生的刺客!而遠處,道童在同一時刻拔地而起,誓不給涼之任何喘息!


    第二次危急關頭,涼之反倒平靜許多。蒙麵女子受傷遁入虛空後,他就一直在防備,女子的神通異常特殊,神識難以察覺。所以對於現身的必殺一擊,涼之早有預料,他眼神微動,向蒙麵女子傳過一道神念——


    “嗬嗬。你若不出來,找你還有些麻煩,既然主動現身,那便留下吧。”


    女子聽到神念中的話語,一瞬間本能察覺到危險,就要翻身後退重新遁入虛空。但轉念心道如此絕佳機會怎能放過,這小子受道童最強一擊,此刻定是強弩之末,虛張聲勢罷了!想到此,她手中匕首速度不降反增,要讓今夜大敵魂歸西天!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涼之雙腳落地後,蒙麵女子匕首也已經貼近他的脖頸,匕首上寒冷刺骨的真氣有如毒蛇。隻見涼之雙目微眯,無聲念動口訣——


    自他體內,傳來“錚”的一聲,極其細小的響動。


    聲音傳出的刹那,蒙麵女子雙目之中瞳孔驟縮,頭皮炸裂!一瞬間放棄了所有要殺死涼之的想法,此刻她隻想拚逃走!拚命逃走!逃出這個男人身邊,如果今夜能或者,再也不來招惹他半分!


    “該死的!該死!”蒙麵女子念頭中瘋狂咒罵:“他究竟是什麽人!他不是武道雙修嗎?為什麽——為什麽還有——”


    女子充滿恐懼的念頭戛然而止,自她背後心口處,一枚淡紫色巴掌大小的飛劍,一穿而過。


    “劍——修——”這是蒙麵女子閉目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涼之負手而立,等待道童近身,雖滿身血汙,眼神卻明亮之極。自他身上,傳出一股好似可以斬斷天際的鋒銳氣息!


    道童見到蒙麵女子瞬間身死,反倒停下身形不再前進,與涼之麵對而立,外表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我們這個聯盟,連進入時間最短的那頭小狐狸,也已經有十個年頭了。”道童不再進攻,反倒是有些感慨的同他說起話來:“我們這些人,平日裏各有喜好,各自為惡。雖不像佛家信那輪迴因果,但都明白,自己定然是被天道遺棄的那批人。”道童語氣裏,竟然帶著些許釋然。


    “但是,像你這般的天之驕子,是絕對想不到鋪子中是個什麽光景的。若不是我們七人相互扶持,我們也許早就成為某棵靈草下的肥料了。今夜隻剩我一人,繼續打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到現在,貧道都猜不透你的真正跟腳,又何曾能料到你竟然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兵家劍修。”


    涼之眉頭微皺,有些不明白道童這番話的含義。


    “今夜之事,貧道並不恨你,殺手殺人與被殺之間,隻差個“技不如人”四個字罷了。我隻恨幕後那些個手眼通天的下棋人之人。”隨即道童有些莫名的看向涼之,笑著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或許將來的某一天,貧道會送你一份大禮也說不定。”話音剛落,道童身軀微微一震,自散元神,砰的一聲化為一團血霧,消散在天地間。


    一場突如其來的王府夜襲,就此結束。


    楊修今夜深刻體悟到了什麽是風水輪流轉。他今年年方十九,修行天賦一般,隻不過靠著自己在晚舟城土生土長,再加上父親辭世之前,在蝴蝶院當差的關係,自母親在他十五歲那年同樣離世後,就被晚舟蝴蝶分院收入其中,成為一名小小的信蝶,負責傳遞消息。當然,如今十九歲的他修為才剛剛破入五卷,在院子裏的確屬於資質平平那一類,並不受人待見。


    但他的人生,似乎就要在今夜改變了。


    今夜他所屬的晚舟信蝶分屬,負責探查永安王府的動靜,隨後眾人因為懼怕律令史夏侯連神威,都不敢前去當麵向他稟告,最終那位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上司使,派他去完成這個極其“危險”的任物。楊修當時看似不滿,事實上卻是心花怒放,他打小到現在都生活在這晚舟城中。盡管是南方第一大城,但他一直向往著能有機會去京城看看,或者在蝴蝶院中,更進一步。


    如果沒有他向律令史親自稟告這件事,或許這個願望,終其一生都無法完成,麵見律令史的過程盡管緊張,但他還是興奮於自己見到了真正的大人物。所謂天道無常,機會往往就給予那些不怕死的人。就在他今夜當差完畢交接之時,已經有些肥膩的上司使突然把他叫住,滿臉堆笑,不僅給他了一瓶數十年珍藏的好酒,還有一隻極為珍貴的百年靈芝!這靈芝對於他來說,隻要服用得當,不僅能完全穩固五卷武者修為,還能將他的血肉資質拔高一層,是真正的大禮!


    就在楊修莫名其妙的時候,上司使告訴他,律令史看上了他的修行“資質”與頭腦,已經派下屬的一位大司使通知與他,這兩日晚舟城事畢,就讓楊修加入京城院內編製,隨他們入京當值。


    楊修聽聞此語,先是一愣,隨即看上司使眼中並無戲謔之意,一瞬間竟然差些笑出聲來!好在自己掌控力極好,所以與上司使一番虛情假意的恭維客套之後,帶著酒水與靈芝離去,隻覺揚眉吐氣,從此青雲大道,大好前途!


    想到此處,他內心一陣火熱,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的的青梅竹馬琳兒。琳兒與他一樣,父母離世的早,如今在城中數一數二的胭脂店當工。二人打小一塊長大,如今雖未正兒八經結為夫妻,卻早已有了夫妻之實,每逢不當班的時刻,他就會去琳兒家中濃情蜜意一翻。此刻心情大好,又想到琳兒那纖細的腰身與楚楚可憐的眼眸,不禁有些口幹舌燥,加快了腳步。


    琳兒家住在南城的一條巷子中。她所在那那座胭脂店,不僅在凡人之中好評如潮,就連山上修行的女修都頗為喜愛,所以為了維持店鋪,她並未與其他凡人一道進入慕容家小世界中。南城中的晚舟百姓,大多並不富足,但也不至於貧寒潦倒。畢竟是江南第一大城,又是永安王府所在之地,對於這南城不太富足之地,官府依然多有資助與管理,生活倒也安逸。當然了,對於楊修而言,如今城中百萬修士,也因此幾乎無人借宿在南城,倒也是一件好事。


    穿過南城老槐街,又向前走了兩個巷子口,在第三個巷子右拐便是琳兒家了。平常這個時候,她應當已經梳洗完畢,隻等自己迴去吃上一桌熱乎乎的飯菜,然後享受一番人生雲雨。


    夜色濃濃,滿心歡喜的楊修推開院門。


    他心中咯噔一聲。


    沒有迎接他的暖暖燈光,沒有可口飯菜的香氣,也沒有那個玲瓏剔透的人兒;隻有淡淡的血腥,散落在地麵上沾滿血的衣衫,以及一雙猩紅的眼睛。


    半個時辰後,楊修推開房門,舔了舔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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