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蕭郡主,謝嫵重新迴到了屋子裏。


    覓月重新沏了一壺茶上來,見謝嫵微垂著眸子,神情也有些恍惚,心中不由有些詫異,“姑娘,你怎麽了?”


    聽了覓月的話,謝嫵隻能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什麽,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謝嫵說這話的聲音跟平常一樣,平穩又清淡,所以,覓月心裏那點詫異立刻便散了。


    “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覓月笑著又道。


    許是因為陪著郡主用膳的緣故,姑娘吃的比往日要多許多,她還是頭一次見姑娘胃口這麽好,不過也是,任誰瞧了郡主用膳的模樣,胃口不自便覺得比尋常好上幾分。


    謝嫵側眸看了眼屋外。


    淡金色的陽光在外麵晃蕩著,門外丫鬟的笑鬧聲時不時便隨著風溜了起來。


    一切都很美好。


    “明晚就是除夕了,羅嬤嬤帶著羨月還有幾個小丫鬟在一邊曬太陽,一邊剪窗花了。”覓月也聽到了外麵的說笑聲,於是,笑著對謝嫵解釋道。


    謝嫵終於笑著站起了身,她道,“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大紅的燈籠在廊角處輕輕晃蕩,院裏兩株桂花樹上也掛著紅綢織的花朵,院裏擺了兩張小方桌,丫鬟婆子們都圍坐在一起,一邊剪著窗花,一邊湊趣說笑著,忽地不知道羅嬤嬤說了什麽,羨月忽地就奪了她手裏的窗花然後就跑了起來,羅嬤嬤大喊了一聲,然後就扭著身子追了上去。


    院裏的婆子丫鬟看著追打的兩人,笑起了一團。


    謝嫵倚在廊角,她微笑的看著這一幕,眼眶不知為何忽地有些酸澀了起來。


    這樣鮮活又熱鬧的情形,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她重活一世,所求的也不過如此。


    簡單,平安。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謝崢已經跟左翊衛士兵們打成了一片,就連左翊衛大將軍宋穆邊也對他讚賞有加。


    必竟,謝崢和京城這些靠著家族蔭封的公子哥不一樣,他是真真正正在軍營曆練長大的,且還跟著武安侯上過戰場,僅憑這一點,他就很讓左翊衛那些將士們信服,更何況他又身上又沒有常年浸淫在官場那種功利和市儈,從來也不擺什麽副將軍的架子,所以,隻短短一個多月的功夫,他就徹底融入了左翊衛。


    自從左翊衛前一任副將軍因公殉職後,副將軍一職便空缺了下來,當時,左翊衛中有不少人盯著這個位置,甚至太子和齊王也在暗中拉攏有機會上位的將領,可沒想到,聖上一句左翊衛不需要什麽副將軍,便徹底熄了那些人的心思,而左翊衛副將軍一職一空就是六年,就在大家以為聖上不會再設這個職位的時候,聖上卻忽然一道聖旨將武安侯世子調了過來。


    其實,中層將領們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可架不住謝崢身份高,人緣好,有實力,士兵們擁戴他,大將軍也欣賞他,背後還有聖上這個靠山,所以,眾然有些將領心中不服,可嘴上卻半點不敢多說什麽。


    陳襄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特意選在醉雲樓設宴,將左翊衛的將領都請了過來,表麵上說的是趁著年前大家好好聚一聚,其實卻是特意為謝崢組的這個局。


    其實那些將領們心中也清楚陳襄組局的目的,可是,不能不來啊!


    謝崢到底是聖上親自下旨賜封的左翊衛副將軍,這麵子總是要給,否則,豈不是打聖上的臉麵!更何況,現在謝崢已然坐穩了副將軍這個位置,他們心中就算再不服,這事也成了定局,還不如順水推舟跟謝崢打好關係。


    所以,陳襄這次醉雲樓設宴,既合了謝崢的心思,還給左翊衛那些以前不服謝崢的將領們鋪好台階,正可謂是一舉兩得。


    其實,還有一點陳襄沒讓別人知道。


    左翊衛戍衛京城的三大營之一,一直深得聖上的信任和倚重,而執掌左翊衛的人必竟是聖上極其信任的人,也正是因此,聖上是絕不允許任何人將心思動到左翊衛身上,哪怕是太子或是齊王,所以,聖上才會讓左翊衛副將軍這個職位一空就是六年。


    可現在為什麽聖上忽然改變了主意,甚至不惜千裏迢迢將謝崢從寧夏召迴來?


