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餉一事最終由戶部侍郎徐用自請辭官而告一段落,之後,徐首輔為了避嫌也稱病告假在家。太子和齊王雖對空出來的兵部侍郎和戶部侍郎一職虎視眈眈,可鑒於正宣帝剛發了大火,這會,即便他們有心,這會也不敢鬧到明麵上來,隻敢私底下搞些小動作。


    太子和齊王這一沉寂,朝臣們自然也就沒了往日的劍拔弩張,所以,朝堂上一片祥和。


    雖然,這祥和隻浮於表麵,且也維持不了多久,可至少,朝臣們也能趁著這個機會稍稍喘口氣。


    很快,一年一度的上元節就到了。


    京城從初十就開始迎花燈,朱雀大街更是人水馬龍,各色各樣的燈籠競相在黑夜中綻放,就連樹上也掛滿了各色的彩燈。


    而金水河更被兩岸的燈光映得璀璨異常,如同走進水晶宮一般,是以,但凡京城有點臉麵的人家,家裏都有一條畫舫,專門用來供自家公子姑娘用來遊湖賞燈,隻是,這樣這一來免不了因為下水的船太多而發生磕碰爭執的事來,為了避免這些,也為了上元那日能讓京城那些勳貴們更好的觀黨花燈,所以,十五上元節這一日,除了京城那些勳貴侯爵家的畫舫外,其他人家的畫舫一律不許下水。


    武安侯府的畫舫自然是能下水的。


    隻是,往年都是楊氏一手張羅,可如今……


    楊氏看著畫舫裏一應俱全的物品以及丫鬟恭謹向陳氏行禮迴話的樣子,她都覺胸口像是被紮了一樣疼。


    陳氏明明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要不是謝嫵……


    想到謝嫵,楊氏下意識的就朝謝嫵看了過去。


    正在喝茶的謝嫵似感覺到了楊氏的視線,她抬眸朝楊氏淺然一笑,細長的柳眉微微一挑,瀲灩的眸底隱隱有幾分挑釁溢了出來。


    霎時,楊氏壓製不住,眸底就竄出兩簇腥紅的火苗來。


    就在楊氏按捺不住的時候,一隻手忽地覆了過來。


    是謝媛。


    “母親,不要。”謝媛握著楊氏的手,皺著眉的朝楊氏搖了搖頭,眼裏滿是委屈和惶恐。


    向來被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女兒被委屈成這樣,楊氏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自從除夕過後,老夫人對她們母女的態度一落千丈,就連謝峰對她們母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更有好幾次當著阿媛的麵說她跋扈愚鈍,連謝嫵一根手指也及不上,隻會給他丟臉,就連下人們也開始見風使舵對她們母女開始怠慢起來……


    她受委屈也就罷了,可他們憑什麽要給媛姐兒委屈受!


    想到這些,楊氏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潑了一層硫酸裏似的,腐蝕灼痛得她幾乎要暈厥過去,而被腐蝕過的地方,無數怨毒也如藤蔓一般瘋長起來,直到將她徹底淹沒……


    她不會讓謝嫵得意的!


    謝嫵以為自己沒了管家之權就拿她沒辦法了嗎?她會讓謝嫵好好瞧瞧自己的本事!會讓她過一個‘永生難忘’的上元節!


    想到這裏,楊氏眸底的那兩簇亂竄的火苗忽地熄了下去,與此同時,她嘴角極快的掠過一抹陰毒的笑意。


    “母親……”瞥見楊氏嘴角的笑意,謝媛有些擔心的喊了楊氏一聲。


    楊氏安撫的拍了拍謝媛的手,而後,壓低聲音對她道,“阿媛,你放心,娘會替你出這口氣的!”


    謝媛懵懂的看著楊氏,眼裏寫滿了擔心,可是櫻紅的唇角卻不自覺得溢出了幾分得意的笑容。


    她當然知道楊氏在謀劃什麽,甚至,這些日子她的‘委屈’和‘驚惶’全都是為了促成今日!至於玉蘭勸楊氏忍耐一段時間,待大房那邊放鬆警惕再動手會更穩妥一些的話她全當沒聽見。


    她已經被謝嫵欺辱到如此地步,甚至連她爹也偏向了謝嫵,她怎麽還能再容她在侯府囂張下去!


    謝嫵,好好珍惜這一刻吧,因為,從明天開始,你的世界便不會再有任何光亮了!


    精致的畫舫在河麵上緩緩前行,畫舫上的燈光碎在河麵上,而後被水波漾開,宛若銀河仙境一般,沒有人注意到隱藏在暗處的那些齷齪和算計。


    除了謝嫵。


    她看著身邊麵色冷凝的碎玉,唇角不自覺的彎起一抹淺笑。


    楊氏從來就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


    這些日子謝峰的冷遇,老夫人的輕視和陳氏的得勢,還有下人們日漸的怠慢,都如同一根又一根尖銳的刺,狠狠的紮在她的心上。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前半生過得無比暢快的楊氏無比的抓狂。


    更別提旁邊還有個‘火上澆油’的謝媛。


    這一切都促使著楊氏向她下手,而侯府裏麵,楊氏顯然已做不了多少手腳,所以,最好的機會就是等她出府……


    而上元節就是她們能等到最好且最快的那個時機!


