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嬸子穿的是終身孝,一年到頭也就那兩件衣裳,無過是月白、蔥白換著穿。


    林香蓮今日打扮的倒是好了些,穿著一件兒水紅色夾衣,底下一條藕紫色的粗布裙子,裙子有些舊了,顏色退了些。


    她一見著這三人,便將頭低下了,既不敢看,也不敢言語。


    林嬸子倒是落落大方,笑著招唿三人道:「峋哥兒、嶟哥兒,你們也去瞧打春?」說著,目光落在秦春嬌身上:「早聽說春嬌丫頭迴來了,一向沒見著。這些年來,在相府裏過得可還好?」


    秦春嬌對這個林嬸子,也可算是十分熟悉了。都是一個村的,她沒走之前常和林香蓮一起玩耍,自然也就和這個林嬸來往頗多。


    這個林嬸,在她記憶裏,總是溫和的,嘴角掛著一抹柔柔的笑,卻也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疏離感,讓人難於親近。所以,秦春嬌和她倒是不怎麽熱絡,遠沒有同易母來的親昵。


    秦春嬌見她問自己,淺笑著點頭答應,說道:「勞嬸子掛念了,倒也還好。」


    林嬸微微一怔,她原本料著秦春嬌必定是極其忌諱自己這個相府奴婢的身份,她說出來一則是要她難看,二來也是提點她的身份,她如今隻是易家買迴來的奴婢。誰知秦春嬌似是毫不在意,答應的痛快,神情上也沒一分一毫的忸怩。


    她哪裏知道,若是放在之前,秦春嬌聽見這話,或許還要不自在。但經曆了昨天夜裏,一切都變了。易峋沒有把她當作下人看待,並且說了要娶她,她是易峋未來的娘子。


    易峋尚且沒有看輕她,那她何必自輕自賤,而旁人更沒有道理來作踐她。


    林嬸心思轉的倒是快,見她沒落套,自己岔開了話:「這倒是的,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在易家,也都好了。」她這話有意思,大概是說當奴婢能好到哪兒去,秦春嬌是嘴硬不承認。


    秦春嬌哪裏聽不出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不記得這林嬸兒說話這麽喜愛夾槍帶棒,心機又這麽深。


    心裏疑惑著,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嬸身邊的林香蓮身上。看著驚如小鹿一般的林香蓮,她恍然大悟。原來,娘是為女兒撐腰來了。


    林香蓮對易峋的心思,林嬸兒必定是知道的。自己礙了人家的事,搶了人家的好女婿,那還指望人家給好臉色?


    當然了,她也不稀罕。林家的臉色好不好看,於她有什麽關係?


    秦春嬌想著,還沒來得及說話,易峋卻已先說道:「林嬸兒身子好了?也是看打春去?」


    林嬸溫然一笑:「正是呢,已能下地了,多謝你們兄弟兩個的照顧。不然,我身邊隻有蓮丫頭一個,真不知要鬧到什麽田地。」其實那天為她請大夫的隻有易嶟一個,她卻硬拉上了易峋。這心思,不言而明。


    易峋不買賬,張口說道:「林嬸兒誇錯人了,那天請大夫的是我兄弟,我也沒上你家門上。林嬸兒要謝,還該謝我兄弟。」說到此處,他也不等林嬸兒再說什麽,繼而說道:「時候不早了,既要看打春,還是快些走吧。」言罷,他便拉著秦春嬌快步向前走去。


    他並不清楚林家母女的想法,女人那些細致敏感的心思,他一向弄不明白也不怎麽在意。但是眼下,他能深刻的感受到,林嬸兒對秦春嬌的不善。既然她不喜歡秦春嬌,那他也沒必要跟她虛與委蛇。秦春嬌是他的媳婦,不需要被人來指手畫腳,更不能受人的欺淩。


    林家的確在易母過世後關照過他,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在林家跟前就要低頭。林家沒有男人,在日常生活上,他和易嶟兩個也沒少幫過她們,他又不欠她們的,更沒道理讓秦春嬌去受她們的氣。


    易嶟有些莫名,他和易峋當了二十年兄弟,當然清楚兄長這是動氣了。平常兩家相處也還算和睦,他是不知出了什麽事情,隻好朝著林嬸笑了笑,便追著易峋和秦春嬌去了。


    林嬸兒愣在當地,她沒想到易峋竟然當著麵給了自己難看。


    怎麽說,自己也算他的長輩,他竟然會為了一個買迴來的女人,當麵頂撞自己!


    易峋也算她看著長起來的孩子,她知曉他的脾氣性格,雖說性子冷清了些,但是個知道禮數的孩子。她也不是不清楚他對秦春嬌的情分,然而三年前秦春嬌棄他而去,她原本以為這情分早該淡了才是,誰知他不僅沒有分毫恨她的意思,還是百般的護著她。


    這男人,果然都是些賤骨頭!


    林香蓮在她身側,挽著她的胳臂,輕輕道了一聲:「娘,咱們迴去吧。」看著易峋為秦春嬌出頭的樣子,她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她們家又沒有地,去搶那幾塊碎泥塊兒,又有什麽用?


    林嬸兒麵色一冷,揚聲道:「咱們去地頭看打春,全村人都看得的熱鬧,連著外人都能去,咱們為什麽不去?」


    秦春嬌跟在易峋身側,聽見身後林嬸兒那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話,也權當沒有聽見。她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堅毅深刻的五官,都透著堅實可靠。這是她的男人,她心裏踏實安定。


    眾人來到打春的地方時,已是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


    春耕尚未開始,地裏還荒著,人們索性都站在地裏。


    這塊地是趙桐生家的,地頭就是趙氏族人的祠堂。早兩年,趙桐生召集了村子裏姓趙的人家,說要修個祠堂來供奉姓趙的祖先。那些人聽著在理,便湊了錢出來。祠堂選址在趙桐生家地頭,倒也沒人說什麽。一來姓趙的大多沒膽子跟裏正抗衡,二來這是他們趙氏族人的事情,其他不姓趙的自然不會來摻和議論。


    祠堂修好之後,村裏但凡有些什麽重大事情,需得集會商議的,都在這裏。


    如打春這等大事,更不例外。


    三人走來,本就熱鬧的人群,忽然靜了那麽片刻,轉瞬又更加高聲的議論起來。


    丁虎也在人群裏,他來的早,先占了個好位置。一見易家哥倆,連忙招唿道:「易家大哥,來這兒!」


    易家兄弟聽見聲音,便撥開人群,護著秦春嬌,走了過去。


    丁虎生的結實粗壯,一身黝黑的皮膚,在人群裏雖不出挑,倒也顯眼。他和易家兄弟倆交情極好,一見他們過來,便趕忙叫他們。


    三人走到了跟前,丁虎瞧了一眼秦春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和易峋搭話去了。


    丁虎說道:「大哥怎麽這會兒才來,前麵都沒地方了。」


    易峋沒好意思說早上起晚的事,含糊了過去:「橫豎今年沒我們的事,晚來片刻也沒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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