    那是因為,宋將軍年紀大了,他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來幫他握著左翊衛這把鋒利的刀,這個人不能是太子的人,也不能是齊王的人,更不能是其他王爺的人。


    所以,隻能是謝崢。


    武安侯謝豫是軍中孤卒出身,跟京城裏的這些權貴全然搭不上什麽關係,他又是跟陛下從軍中走出來的交情,而且性子又火爆,脾氣倔起連徐首輔都罵,這些年一直盡心盡力的守著寧夏,除非聖上宣詔,否則從不迴京城,也正因此,即便武安候帶著世子遠在寧夏,聖上也一直記得他,這不,眼看宋穆邊年紀大了對左翊衛的事開始有些力不從心了,立刻便下旨將謝崢調了迴來。


    所以,陳襄既費心思又費銀子在醉雲樓設宴,最終目的還是討好謝崢這個未來左翊衛的掌舵人。


    而謝崢也確實如他所料料的那樣,對他這番貼心的舉動很是感激。


    一切都很順利,如果醉雲樓沒出事的話……


    謝崢出去赴宴的時候是高高興興的,可是迴來的時候臉色卻沉凝無比,路上遇到他的丫鬟都被他的臉色嚇得夠嗆。


    好不容易迴到翠竹院,蕪青眼尖的看到他,正欲迎上來向他請安的時候,卻見他忽地腳步一拐,朝後邊謝嫵的小套院去了。


    蕪青皺了皺眉,不過她什麽話也沒說,隻迴屋告訴陳氏,世子迴來了,現在去找姑娘議事去了。


    經過這一個多月在謝嫵身邊耳濡目染,陳氏也終於有了些長進,好歹是聽出了蕪青這話的意思,所以,她沒去謝嫵院裏湊熱鬧,而是讓蕪青陪她將年三十晚上的菜單再理一遍。


    對謝崢的到來,謝嫵並沒有意外,隻是,他臉上的神情多少讓謝嫵有些詫異。


    “父親不是去醉雲樓和同僚們喝酒麽?怎麽臉色這麽嚴肅?”謝嫵一邊給謝崢倒茶,一邊笑著問道。


    父親已然在左翊衛站穩了腳跟,背後又是皇帝和武安侯,即便有些將領心中不服氣,可應該也不敢表現出來才是,更何況,還有個八麵玲瓏的陳襄在。


    那廝跟陸湛一樣,是個既有心思又有手段的主。


    “也沒什麽,隻是碰巧在醉雲樓碰到一些事。”謝崢麵色不鬱的道。


    醉雲樓這三個字成功的讓謝嫵倒茶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不過,也隻有那麽一刻,很快她便倒好了茶,並輕輕將茶壺放迴了桌上。


    “父親先喝口茶醒醒酒。”謝嫵微笑的看著謝崢道。


    謝崢看了謝嫵一眼,就這一眼,卻莫名讓他略顯焦躁的心平和了許多。


    或許是她嘴角安然若素的笑意,也或者是她瀲灩澄靜的眼睛,又或許是她身上透出來的那股沉靜和靈慧,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謝崢莫名就對她生出一股無端的信任。


    盡管她是自己的女兒。


    也盡管她還沒有及笄。


    “父親。”謝崢忽然其來的沉默和注視讓謝嫵微微皺了下眉。


    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自家閨女的眼神有些不妥,謝崢忙將眼神收了迴來,他端起麵前茶杯急急的喝了一口,不想卻被滾燙的茶水燙到了舌尖,一時間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就在謝崢暗自懊悔時,一隻素白繡著梅花的帕子卻出現在了他麵前。


    是謝嫵。


    不過,與以前她臉上一直掛著淺淡的笑意不同,這一次,她的笑意一直蔓延到了眼睛,而後又從那雙瀲灩的鳳眸中溢了出來,甚至,還露出了雪白的貝齒。


    這是她在他麵前第一次笑得這麽肆意。


    明媚冶豔的讓他心驚。


    卻又帶著女兒家的嬌俏。


    這才是他謝崢的女兒呀!明媚嬌俏,肆意又開朗!原來,他的阿嫵也有這樣的一麵呀!這一刻,謝崢心中對謝嫵養成這般性子的那點遺憾全都散得幹幹淨淨。


    他笑著伸手接過謝嫵手中的帕子並將嘴角茶漬擦拭幹淨,做完這一切,他坦然的將帕子還給了謝嫵,朗聲笑著道,“能讓你這麽開懷一笑,為父嘴巴就算被這茶水燙個泡也值了。”


    謝嫵纖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隨後迅速便垂了下去。


    “父親剛剛說在醉雲樓碰到一些事。”謝嫵再次抬起眼睛時,又變成了那個在謝崢麵前沉靜又淡然的少女。


    謝崢勾了勾嘴角,再提起醉雲樓的事也沒了剛剛來時的沉重,語氣甚至還有些輕快,他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在醉雲樓看了一出戲。”


    “醉雲樓不是喝酒吃茶的地方?什麽時候也開始唱起戲了?”謝嫵挑眉淡笑道。


    醉雲樓當然能看戲,作為京城首屈一指的銷金窟,醉雲樓裏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們做不到的,它不僅能吃酒聽戲,也能品茶賞美人,裏麵的舞姬個個美若天仙,尤其是當中的憐香,更有京城第一花魁的美譽,一曲霓裳羽衣舞,不知攬獲了多少名門公子的芳心,一個承恩公的公子又算得了什麽。


    謝崢似乎聽出了謝嫵話裏的意思,他笑了笑,順著她的話道,“可不,隻是,這戲裏的主角不是台上的戲子,而是承恩公府的公子和鎮南王府的世子,那戲名就叫……侯門公子為奪花魁一擲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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