    隻是,她們時機挑的再好,那也得看看她願不願意讓她們如意啊!


    想到這裏,謝嫵笑著又飲了口茶水。


    畫舫外麵,月色皎潔,花燈璀璨,隱隱還能聽到街道那邊傳來的的喧鬧聲,一切美好的就像是闖入了夢境之中。


    “是媛妹妹嗎?”


    直到一道聲音將眾人從這夢境中徹底拉了出來。


    “是桃姐姐。”謝媛將臉從舷窗外收了迴來,而後興奮的對楊氏道。


    楊氏笑著點了點頭,而後轉過臉對陳氏笑著道,“大嫂,旁邊是我娘家的船,麻煩你讓船夫往邊上靠靠。”


    陳氏眉心不自覺便皺了起來。


    朝安寺楊氏的侄兒楊驍為難阿旭的事她後來聽蕪青說了,所以,不管是對楊氏還是對楊氏的娘家,陳氏可以說沒有半點好感,可是,楊氏這般坦然的說出來,她又著實不好拒絕。


    就這麽一會功夫,楊氏已經命船夫靠了過去。


    很快,兩船間就搭起了踏板,不多會,便見楊氏兄妹踩著踏板過到了武安侯府的畫舫上。


    “桃姐姐。”謝媛歡快的迎了過去。


    楊桃笑了笑,牽著謝媛的手走到楊氏跟前,與兄長楊驍一同跟楊氏打了招唿。


    一旁的謝嫻也忙起身垂著頭分別喚兩人一聲表哥表姐。


    “你們母親怎麽沒來?”楊氏笑著道。


    “迴姑母的話,府中諸事繁多,母親她脫不得身,所以……”


    什麽脫不得身,多半是她那位舅兄嫂老、毛病又犯了。


    也不知道當時她娘是怎麽選的,怎麽就挑了她這麽個媳婦,走幾步路都要喘上一喘,一看就壽數不永。


    幾人寒暄完,楊氏便領著楊氏兄妹朝陳氏走了過來,“大嫂,桃姐兒上次堂會的時候你們見過,這是驍哥兒。”


    陳氏性子綿軟,無論遇見誰都是三分笑意,這麽冷著臉,還是對著比自己小的小輩平生還是第一次。


    可見,性子再軟和的人也有不能退讓的底線。


    而楊驍明顯便戳中了她的底線。


    “伯母,上次的事是誤會。後來我迴去才問清楚,那玉佩原是小廝失手先摔了一條裂紋,他為了脫罪,所以,才故意沒有係緊,哪想那麽巧我與旭表弟起了爭執……”說到這裏,楊驍側身對著謝旭抬手鄭重的揖了揖,而後才接著道,“旭表弟,上次是我不對,為兄這廂跟你道歉了。”


    “不,不用了。”謝旭擰著眉,一臉的尷尬,可眸底還是沒忍住溢出幾分不耐煩。


    這人臉變得未免也太快了,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忘了自己在朝安寺的時候是如何刁難羞辱自己的了麽!誤會?巧合?他把他當成三歲小孩了麽!


    楊驍卻仿若一點沒察覺到謝旭眼底的不耐煩似的,依舊笑得一臉的溫和,“還是要道歉的,那日確實是為兄的錯。”


    “旭表弟,那日迴去哥哥查清楚緣由後,哥哥心裏便一直過意不去,總說要尋一日正式上門向你道歉了。”楊桃也在旁邊附和著楊驍的話道。


    “旭哥兒,既然是誤會,解開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大家還是和和睦睦的好。”楊氏也笑著開口了,說到這裏,她還特意停頓了一下,而後笑著將目光移向了旁邊的謝嫵,這才繼續開口道,“嫵姐兒,你說了?”


    謝嫵淺然一笑,聲音清冽的答道,“如果是‘誤會’,那自然是解開的好。”


    ‘誤會’這兩個字,謝嫵咬得極重,聽得楊氏胸口一陣憋悶。


    “我就知道嫵姐姐最好了。”楊桃卻沒出謝嫵話中的深意,她笑著上前挽住了謝嫵的胳膊。


    永寧伯夫人雖然對楊鶴豐夫婦不上心,可對他們所出的子女卻還很是疼愛的,尤其是楊桃,她性子又活潑,又因為是女孩的緣故,所以,時常跟著永寧伯夫人出入武安侯府,跟謝嫵也處得不錯。


    當然,是以前的謝嫵。


    至於現在……


    謝嫵可沒忘記她被楊驍淩辱迫害的時候,她臉上的興奮和輕蔑。


    謝嫵笑了笑,任由楊桃抱著自己的胳膊。


    不知道她這麽高興,究竟是裝出來的,還是,她也知道了楊氏母女今晚的計劃?


    不過,不管是因為哪一點,她都不會讓她們如意的,而且……


    她還會給她們送上一份大禮。


    畫舫還在金水河上行駛著,每一個人都打扮的光鮮亮麗,臉上也都俱都洋溢著笑意,可又有誰知道,這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陰暗和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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